第1章

第 1 章

酉時的梆子剛響,厚重的宮門緩緩開出一條縫隙,走出一個高挑卻單薄的身影。

此時,正下着絨絮般的雪花,如游絲般滑進許婳的脖頸裏,嘚嗦得她忙捂緊自己的官服。

看到自家候着的馬車時,顧不得儀态,許婳小跑過去,接過丫鬟佩兒遞過來的手爐,立即鑽進馬車裏,抿着熱茶,頓時才感覺活了過來。

佩兒是從小貼身伺候許婳的丫鬟,感情深厚,今日早朝小姐拒婚的事傳遍了整個晉陽城,佩兒看到自家小姐凍紫了的手,倒茶的同時不由心疼道:“聖上賜婚,小姐若是不滿意,大可婉拒了,以小姐現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想來聖上也不會太為難小姐。可……可小姐也不必說出那樣的話啊!”

“什麽話!”許婳秀美的眉毛微微皺了下,捧着熱茶不屑道,“我在朝中唱黑臉給聖上賣命,他卻時刻想着提防我,說什麽衆皇子随我挑。可眼下和我适齡的只有四皇子、五皇子,那四皇子從出生起就是個藥罐子,五皇子就更別說了,他府裏的娈童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佩兒見自家小姐越說越大聲,怕隔牆有耳,一個勁地給許婳使眼色,可許婳白日在宮裏被皇上晾了一天,空蕩蕩的大殿透着冷風,一口熱水都沒給喝。這會子她正說得起勁,哪裏還停得下來,“你別給我擠眉弄眼的難看,聖上既然不放心我,那我提議他把我收進後宮不就行了。”

“小姐,咱回家再說行不,算奴婢求您了。”佩兒都快哭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有她家小姐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敢說了。

其實在說出讓皇上娶自己為皇後時,許婳心裏是忐忑的,先皇後沒了後,皇上便明言不再立後。許婳說這話,一面是擺明了自己對皇上賜婚的不滿,另一方面,那就是提醒皇上,她許婳可是救過先皇後的人,她可不是真的想嫁給一花甲老頭。

穿書這十年,許婳利用自己看過原着的金手指,搶占先機步步為營,才有了今日廣闊的人脈,和一些倚仗。也算她運氣好,不僅穿成女主,原着中女子還能入朝為官,但過程頗艱難。許婳為了掙脫出內宅,強行改了原着的後續內容,卻也讓後續劇情大崩。

本來一生婚姻美滿的原主,在許婳進入原着沒有的官場後,便變得十分艱難,且其他的劇情也開始亂了,也就是說現在的許婳等于沒看過原着一般,她不再知道接下來劇情會怎麽發展。

雖然沒了最大的金手指,但好在許婳利用現代人的腦子在古代經營了十年,眼下除了男人,是錢和權都有了。不過有了今兒的事,這權怕是也要沒了。

思緒這麽一轉,直到手爐涼了,許家的府宅也就到了。

許家是書香世家,盡管許婳她爹官做得不大,這祖傳下來的宅子還氣派,門口兩個石獅雙目炯炯,鎮宅威嚴。

許婳剛下馬車,門口早早候着的管家和婆子接人的接人,報消息的也飛奔進內院。

現如今,許婳是家裏的官最大的,就連許延都不敢大聲呵斥了她,故而盡管生氣,但在看到許婳風塵仆仆的樣子,許延也只是沉着臉讓許婳跟他去書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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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繼母柳氏倒是春風得意,壓不住的嘴角都表明她很樂意看許婳倒黴。

書房裏,許延只留下他和許婳兩個。

“你呀你。”一連幾聲嘆息,許延無力道,“現如今你官是越做越大,我這五品爹也說不了你什麽。本以為你是個有分寸的,眼下張首輔剛退,晉陽城裏誰不知道聖上最屬意的接任是你。可你早朝上這麽一鬧,丢官是小,日後晉陽城裏誰還敢娶你!”

本朝雖允許女人為官,但大多只能做到主簿低等的官職,但像許婳這樣年紀輕輕就是朝中正二品的,開朝以來還是頭一份。這便是有金手指的好處。

而許延自己無論是才學還是能力,皆屬平平,所以才會在五品主簿上待了七年都不見升遷。和女兒的節節高升一對比,許延就顯得不那麽得志,若許婳是個男兒也就算了,許延就當光耀門楣了,可是一個女兒家,耍起手段策略起來果斷狠絕,同僚中也有不少暗諷他家男人不行的。

且許婳升得那麽快,就是因為她是保皇黨的,為此,得罪了朝中不少人。

如果許婳丢了官,他們許家怕是在晉陽要被各皇子的勢力擠兌到死。

被訓斥的許婳卻不以為意,她雖低着頭聲音不大,語氣卻是桀骜,“父親說岔了,誰說我就一定要嫁人,您瞧我現在,哪家男兒能在我這年紀有此政績!我還需要嫁人做甚!”

許婳說得理直氣壯,在穿書前,許婳就是個工作狂,從小耳語目染父母不幸福的婚姻後,她便一直很排斥婚姻,大學畢業後就把所有精力投入工作。也就是因為透支了身體,她才會一命嗚呼穿到小說裏。

“你說的是什麽話!”

許延一手指着許婳,一手拍着胸口,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心裏話。”

見多了許延的膽小不作為,一開始穿過來許婳還忌諱着行事,現在她翅膀硬了,底氣足,想着什麽便說了。

從許延的書房出來後,許婳拐彎後碰到了拎着食盒的柳氏。

柳氏笑意綿綿,堵住許婳,“婳兒,母親想着你進宮一天肯定沒吃好,特意做了些點心,你帶回院子去,嗯?”說完,柳氏打開食盒蓋子,露出裏面精致的點心,看着就誘人可口。

許婳沒接,她這個繼母,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許婳穿過來時原主不過十二歲,面黃肌瘦,整日病怏怏的,都是柳氏的好手筆。柳氏是屬于那種面子裏子都要的,從沒在下人面前透露過對許婳的不滿,卻總是不經意間忽略許婳,日子久了,總有些猖狂點的下人欺到許婳頭上,原主又怯弱,等許延注意到這個女兒比豆芽還弱時,柳氏才出面收拾下人,一句憐惜大姑娘體弱便免了請安,大姑娘又不與她親厚,柳氏便卸輕了責任。

面對這種手段心機都有的女人,幸好許婳一開始就知道柳氏骨子裏是這樣的人,便沒被糊弄了,她先是對柳氏假意獻好,再來幾次将計就計,直到讓柳氏連栽幾次跟頭,兩人便井水不犯河水地過日子。

眼下柳氏的食盒可不是真的關心,許婳心裏頭可明亮着,柳氏這是守在這裏等着看她笑話呢。

忍了這麽多年,還是浮躁。

許婳對柳氏笑了笑,看了眼書房裏許延的影子,拒絕道,“母親的這份體貼還是多用在父親身上吧,不然怕是難從江姨娘的手中分一杯羹了。”

這江姨娘,是許延前日新納的良妾,人長得嬌滴滴的,只略懂些詩文,正好襯出水平一般的許延宏偉厲害。

聞言,柳氏袖口的帕子擰了又擰,她是填房,出身并不高,從小家裏兄弟姐妹人口又多,做什麽都愛算計,而丈夫許延偏愛一些頭腦簡單的狐媚子,心思深沉的柳氏便沒那麽得寵了。

“許婳,你別那麽嚣張!”柳氏到底段位夠不上許婳,被她這麽一諷,便沒忍住怒道,“日後你也會有嫁人的一天,到時候任憑你官再大,還不是以夫家為天。我倒要看看,你能攔着你夫君不納妾嗎?”

啧啧。

許婳在心裏直搖頭。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本來就不是古人,雖說入鄉随俗,但從小21世紀對女性自立自強的教育告訴她,靠男人的日子,還不如靠自己。

不再多說,許婳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遠遠地,許婳便看到在門口張望着的佩兒,兩人是打小的情誼,許婳心頭一暖,步伐到底是輕快不少。

“小姐,怎麽也沒個丫鬟替你打傘!”佩兒看許婳發梢微微濕了,忙替許婳撐傘,怪道。

許婳微微一笑,回到自己的院子,才真得有種放松的感覺,“你知道的,我不喜其它院子的人過來。”

這點,整個許家的人都知道,沒有大小姐的吩咐,她的蘅蕪苑是來不得的。

會有這麽個規則,一來是許婳喜歡安靜,二是柳氏塞人進來她還得想辦法處理,便想出這麽一個明令。

聽小姐這麽一說,佩兒心裏便懂了。

從院門口到屋子不過十幾步路,許婳進屋後,丫鬟婆子立刻端來熱水熱菜。

一番洗漱用餐後,累了一天的許婳交代佩兒去找她爹明天替她請假,便早早睡了。

等佩兒從許延那回來,看到梳妝臺上的密信,才想到有這麽一檔子事,但看到小姐已經熟睡,便不叫醒小姐了。反正陳家那負心漢回來的事,小姐肯定也不急着想知道。

一夜好夢,天蒙蒙亮時,許婳便醒了。

她知道昨日佩兒因為她擔心受累一天,起床時便沒鬧出動靜,穿了鞋,悄悄來到梳妝臺前,赫然看到一個信封,字跡眼熟。

許婳眉頭微微蹙下,打開信封後,寥寥幾筆,果然是她那個訂婚前夕逃婚的表哥——陳行之,也是原着的男主。

陳行之可以說是晉陽城裏大半姑娘的白月光,模樣俊,家世好,那些青樓楚館更是從來不去的,最重要的是年輕有為。可偏偏大家心尖尖上的人,在六年前幹出一件舉城轟動的事,他甩了我們的女主角許婳逃婚了。

至今,許婳都不知陳行之逃婚的緣由。

信封內容許婳總結了下,陳行之說他已經回到晉陽,這些年一直在蜀地浏陽王手下做事,當年逃婚是迫不得已,還請許婳再給他一次機會,約她今日相國寺見面。

見個鬼啊!

許婳“呸”了一聲,便把信扔了。

和陳行之訂婚是六年前,那時候的許婳還沒參加科考,還想着按原着的劇情和陳行之過下去也不錯,便答應和陳行之訂婚。那時兩家都下聘了,就差過個文書,結果陳行之突然跑了,許婳成為了整個晉陽城的笑話。也就是從那時起,許婳才徹底放棄了婚姻這回事。

人跑了就跑了,回來還不夾着尾巴做人,許婳當年是沒能力去找陳行之,現在自己送到她跟前,呵呵。

許婳對着銅鏡冷冷勾唇,陳行之她是不見的,但可以讓別人去找他,比如說,她那個在禁軍做武教頭的舅舅,陳行之他父親,發誓打斷陳行之狗腿的人。

許婳敢保證,陳行之這次回來,肯定還沒敢回家。以許婳對陳行之的了解,陳行之這是打算走迂回戰術,先哄得許婳的原諒,讓許婳去幫他在陳家說好話。

然而,許婳最是個熱心腸愛看熱鬧的,這麽大好的機會讓陳行之一次性體驗回六年的“父愛”,許婳樂得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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