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人都說皇權是至高無上,可以無所不能的,但許愛卿你來說說,真是這樣嗎?”
從跟随元崇帝的五年時間裏,他一共只在三個場合稱許婳為許愛卿。頭一回是許婳不肯殺逃跑的死侍,後來元崇帝讓許婳看了一天一夜的厮殺;第二回時誅殺當時叛亂藩王懷孕的妃子,許婳動了恻隐之心沒下令,元崇帝讓人破腹取子并把血淋淋的成型胎兒放在許婳懷裏;第三回,便是現在。
許婳的額間汗珠連連,今天是她得意忘形了,忘記古代皇權的殘酷。
“回皇上,人間世有千萬可能與不可能,又有數不清的天命不可違,皇上問的太難了,臣回答不了。”許婳繞了個彎子,沒直接點明皇權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這時候拍馬屁只會讓她顯得更虛僞,所以只好裝糊塗。
元崇帝滿意地看了眼許婳,不愧是他看上的臣子,心中不由又惋惜,若是他的兒子能如許婳這般心計,他又何必還要為他們謀劃這麽多。
“起來吧許婳。”元崇帝走下來,繞過許婳,站在陽光底下,“你這人看似手段狠毒,卻不是對所有人,你故意讓陳行之脫離劉恒,不就是為了保護陳家不被株連。你步步算計,每走一步都想到了之後的三步,朕不得不誇你是天生的帝王之才。可是許婳,你別忘了,你不僅是個女人,還是臣子,一個永遠不能成為帝王的身份。”
頓了頓,元崇帝看到許婳眼中的錯愕後,又捋着胡子繼續道:“你以為朕老了,耳目不明了,可你卻沒料到,那些你看似不在乎的東西,朕都一一看在眼裏,且都能輕而易舉地摧毀。你若是不願意嫁給四皇子或者五皇子,那就替朕做一件事,殺了你手下所有的死侍。”
曾經背叛過的那些人,元崇帝是不會再相信的,他可以再花三年或者五年的時間去培養新的死侍,這點他從許婳撬走他的人之後就開始做。
死人,才最能讓人放心。
剛起來的許婳,後背已經被浸濕了,她穿書唯一的優勢就是有現代人的思維和熟讀各種史書,可真的到了古代,就像課本教育和實踐的不同一樣,那都不是一回事。
元崇帝給她的兩個選擇,第二個她是絕對做不到的,那些死侍原本都是元崇帝在戰場附近收刮來的孩子,身世可憐,成長艱難,她好不容易把他們帶到新生活,怎麽忍心。
可要嫁給四皇子或者五皇子,雖說以後做啥事都會束手束腳,卻還是個緩兵之計。
“臣願意嫁給五皇子,多謝陛下賜婚。” 許婳跪下行謝恩禮。
元崇帝詫異地看了眼許婳,“你竟然選的是老五?”
在元崇帝看來,老四雖然身體弱了點,但好歹是個正常男人,若是嫁給老五,那許婳豈不是要守一輩子的活寡,元崇帝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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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許婳想來,她不喜歡兩位皇子中的任何一個,嫁給四皇子不僅要圓房,上頭還有個陰險毒辣的容妃要時刻提防。五皇子就不一樣了,聽說五皇子從不碰女人,一心一意愛男人,他的母妃早逝,嫁過去更是沒有人可以拿捏許婳,她大可以和五皇子井水不犯河水,和諧地過日子。
許婳的這點小心思,元崇帝很快就能想明白,但許婳已經點頭同意了,他到時候再使點法子讓他們圓房就可以,但為了夜長夢多,元崇帝立即寫了折子,讓掌事太監跟着許婳一起去許家宣旨。
這一路,許婳從來沒覺得那麽漫長。
此時的許延早知道女兒許婳進宮面聖了,卻沒料到,會等來一旨賜婚,還是和滿晉陽最出名的斷袖——五皇子趙胥。
許延腦袋瓜子轟隆隆響,在接旨後暈死了過去。
整個許家,唯一開心的,便是許婳的繼母柳氏。
柳氏育有一兒一女,女兒十七,去年柳氏本想把女兒嫁給二皇子做側妃,被許婳攔下了,最後許婳和許延兩人沒經過同意,就把許婉給遠嫁浙江了,這一年到頭,柳氏是一次都見不到女兒。
現在許婳得了這麽個面子光鮮,底子卻污糟透了的姻緣,柳氏那叫一個開心,就連伺疾許延時都抿嘴偷笑。
元崇帝怕夜長生變,婚期就定在下月十五,離現在不過二十天的光景。除非許婳有天大的本事,趙胥這人她是嫁定了。
不過成婚也有成婚的好處,元崇帝給許婳放長假了,這對許婳來說也是好的,眼下她還真沒精力去朝堂上應付那些人。
在賜婚後的第二天,元崇帝便宣旨提林閣老林辰錦為首輔,一時間,林家成為晉陽城裏最大的金大腿,無數官員和讀書人想投其門下,但都被林辰錦給拒絕了,并閉門謝客。
和門庭若市的林家比,許家就冷清多了,經過賜婚的事,大家明面上還是來拜賀,心裏頭卻敞亮着,他們都知道這是皇上開始架空許婳的第一步。不用多久許婳就會成為一個只會和王府裏那些小绾争風吃醋的女兒,誰還會忌憚她。
這會子的許婳,正在家中被宮裏的教養嬷嬷逼着學規矩。
“許小姐,奴婢們都是陛下派來的,走的不過是舊例,您若是不願意配合,那可就是在打皇家顏面,日後等您……”
“行了行了,你也忒啰嗦了,我不過想休息半個時辰而已。”許婳胸悶地揮手起來,可動作不雅,又被領頭的吳嬷嬷給瞪了。
這回,元崇帝特別慷慨,他排了八個嬷嬷,琴、棋、書、畫、禮儀、規矩、女則、女戒,每天輪着給許婳上課,她頭都快炸了。
教習的過程中,若是許婳生氣或者有任何的不滿,那些嬷嬷也不威逼,只說完不成皇命,她們也就活不了了,且每每許婳偷懶,她們總有一大堆的禮儀規矩來說她,那語氣恭順又小心,完全讓人生氣不起來。
天啊,誰能來拯救下她。
許婳在心中不停地吶喊。
大概是她的求救太誠心,在被關了五天後,五皇子趙胥上門了。
燕國民風開放,只規定成婚前三日新婚夫婦不能見面,便沒其它講究。
趙胥把人帶出許家時,那八個嬷嬷大眼瞪小眼,圍着趙胥和許婳跪下,各個表示惶恐。
可趙胥又是何許人也,那是敢在宮宴上公然表示這輩子只喜歡男人的皇子,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家的小绾們被欺負,所以這才找上門來。
“你們就是把眼淚哭幹都沒用,本王最讨厭你們女人哭,再出一句聲,割了你們的舌頭!”趙胥厭惡地掃了眼跪着的嬷嬷們,果然他話剛出,嬷嬷們便不敢出聲了,他回頭看了眼許婳,見她在發呆,又吼了句,“還傻愣着做什麽,你可別想本王來牽你,本王最讨厭碰女人了。”
話畢,趙胥先走出許家,許婳為了逃離這些嬷嬷們的摧殘,心中以她對趙胥的風評猜測,趙胥肯定不會害她,便忙跟着出去。
出門後,趙胥是不同女人乘一輛馬車的,許婳獨自乘坐後面一輛。
許婳滿腦子的疑問,等到了趙胥的府邸後,看到一溜十幾個或俊美,或陰柔,又或者是陽剛挺拔的小绾後,又見他們一一對自己行禮,心中便明白個大概。
“行了,你們既然見過主母,就先退了,我們還有話要說。”
趙胥的屋子用炭火烘得暖如夏季,他一進門,也沒考慮還有一個許婳在,脫了外衣,躺胸露乳,斜坐在軟塌上,說話時鼻子出氣,“你也坐吧,剛剛你也瞧見了,通共十四人,都是本王心頭肉。你選擇嫁給本王時就該知道,日後本王肯定是不會碰你的,本王勸你還是……”
“楚河漢街,永不越界。”許婳笑着接下趙胥的話,此時她心中早明白,這五皇子想的和她一樣,便可以不用那麽多兜兜轉轉地話了。
“哈哈,許大人你還真上道。”趙胥想得就是許婳說的意思,兩人既然意見一致,那他準備的其餘話便無用武之地了。
接下來的話,便是一番定規矩,日後許婳嫁過來,兩人家裏各自生活,出去要一致對外,做個好搭檔,大家一起開心。
為了表示誠意,趙胥願意替許婳解決了那八個嬷嬷,而許婳感謝趙胥,威脅了幾個言官以後少寫罵趙胥的折子。
二人相處了幾天後,都有種搭檔相見恨晚的感覺。
許婳沒了教養嬷嬷,忙着在家重新給那些死侍想法子換身份,別以為她答應皇上嫁給五皇子,皇上就會放過那些死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眼下,許婳需要一個能走在臺面上,卻又消息靈通的身份去安排那些死侍,而不是單純地傳遞消息和做任務。
思來想去,許婳想到了镖局。
镖局的人行走天下,來往便利,又能傳遞消息,且那些死侍個個武功高強,說不定能把镖局的生意做紅火,也不用她再用自己的體己去補貼他們生活。
有了主意,許婳立刻寫了計劃表,以她的名義幹镖局太紮眼,但她現在有了趙胥這個幫手,皇家做事向來都容易多了。
當她和趙胥提出要幹镖局後,趙胥二話不說同意了,連問都沒問。
這邊許婳幹得熱火朝天,許延卻日漸消瘦,每日都會來許婳這轉轉,許婳瞧出他有心事,卻偏偏不開口問,讓許延幹着急。
至于許延的心事,便是那天碰到姜稽,得了姜稽的吩咐,他若是做不到,那姜稽就要和皇上舉報許婳偷偷豢養死侍的事,這可是要滅門殺頭的。
一日,許延終于忍不住。
“婳兒啊。”許延猶豫地看着許婳,吞吞吐吐半天,才鼓起勇氣開口,“爹知道你之前私下替皇上辦了不少事,可紙總是包不住火的,現在這事啊,一不小心讓齊國質子知道了,然後爹又知道了。他讓爹來問問你,當初你欠他的,是不是該還了?”
一口氣說完後,許延心頭暢快不少,他忍了這麽多天,一來是不能接受女兒替皇上養死侍的事,二來是怕姜稽故意诓他。
他看許婳慢慢亮起,又滅了光的眼睛,十分好奇,“婳兒啊,你到底都替皇上做了什麽?還有,你又欠姜稽什麽了,讓他如此大費周章地來向你讨要?”
許婳無聲地嘆息着,一手撐着腦袋,手中的毛筆不小心點了些在她白玉般的皮膚上。
她欠姜稽的,那可是數不清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