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許婳和姜稽相識于微末時,當然,更慘的是許婳。
那時許婳剛穿過來,拖着一個羸弱不堪的少女身體,什麽也做不了,心裏頭明知道一切都是柳氏的手筆,卻也只能幹看着。
後來,許婳韬光養晦,再一次宴會上出現,扮可憐博得其他貴夫人的同情心,便也更讓柳氏恨她。
也就是那時,許婳認識了在假山偷睡的少年齊國質子姜稽,她所有的不堪和手段都被他看在眼裏,羞愧、害怕時,卻看到那個如明媚春光般的少年誇了一句“好丫頭”,從此,許婳便抱着姜稽這個金大腿不放了。
齊國多河,故而姜稽喜歡吃魚。
許婳早早帶着佩兒去早市挑了兩條活蹦亂跳的草魚,從後門翻牆進的質子府。
這裏的廚師、丫頭婆子,都認得許婳,聽聞許大人又是來給主子做魚的,一個個都笑着歡迎。
“許大人,這兩天主子火氣大,您可得少放點鹽啊。”和許婳常說話的廚師春來湊到許婳身邊道。
許婳笑着點頭,記挂着春來的話少放鹽了,卻也一直想着姜稽為什麽上火。
等魚湯頓好,紅燒的魚肉也正香,許婳扮做仆人裝扮,跟在送餐的隊伍後頭,跟着去。
“爺,用飯了。”春來是領頭的,故而由他進去通報。
“進來吧。”
紅木精心打造的屋子裏,飄來淡淡的一句。
許婳跟着春來進去後,餘光瞄到那人漂亮的下巴,喲,還長胡茬了。
“這湯淡了。”姜稽吃了口魚湯,淺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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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婳抿着嘴怕露餡,不敢說話。
姜稽又吃了口紅燒魚,“魚下得晚了,肉糙了。”
左右挑揀後,姜稽把今天許婳做的魚貶得一文不值,氣得許婳自己吃了口,明明鮮美無比,哪裏就不能入口了。等她擡頭要和姜稽争辯,卻看到姜稽眼中的玩味,便知自己這是被耍了。
許婳幹脆摘了仆人的黑布絨帽,盤腿做在姜稽的案首邊,拿了雙筷子,大口吃了起來。
“呵。”
姜稽見此,無奈地搖搖頭,看許婳吃得香,他胃口也大漲,多用了一碗飯。
飽腹後,許婳命人又煮了兩碗綠茶,就着熱茶,聽姜稽提到了元崇帝給她的賜婚。
“你可是打算好了,真要嫁給趙胥?”
許婳點頭道:“五皇子不過是個斷袖,我已經和他說好了,待我嫁過去,各過各的,不相幹的。”
她和姜稽亦師亦友,但大多時候許婳是把姜稽當朋友,說起話來,便沒有尊稱和架子規矩。
聞言,姜稽微微挑眉,似無意道:“可若是這樣,日後待你遇上可心人,你覺得他會信你和趙胥沒什麽嗎?”
“不信就不信。”許婳頗有底氣道,“這世道非要女子嫁人,我卻偏偏覺得一人的好,若是日後能夠遇上心意相通的,也且再說。若他不信我,那我又何必執着于一個不信我的人。”
這會子的許婳言之切切,确不知多少年後,也是這麽一個冬日暖茶的場景,狠狠打了她的臉。
姜稽笑言:“哈哈,我倒是期待着你被打臉的那日。”
此時的許婳深信,絕不會有那樣的一天。
談笑過後,二人又說起最近燕國的朝政。
除了隐藏自己是穿書的,其餘的事,許婳都告知了姜稽。
許婳:“元崇帝人老了疑心病重,他現在是巴不得早點除了我,好給他的寶貝太子清空隐患。”
“這還是你做事高調了。”姜稽指點道,“若是你夾着尾巴,那元崇帝縱然疑心,也不會這般逼你。”
許婳點頭認同姜稽說的,但要她低調委曲求全,還穿什麽書,回21世紀繼續做苦命的打工女孩好了。
見許婳不說話,姜稽微微啓唇,問:“你可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三個諾言?”
“記得。”許婳問,“你可是有第一件事要我幫你?”
姜稽點頭,“我要你讓元崇帝廢了太子。”
許婳皺眉,“太子是皇上嫡長子,母家勢力龐大,可以說他這個太子之位固諾金湯。你要廢他?可別告訴我回了一次齊國,你就突然想繼承皇位吞了燕國。”
燕國之大,約等于六個齊國。就是齊國最鼎盛時期,齊國君主也沒能力動燕國分毫。
姜稽心中有事,他平靜地面龐看不出表情,許婳卻知道,這次回齊國給姜稽帶來了壓力和某些打擊。
許婳有個猜測,“莫不是你母後的死和……”
“無關。和太子無關。”姜稽肯定道。
“那又是為何?”
不問清楚,許婳做事總沒那麽安心。
姜稽長嘆一聲,有些話,他現在不方便和許婳說,他原以為為了母後在燕國做一輩子的質子也未嘗不可,可他那懦弱的父王,虎視眈眈的太子兄長,都要逼他。
“許婳,有些原委你不必搞清楚,我讓你幫忙廢太子,也不算件虧心事。你仔細想想吧,若是不願,我找別人便是了。”最後一聲,姜稽似有許多無奈,卻又給了許婳選擇。
這是以退為進,許婳哪能不懂,可姜稽對她而言,确實幫助頗多,再怎麽對其他人沒信用,她唯一對姜稽說到做到。
“我幫你。”許婳放下茶盞,認真道,“或許你有你的苦衷,但我還是想說一句,姜稽,我拿你當最好的朋友,你信我。”
說完,許婳便告辭走了。
佩兒早在屋外等候,見小姐出來,立刻給許婳穿了披風。
“小姐,方才大山來找您,我說您在見姜公子,他又急沖沖地走了,你可要再诏他?”佩兒問。
許婳讓大山去傳镖局的事,想來是其中遇到什麽難處了,但她估摸着應該不是大事,“回家再說吧。”
這一路,許婳很累。
廢太子談何容易,搞不好是要萬劫不複的。可姜稽要做,她只能跟上。
回到許府,許婳先找來大山,一開始大山支支吾吾,許婳讓佩兒出去後,大山才沉聲告訴許婳,劍奴叛變投了二皇子,從雍州那一帶往南的死侍都因他被連根拔起,這等于許婳頓時沒了三分之一的勢力。
“呵。”
許婳深呼吸一口,她這下是真的累了,但決不能停下,除了大山,劍奴便是手下最得力的一個死侍,“你現在立刻去告知雍州以北的死侍們,讓他們快速撤離,短時間內都不要再傳消息了。還有,你去雍州,把劍奴帶回來,我要活的!”
大山領命,卻沒動,“可是若奴離開,大人你該怎麽辦?”
許婳搖手,“我在晉陽,只要我不出城,他們就不敢亂動我。我現在沒有其他人能信,但是大山,你一定要把劍奴活着帶回來。記得,別和佩兒說。”
若不是為了自己,佩兒已經嫁給劍奴了,他們一起在許婳身邊五年,感情深厚,之前許婳沒能诏回劍奴卻也沒讓大山用強的,就是顧忌着劍奴和佩兒的情誼。
元崇帝有一句話說對了,許婳是個容易被感情牽絆住的人,這點,在今天被利用得淋漓盡致。
大山走後,許婳洗了把臉,對着銅鏡看了會,見沒什麽異常,便照常叫佩兒進來更衣。
次日許婳在家思考如何才能讓元崇帝廢太子時,一直到晌午,突然看到一路狂奔進來的許延。
許延剛進門,就屏退了所有的下人,他紗帽歪了都不曾注意到,“不得了了啊,婳兒你快幫父親想個辦法,皇上今早廢黜了二皇子的爵位,貶為庶人,說是抓到他和浏陽王勾結寓意謀反的證據。然而皇上卻讓我主辦抄二皇子的事,婳兒你也知道,爹不過五品小官,皇上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許延不知道的,許婳卻想明白了。
在這之前,這些事都有許婳在前頭幫元崇帝處理,可現在元崇帝給她放假了,他沒有其他人用,只好把這燙手山芋交給許延,因為許延的背後還有許婳幫忙。
可這件事來得突然,連許婳都沒想到元崇帝動作會那麽快,眼下元崇帝廢了二皇子,那緊接着就要出兵浏陽。可許婳實在想不到,二皇子和劉恒到底做了什麽,才露出滅門抄家的馬腳。
“婳兒你說話啊!”此時的許延如熱鍋上的螞蟻,若是尋常抄家也就抄了,可對象是皇子,他又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厭棄了二皇子,就想從許婳嘴裏讨個主意。
“父親莫急,這事簡單。”許婳很快就有了成算,“父親的能力在朝中是人人皆知的,林辰錦不是剛坐上首輔的位置嗎,你就去和他讨主意,若是林辰錦不幫忙,你就拿出尋常慣會的,裝傻!”
許延往日在朝中就是個和稀泥的,沒有多大的錯處,也沒通天的本事。這活元崇帝交給許延,确實托大了。而元崇帝本想着再次把矛頭交給許婳,可他卻沒料到,許婳會裝孫子讓許延去找林辰錦。
一個算計着一個,就看誰的心思少一層。
而許婳這話若是許延往日聽到,肯定要罵人,可今日卻如救命稻草,聽完許婳的話後,他又火急火燎地出門,許婳猜他是去林家了。
等許延走後,許婳立刻帶着佩兒也出門,她有事要問陳行之。
與此同時,陳行之卻被陳晟關在家中,十六個千夫長輪流盯着他。
許婳到陳家時,陳晟還特意交代了許婳,讓她幫忙勸說兩句,別再傻了,浏陽王這次是徹底完了。
進了陳行之的屋子,地上狼藉一片,許婳小心走了進去,佩兒留在屋外。
陳行之躺在床上,眼神清明卻無神,“婳兒,你來了啊。”
“嗯,我來看看你。”許婳用帕子擦了擦凳子,坐在陳行之對面。
她看着陳行之這般無能崩潰的模樣,實在沒想到,因為她改動了女主的劇情,男主會崩成這般不如。不過她也一直好奇,在她沒選擇走向官場時,又是誰動了劇情,害得陳行之逃婚?
不過這都是後話,許婳當下的目的,是有個疑問要問問陳行之。
“表哥可知道,劉恒除了二皇子趙旭,還有沒有搭上其他的大船?”
“哈哈。”
陳行之突然狂笑,“婳兒真的相信浏陽王敢造反嗎?他浏陽封地不過區區一塊小盆地,且旱澇不保收,我在浏陽五年,就沒見過他有造反的能力!”咳了幾句,又道,“不過,他确實有那個心,所以才會來晉陽铤而走險。”
這時陳行之已經冷靜了,浏陽王倒下了,他卻僥幸逃脫,這說明什麽,他的主角光環還在,只要許婳還願意信他,日後他想做什麽還不成!
而許婳聽了陳行之的一番話後,越來越糊塗,心中隐約有個猜測,“你是不是還知道什麽?”比如浏陽王只是太子為了絆倒其他兄弟的棋子,而浏陽王在知道有什麽可以讓他突然變強後,那個東西又在晉陽,所以浏陽王不甘心只做棋子了。
“婳兒真聰明,浏陽王不過是太子手下的一名走狗,可狗的心大了,還沒來得及反撲,就被主人給滅了。”陳行之說完,忽然想到自己,他是太子通過劉恒招的人,不過在這番話說出來後,便要另當別論了。
果然,許婳心中再次感嘆皇權的殘酷,那太子已經年近四十,卻一直以仁慈地面目出現在衆人的面前,誰曾想城府最深的是他,最狠毒的也是他。
許婳猜想,姜稽也可能知道了這一點,才會讓許婳幫忙廢太子。
“不過表哥,有一點我很好奇,到底晉陽城裏有什麽寶貝,能讓劉恒突然想和太子鬥争了?”許婳問出心中一直的疑問。
陳行之忽然坐了起來,他水墨色地烏發淩亂地洩在肩膀,就是這般邋遢,都還是帥的。他看着許婳,那目光一點點染上欲望,和情愛無關,是一種獨特的占有欲,很快又沒了。
“聽聞是一個富可敵國的寶藏,裏面的寶貝足夠殲滅燕國,成為衆國之首。”
許婳驚了,什麽時候晉陽城裏,或者說在燕國有這麽大的寶藏,她卻半點不知,“表哥說的可是真的,那寶藏如今在何處?”她也想做個有錢人,只要分來一點點就夠了。
然而,許婳卻看到陳行之搖頭,他說不知道,可直覺告訴許婳,陳行之在騙她,但許婳沒有拆穿陳行之。她要的答案陳行之已經回答了,現在該思考的是,如何才能揭穿太子的真面目,并讓元崇帝廢了他呢?
許婳告辭要走,卻被陳行之喊住。
“婳兒,你不要嫁給五皇子好不好,表哥以前是沒看清自己的心,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如何?”陳行之言辭懇切,加上他動人的目光,和俊美的臉龐,換其他女子都會受不了被蠱惑。
但許婳不一樣,她是穿書的!
頭一回,許婳為自己有金手指而感到高興。不過,既然陳行之自己送上門來,許婳樂得收下。
她低頭憋死讓自己看着像是害羞臉紅,微微側過身子不說話,一舉一動都像極了小女兒家遇上情郎心動的模樣。
陳行之見她如此,心中越發肯定許婳是對他有意的,越發得意了。
他轉到許婳跟前,兩手放在許婳的肩膀上,沉眸望着許婳,這麽一副癡情地模樣,就像電視劇裏裏霸道總裁小鮮肉,就連許婳都聽到自己的心“砰砰”快了幾下。
“婳兒,我們私奔去了如何?”
噗嗤!
許婳差點沒憋住,想指着陳行之大笑問他就沒有一點新奇想法,但她還是忍住了。
她勾起一只玉蔥般的手,在陳行之的胸前輕輕點着,嬌羞道:“我在晉陽打拼多年,好不容易存了這麽點基業,你就讓我去吃逃亡的苦日子嗎?”
“不不,我肯定會有其他辦法的,婳兒你信我。”陳行之保證道。
許婳卻是心中有了計策,陳行之算計着她,她也樂得還回去,“其實只要晉陽城裏發生點大事,就能把婚事給推遲了的。”
陳行之聽了後,臉漸漸僵了,許婳說得大事,除非皇上仙逝,或者太子辭世,在要不然也得是罷黜太子能動蕩朝政的大事。
“婳兒,這個……我……不……”
“嗚嗚,我就知道表哥不是真心的。”許婳說哭就哭,這幾年她演技越發娴熟了,她倚靠在桌子上,面朝下,背影傷心地起伏着。
陳行之哪裏見過許婳這般柔弱的模樣,頓時多了三分真心疼,但這事真不是他現在能辦到的,而且太子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
“這事我們從長計議如何。”陳行之哄道。
許婳躲開他伸開的手,呸了一句,“眼下離婚期不過十日,你是等着看我嫁進王府,再從長計議嗎?”
“婳兒你信我,我可以延遲婚期的,我手中有太子的把柄!”陳行之突然道。
只要皇上生氣,特別是生太子的氣,就很容易生病,那樣所有的皇子就要進宮侍疾,許婳的婚期肯定就得延遲了。
許婳問是什麽把柄,陳行之小聲對許婳說了幾句,許婳聽了後滿意地點點頭,這把柄雖然不夠皇上廢太子,卻也足夠讓皇上對太子起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