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東宮

引路太監行至一寰宇前停下,恭首伸出一只手,低聲道:“還請許大人單獨進去,太子殿下已候着了。”

同行的林沐陽上前一步,卻被引路太監給攔住,林沐陽不解問:“那我呢?”

引路太監依舊恭敬着,“太子殿下不曾對林大人有吩咐,還請您先在這裏候着。”

話畢,引路太監便走了。

十二月的寒冬,前幾日的積雪都沒有要消融的意思,林沐陽站在天底下,既忐忑太子喚他們來所謂何事,冰冷的寒氣又漸漸從腳底板鑽上心頭,徹骨得凍人。

與此同時,許婳跪在硬冷的地板上,身上不覺冷,在太子寒涼的話中,脊背的汗也沾濕了裏衣。

“許婳,孤該說你是聰明還是愚鈍,今日的事,擺明了是朝孤來的,你不幫忙就算了,卻撕開梁家醜事故意往孤身上惹騷。你這是……”趙儉停頓住,掃了眼地上看着恭恭敬敬的許婳,心中佩服許婳的忍耐,又道,“是打算徹底與孤為敵了嗎?”

“微臣不敢。”許婳的頭彎得更低了。

“呵呵,你有什麽不敢的。以前父皇健在你還有猖狂的資本,可如今父皇病重,是本太子在監國!你就不怕得罪了孤,孤滅了你許家滿門嗎?”趙儉的聲量由低到高。

許婳卻依舊匍匐在地,今日太子是從街上帶走她,一并還有林沐陽,也就是說太子今天并不會對她如何,至少在東宮裏是這樣,頂多被威脅下。

許婳順和道:“太子殿下行事素來仁和,若是心中不快,也是個大量的,所以……”

“所以孤就要容忍你在孤頭上恣意拉屎了嗎?”趙儉今天特意去別院,為的就是怕梁璞壓不住許婳,他原以為自己到場許婳便會明白他的态度,誰曾想在別院時許婳可半點都沒顧忌到他這個太子。

實在是,越想越氣。

“臣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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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裝了許婳。”趙儉喝了口茶,等氣順了才道,“之前孤是想過拉攏你,現在也不例外,但你性子太桀骜,孤怕控制不了你。這樣吧,孤的舅舅不是損失了一名愛妾嗎,你身邊那丫鬟就不錯,今晚就送去吧。”

趙儉今日讓梁家失了面子,梁達那容易善後,可這流言蜚語卻難堵,指不定日後就有什麽難聽的傳出來,那梁禦史怕是要羞死了。故而趙儉許延給梁家找一個出氣的地方,他知道許婳心疼那個丫鬟,便有了此策。

而許婳也清楚明白趙儉的意思,她若是送佩兒到梁家,日後她便是太子黨羽,但佩兒定會送盡梁家折磨,可不送,那今兒出了東宮的大門,太子怕是不會讓她見到明年的太陽。

一邊是從小長大的丫鬟,另一邊是……刀山火海。

“求太子殿下恕罪,微臣那丫鬟被微臣養嬌了,不是那體貼順和的人。如果國舅爺需要,微臣知道一些地方賣得瘦馬不僅貌美,還極會伺候人。”

許婳了解太子這樣的人,就是她現在示好,也太遲了,日後太子成事,她便是第一個死的。

“呵!”

趙儉目光一凜,皺起了眉頭,“許婳你不識趣,日後便不要怪孤心狠手辣了。”

“太子殿下!”

“出去!”

一聲呵斥,許婳灰溜溜地從殿門出去,迎面的寒風就着她濕了的裏衣,仿如掉進冰窟窿裏一般。

當目光尋至林沐陽時,瞧他牙關打鬥,嘴唇青紫,許婳才想到這是太子在用另一種方式打壓林沐陽。

“你還能走嗎?”許婳問。

“能……走。”林沐陽牙齒磕磕絆絆吐出兩個字,剛擡出一只腳,便失力向前倒,虧得許婳手快拉住了他,不然這門牙怕是要沒了。

許婳扶着林沐陽,“我還是攙着你吧,今日,是我拖你下水了。”

“多慮了。”

二人緩慢前進着,小半個時辰後,才到東宮正門,正好遇見進門的姜稽。

許婳扶着林沐陽,目光盯着姜稽,兩人都沒言語,點個頭便背向離開。

因為林沐陽受凍了,許婳找了家茶館,要了兩碗姜茶,同時等馬車。

林沐陽一碗姜茶下肚後,眼睛才慢慢有了活人的氣息,說話卻還不利索,“方……才在大殿裏,太子……殿下和你說什麽了?”

許婳不喜歡姜茶的辣味,小口抿着,聽林沐陽詢問她,知道這是林沐陽的打探,但這事她并不打算瞞着林沐陽,因為從她拒絕太子起,這便不再會是秘密了,“太子欲收攏我,我沒同意。”

“怎不同意了?”此時林沐陽已經緩過來了,他林家是純臣,眼下皇上病重,若是皇上有事,那太子登基便是妥妥的,林沐陽想不到許婳會有拒絕的理由。

聞言,許婳笑了下,沒回答。

等馬車來了後,許婳先送林沐陽回林家。

“許婳。”林沐陽下馬車後,突然神色認真道,“以往你和我父親争首輔,所以我愛在朝堂上……怼你,今天我算是明白了,其實你并不在意這些權勢,那就不要摻和進去,免得引火燒身。”

許婳笑問,“你怎就知道我不在意了?”

“你若是在意,就不會在争首輔時,和皇上起矛盾了。”說完這句話,林沐陽便往林府走了。

留下一輛馬車和車夫,還有馬車裏的許婳。

放下窗簾,許婳細想了林沐陽方才的話,并不像是林沐陽會說的,想來是他那個老謀深算的父親說與林沐陽聽的。

可許婳扪心自問,她真的不在意權勢嗎,若是不在意,為何要這般籌劃去争?

想不明白。

胸口仿佛沉了一塊巨石,壓抑得……想找人說話。

但能和許婳說這些的,只有姜稽一個。今日在東宮門口瞧見姜稽,許婳一路就在想,姜稽的下一步棋又是什麽呢?

與此同時,東宮正殿,太子趙儉坐在案首,姜稽站在他右手邊。

趙儉在等水燒開煮茶,他放下手中的建盞,往姜稽那看去,見這人還是一副雲淡風輕脫離塵世的模樣,他越發期待把姜稽拉進這混濁的權勢中,“姜卿方才可曾見到許婳?”

姜稽點頭,“見到了。”

“那請姜卿說說,孤既不能收服許婳,又該把她如何?”趙儉疑心重,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試探的機會。

姜稽卻是對許婳了如指掌,在趙儉提出想以佩兒為質要挾許婳時,他便猜到許婳會有今天的拒絕。念及許婳,他的腦海中立刻鑽出許婳扶着林沐陽的模樣,真是礙眼。

“許婳所掙紮的,為的不過是掙脫出內宅,在短暫的人生中有點色彩。她要的,從來都不會和太子殿下有矛盾。”姜稽分析了下許婳,并沒有正面回答趙儉的問題。

“那姜卿你呢,你想要的又是什麽?”趙儉又問。

姜稽微不可見地勾下唇角,想到了什麽,又緩緩搖頭,“安于一隅,能平穩度日就行。”

“哈哈?”趙儉的水開了,卻不急着煮茶,他連笑了幾聲後,又拿出一封來自齊國的一封密報,“這是齊國太子送來的,他和孤傾訴了自己的晝夜難寐,讓孤替他解決一心頭事。”他頓了下,精明的眸子想在姜稽的臉上看出變化,“齊國太子說,讓孤幫他殺了你。”

說完,趙儉給姜稽倒了一杯茶,他也不問姜稽該如何自處,只是說完這個事實,等姜稽自己想清楚該怎麽做。

一國質子,即使再不堪,也鮮有去給別國皇子做幕僚的。

趙儉的意思,姜稽很明白,趙儉正在做最後的謀劃,只等元崇帝升天,趙儉就能登基,而趙儉雖是太子,朝中卻還有其他幾個虎視眈眈的兄弟,到時候難免血雨腥風,所以趙儉需要培養一些敢于賣命的勢力,而不是那些背負着家族做事畏畏縮縮的老臣。

大殿裏安靜了一會兒後,姜稽走到殿中心,不疾不徐地跪下,“臣姜稽,願為太子殿下效犬馬之勞。”

“哈哈,姜卿果然聰慧。”趙儉笑着走下臺階,親自扶起姜稽。

趙儉沒再提許婳,又說了一會當局時事,讓親信太監送姜稽出門。

從東宮出來時,已是落日西沉。

姜稽徒步從東宮回質子府,瞧見暖閣外的黑色短靴,便知來者是許婳。

推門進去後,先走烤紅薯濃郁的香味飄來,才是那人盤腿坐在軟墊上,香甜的模樣,頓時心尖所有的鋒芒都化成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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