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心險惡(修)

第2章 人心險惡(修)

落日時分,一片濃綠的村莊裏響起鳥兒歸巢的叫鳴聲,袅袅炊煙徐徐升起,在村子的上空蒸騰,像是蒙上一層輕霧,美麗如畫。

田地裏的人不多,慢騰騰的往家走,孩童奔跑着,卻也有不着急回去的。

“打它!”

“打死它!”沉重的石塊砸向草叢裏的黑色物體,一群孩子圍着樹叢。

“這奇怪的東西誰也沒見過,說不準是啥子妖怪呢!”

“就是就是,俺爹說了,沒見過的生人、沒見過的畜生,都他媽不是好東西!弄死它!”纖弱的手指搬起石塊,稚嫩的嗓音學着大人說話,竟也透出了幾分戾氣。

樹叢下,一只渾身黑漆漆的東西發出微弱的叫聲,嗚咽着。

它原本有一身長毛,如今□□涸的血跡粘成了塊狀,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破開的傷口露出了裏面的血肉,尖利的爪子已不能再動,角度十分古怪的扭曲着,只剩一層皮毛相連,顯然是斷了。

嘴巴大張,卻不是為了露出尖銳的利牙,而只是為了呼吸。

微微睜着的雙眼,失去了野獸的靈動,木木的,直直注視着眼前這群孩子,早已無力掙紮。

石塊,樹枝,紛紛朝它身上砸去、刺下,那黑漆漆的動物顫抖了幾下,嗚咽聲成了悲鳴。

“別去,少爺!”樹林後,護衛阻止了少年上前的步伐。

“他們才是垂髫之齡,怎麽如此歹毒?!”少年緊握雙拳,死死瞪着眼前這一幕,“我本以為華胥國子民皆豐衣足食,民風淳樸——”

他實在說不下去,眼前的情景與他所知相差太多。

“呵,民風淳樸,那也是以前了,如今妖物肆虐早已……”護衛忽然停住。

“華胥早已不是原來的華胥,就像李南落也早已不是李南落。”少年回過頭,露出苦笑的眼神,居然有幾分滄桑。

“沒關系,殷遲,你不用避諱。”他深吸了口氣,接着說道,“距相國府被妖物所屠,已有大半年了吧?”

護衛殷遲知道,他雖然是在發問,卻并不需要回答,于是垂首沉默了。

就在他靜默的當口,李南落已經從林後走了出去,“你們且住手,我問你們買下它如何?”

眼看攔不住,殷遲嘆了口氣,只能跟上,一手攥緊了口袋裏的幾枚碎銀,默默數了起來。

幾個垂髫小兒一起回頭,像是受了驚吓,趕忙扔下手裏的石塊樹枝,“你是哪裏來的?是什麽人?”

“這村子定是被妖物禍害過,這才如此草木皆兵。”殷遲在他身後低聲說。

李南落點了點頭,口上回答:“我叫南理,只是經過此地,這是我的侍從,你們幾個,可答應把這東西給我?”

殷遲在他的示意下,掏出幾枚錢來,在他們眼前晃了晃,“我家少爺就喜歡撿這些個畜生回去,你們拿了這大錢,想買什麽就能買什麽。”

大錢,那可稀罕,幾個小兒伸長了脖子,只見那一枚枚白色的大錢,流轉着貝殼般的光澤,煞是好看,那可比普通的銅錢值錢多了。

“好好,給你們換。”

華胥國以白色為尊,所謂的大錢,可不是尋常人家用的起的,最多也就是見過,一枚可抵得上尋常的銅錢五十枚呢。

“快把這畜生拿去。”一個孩子踢了踢腳下,沖上來把大錢一把抓了去,緊緊攥着,“要是死了,這大錢我可不還你們的!”

話音落下,又打量了眼前主仆二人一番,忽然變了個臉色,笑嘻嘻說道:“兩位看着是貴客,要不跟俺回家坐坐?俺爹給你們炖肉吃。”

這是想賺錢了,殷遲也不意外,這些村裏的孩子雖說沒什麽學問,但鬼心思不少,機靈得很。

兩人跟随幾個孩子進了村,李南落手裏還抱着那不知生死的動物,看尖尖的耳朵,該是只貓兒了,只是比普通的貓兒大了一些,耳朵尖上一撮長毛,四個爪子都略大一些,看着是與其他貓兒略有不同。

他在心裏嘆息了一聲,只是略有不同而已,便被如此對待,幼童不知輕重,卻比大人下手還要更狠些。

看懷中的這只貓兒,傷可見骨,也不知還活不活得過今晚,他撫過結塊的絨毛,微微皺起眉來。

那貓兒在他懷裏,眼神望向他,木然之中似乎掠過一絲神采,他心裏一陣歡喜,輕輕摸了摸它的下巴。

這樣重的傷,如果是人,想必難熬,要是只貓,說不準就能活下來,不知道殷遲還有沒有外傷的藥。

實在不行,便得去鎮上買些,只是需記得避人耳目,再不能像上次,險些被人堵在醫館裏,被官兵拿了去。

走着路,心裏還尋思了幾回,只覺得懷中這只貓呼吸平穩,一時半刻應該無事,便想着一會兒該問這村裏人要些水,先把這貓兒身上的傷口清洗一番。

那小童的家裏果然正在做飯,一個大漢敞着衣襟斜靠在椅子上休息,屋裏飄着飯菜香,見有客人來,大漢哈哈笑起來,摸着自家娃兒獻寶似的給他的白色大錢,笑的合不攏嘴。

“兩位一看就是貴客,貴客啊!”他把錢揣進懷裏,“俺這就去宰頭豬,給你們做肉吃。”

很快外面就響起了磨刀聲,“有貴客上門!那誰,你們得空來片點肉去啊,吃不完。”

大漢在門外朝左鄰右舍喊話,鄰裏們你一言我一語,都放下碗筷圍攏過來看熱鬧,想是覺得稀奇,又不是過什麽節,這是什麽貴客上門了,要殺豬這麽大陣仗。

“離開城裏确實沒錯。”殷遲低低的說,“鄉野之間消息閉塞,還不知道那件事。”

那件事。

李南落心裏又是咯噔一下,無法控制的回想起那個夜晚,門外殺豬飄進一陣血腥味,豬的嘶叫聲讓他心口直跳,和那一夜的人聲慘叫重疊起來。

外面喧鬧着,殺豬放血,夜幕慢慢降臨,茅草屋裏也逐漸落入黑暗。

那一夜的月光,那一夜的血色,那一夜仿若浸入血海的鐵鏽味,又慢慢将他包圍。

李南落顧不得懷裏的貓,緊緊抓着座椅的扶手,黑暗中臉色煞白。

殷遲咒罵了一聲,“快亮燈!”

破空聲起,燈未亮,刀光先至——

匕首寒光,映出垂髫小兒一張猙獰面孔,方才也是他笑嘻嘻的,這會兒他手中的匕首被殷遲打落,就地一滾,“俺爹說了,沒見過的生人、沒見過的畜生,都他媽不是好東西!弄死它!”

門外,方才還在拉家常的村民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圍攏過來,目露兇光。

“他是妖怪,弄死他!弄死他們!”方才喊着殺豬的大漢瞪着眼,才磨好的殺豬刀,帶着血,在黑暗中透着寒光。

和刀光一樣生寒的,還有充滿殺意的目光。

這是個陷阱,小小的茅草屋被村民圍了起來,有人舉着柴刀,有的提着耙子,生鏽的鐵器摩擦着發出刺耳的聲響,和喧嘩的人聲一起越來越近。

李南落視線一掃,瞥見柴火堆旁的一頁紙,嘆息,“殷遲,離開城都也是無用。”

那赫然是一紙通緝令,上面畫着他的人像,下面是一行寫着賞金的赤紅色的字,觸目驚心。

“妖怪!”

“妖怪!他就是妖怪!”

“妖怪才會殺死自己的親爹!”

“殺了他!”

“殺了他!拿賞錢!”

“殺了他!”

“拿賞錢!”

喊殺聲,聲聲入耳,李南落的心一點點的沉下,世人所知,華胥國相國府一夜之間被屠盡,滅門慘案是由庶出的二公子李南落做下的。

如果他不是被妖物所惑,怎麽會做這樣失心瘋的事?

再不然,他就是妖!

他一定就是妖!

哪怕他是人,弑父屠府,也已不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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