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死亡印記(修)
第10章 死亡印記(修)
“你只解釋了傷藥,還是沒說清楚少爺的傷是怎麽回事。”殷遲追問。
妖怪長長的嘆了口氣,滿臉的嫌棄,“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他是被蠱雕咬傷的,這是蠱雕留下的印記,只要傷口一日還在,他随時都有被蠱雕找到吃掉的可能,至于難以愈合,那自然是因為其中有蠱雕的妖力作祟。”
“所以不是傷藥失效,而是他的傷不适用?”影五從沒想到過有一天會和妖物這麽對話,暗自戒備不敢大意,直到妖怪慢慢轉着眸子看過來。
“剛才,你已經發現他不能用這傷藥,還是用了兩次,還想用第三次,你是不是和我們妖怪一樣,覺得人命不怎麽值錢?”它直直看着他。
那眼神,即便是見慣了殺伐的影子衛都毛骨悚然。
“弑父逆子,咎由自取。”按捺住本能的戰栗,影五平淡陳述。
“影五!住嘴!”殷遲暗自留意妖怪背上的少年,卻見他閉着眼,也不知是生是死,有沒有聽見。
“我說的是事實,整個華胥國人所共知的事實,李南落屠戮相國府毀去華胥之棟梁,他就是華胥國的罪人,假如有一天雷澤興兵而來……”
“我讓你別說了!”殷遲被困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瞪着影五。
“今天,就算是死在這個妖物手中,這些話我也還是要說。”他直視着妖,不躲不避,身後一衆影子衛神情坦然。
他們不是不知道妖物的厲害,相反,正是因為過于明白,而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妖怪背上的李南落,只覺得心裏一陣苦澀。
他自然都聽見了,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就連影五話裏的氣憤不甘甚至仇恨,都聽的明明白白。
影子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華胥國,即便失去家主,也還是心系着相國府。
堅定、忠誠、無畏,這就是父親一手建立的影子衛啊。
假若相國府還在,假若父親還在,假若兄長還在,這些影子衛定能為華胥國做出一番大事吧……
他閉着眼,不自覺的攥緊妖怪的長毛,無法克制胸中的酸楚。
“怎麽回事,這血也該止住了。”妖怪卻不在乎那些影子衛的态度,回過頭,背上被濕意浸透,它舔了舔毛發,是鹹的。
淚水?它第一次品嘗到人類的眼淚,感到奇怪的湊過去,“在哭嗎?”
李南落揉了揉眼睛,低聲回答,“只是太痛。”
無論傷口如何惡化也從未喊過一聲痛的少年,忘記掩飾住眼角的痕跡,妖物伸出舌頭,又舔了舔他的臉。
是鹹的,嘗在嘴裏,有一股苦澀的味道。這個要強的人類少年,從沒有示弱過,“他們冤枉你,覺得委屈?”
他微微搖頭,說不出心裏的那般滋味,只是搖頭,貓兒妖再不通人情,念頭一轉,也有些明白了他的心思。
這少年的倔強,倒是有些像動物小崽,貓兒妖看他的眼神也柔和了幾分。本來它可是很有些看不上人類的。
李南落先前擡頭的動作,讓殷遲看清了他的傷。
“怎麽會這樣?!”他一聲驚叫,大家都看過來。
少年傷口的惡化并未停止,像是被那一夜吃人的妖怪又咬了幾口,而且正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往背後延伸。
“以前只要這妖物在,你的傷就會愈合得快些,現在怎麽會變成這樣?”殷遲不自覺脫口而出。
在影子衛眼裏,李南落和這個妖怪的關系是割裂不開了,影五冷眼旁觀,對此情此景也是暗自詫異。
貓兒妖身子一甩,把少年放到地上,全身被鮮血染紅的李南落,也不知是靠着什麽還未昏厥,他的傷口已經變得慘不忍睹,身上布滿了像被野獸啃食過的齒痕。
“啧,原來不只是妖力煉化的傷藥,裏面還有別的東西。”妖擡起巨大的爪子按在李南落胸口,又低頭舔了舔他身上的血。
它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
“這些藥末裏到底有什麽?”就連影五都能看的出妖物的臉上神色不對。
“有妖,入藥的妖。”
妖怪布滿白色絨毛的臉上滿是嫌惡和猙獰,“不只是妖力煉化,這藥裏,還有妖。是用活生生的妖物,就像蟲子入藥一樣,妖物也能入藥,你們聽說過嗎?”
在場沒有一個人知道這種事,只覺匪夷所思。
妖怪龇了龇牙,一爪拍上地面,碎石崩裂,“就像煉藥一樣,這叫煉妖,把我們妖物抓來活生生的投入爐鼎,等妖力煉化,和化成灰的皮肉一起煉做藥丸,最終煉出的藥具有奇效,聽說在黑市上價格比黃金還貴,還一藥難求。”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李南落顫抖的手捉住妖怪的前爪,忽然問,“抓住妖物……煉妖的是誰?”
妖怪龇開嘴,笑了,笑的怪異,低下頭,以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是妖師。”
“他們與妖物締結了契約,但還是會去抓妖物,奴役他們,馴化他們,殘殺他們,妖師——可以與妖物同路,也可能互相獵殺,你要做哪一種呢?”
妖師。
你要做哪一種呢……
呢喃似的聲音在耳畔不斷放大,妖師……與妖怪締結了契約,擁有強大力量,還可以煉化妖物的……妖師……
與妖物互相獵殺的……妖師……
縱是影子衛們運足了功力也沒聽見妖怪的回答,誰也不知道它到底和李南落說了什麽。
殷遲卻管不了這些,“影五!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藥?究竟是誰給你的!我為什麽沒見過?”
“這是你離開後的事,你當然不知道。相國府巨變,這是陛下賜的藥,只是為了保全我們影子衛,保全相爺留下的一點念想。”
國君給的藥,難道宮內就有妖師?
李南落早已不覺得痛楚,渾身早已疼的麻木,他只覺得思緒很慢。
周圍的一切像是夢境,也像是一條粘稠的河流,緩慢的流淌,而他隔得很遠很遠,被困在這厚重粘稠的河流裏動彈不得。
終于,視野模糊,眼前開始變得黑暗。
“不好!這東西比我想的還要厲害,真是蠢貨!”妖怪咆哮起來,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蠱雕咬的傷,還留有蠱雕的妖力,那東西有吞噬吸收的能力,吃的越多力量越強,更何況是送上門的妖力呢!你們敷上的金瘡藥等于都喂了蠱雕,這傷口吞吃了藥裏的妖力,變得更強了!這是會死人的,這真的是會死人的!”
妖怪憤憤的回答,懊惱為什麽沒有早些發現。
這傷藥不僅僅是用妖力煉化,而是蘊含妖力本身,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殷遲恨不得跳起來,“如果他死了,我就算拼上這條命也要除去你這個妖物!”
“這是你弟兄的錯,你們同歸于盡去吧!給我讓開,屁話太多不如給我滾開——”一爪子把被捆的殷遲踢到邊上,妖怪居然也有些着急。
它明明不必着急,只是一條人類的性命罷了。心裏卻又覺得可惜,這人類小崽,與別個人類都不一樣。
影五聽到現在,心下也産生了疑惑,莫非真有那麽一個“真兇”,莫非李南落當真不是兇手?而是那所謂的妖物“蠱雕”?
只要拿下他們,一切都能水落石出。
趁着妖物不注意,他背着雙手打了個手勢,身後影子衛們随着號令倏然圍攏,收起的長刀再度揚起,刀陣已出。
殷遲無論如何沒有料到,影五居然會在這時候發難,“你不要命了?!”
在他看來,有這個來路不明的妖怪在,影子衛絕不是對手。
“枉你身為影子衛,我們本就是死士,何嘗怕過死,何況我們有這種藥。”
“影子衛并不忌諱,只要能活命,就算是用妖物煉的藥又如何?就算是用人骨煉的藥,只要有用,我們一樣會用。”
在他們眼裏,只有完成任務這一件事。
這才是影子衛,殷遲何嘗不知道,感慨萬千又焦急萬分,心潮起伏之下氣血翻騰,受傷的髒腑隐隐作痛,暗自提了提氣,他努力想掙開繩索。
“有人來了,很重的兵甲。”妖怪突然擡頭,往半空嗅了嗅,“很多人,帶着兵刃,上面見過血,有很重的血腥味。”
“也該來了,和你們耗的這些時間總算還值。”這顯然在影五的計算之中,原來他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刻。
“大內近衛?!”殷遲心一沉,想到那枚沒有發出去的紅色煙火。
影五笑了笑,“要對付的是同為影子衛的你,我自當多準備些手段,只要沒有發出信號,近衛便會趕來支援。讓我沒想到的是居然還有妖域這等事,但就算再厲害,這也不過是一只妖,我華胥國有千萬好男兒,我就不信,都豁出命去……還拿不下這只妖!”
影子衛倏然消失又再次閃現,黑影如同鬼魅,刀陣中,刀光隐隐綽綽,刀陣已起,如附骨之疽在他們身後伺機而發。
殷遲從沒想到過,有一天會和一只妖一起淪為獵物,“你的妖域還能撐多久?不讓大內近衛發現我們?”
“你是要我先救他,還是先用妖域?”擺明了兩者只能選其一。
妖只是強大,并不是毫無限制的強大,妖怪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所以殷遲沒有猶豫,“先救少爺,我來對付他們。”
“恐怕你是自身難保。”在影五的授意下,影子衛的刀陣啓動,刀光已當先往妖怪的雙眼劈砍而去。
很多妖物的要害就在雙目之間,殷遲并不擔心妖怪的死活,但他唯恐他們耽誤了妖怪救治李南落,“是不是自身難保,那我們就走着瞧!”
他雙臂一掙,竟在這短短時間內,聚起僅存的功力掙斷繩索,而代價是內腑再次重創,這次要是萬幸不死,以後就算痊愈,也将功力大損。
“說我不要命,我看不要命的是你。”影五一揮手,“先拿下他!”
殷遲咬牙提氣,髒腑的劇痛讓他冷汗直流,妖怪學他問道:“你的力氣還能撐多久?”
殷遲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也許下一刻就會倒下,狠狠一咬牙,“撐到撐不下去,撐到我死,到時候,少爺就交給你了!你要是敢對他不利,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遠處,隐約有人聲傳來。
不再被妖域籠罩的後巷裏,長街上傳來的驚呼,空氣裏流動的殺伐之氣,像狂風席卷着粗粝的砂石一般撲面而來。
“華——胥——”鐵蹄聲在地面敲打出隆隆的顫動,由遠而近。
“佑我——華——胥——”铿锵有力的喊聲,穿過街頭人群嘈雜,在秋日肅殺中,飄揚在上空。
是大內近衛,終于來了!影五長長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