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突來波瀾(修))

第14章 突來波瀾(修))

金綠色的眸子,在黑夜裏分外豔麗,李南落本該感到恐懼和厭惡的,但是并沒有,于是也沒有退後,任憑它湊到眼前。

為什麽他被蠱雕噬咬,卻又不死?這件事暫時被抛到了腦後,眼下誰也無法給出答案。

他不得不把所有心神放到眼前這個妖怪身上。

阿夜是他第一個給予名字的妖怪,也是除了咬人的蠱雕之外,第一個真正“認識”的妖怪。

它的身上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氣息,倘若一定要說,那就是有一種類似于野獸皮毛,然後又混合了草木和寒風的味道。

有一點冷冽,有一些野性,他忍不住伸出手,再次觸摸它的毛發。

細而長的毛,甚至可能比其他猛獸更柔滑一些,噴到臉上的鼻息是溫熱的,要是不說,誰也不會知道,這并不是尋常的野獸,而是一只人人懼怕的妖物。

只是印象中,似乎很多妖物有幻化外形的能力,不知道這就是它本來的模樣?還是幻化而成的假象?

“你說像你這樣的妖怪,指的到底是怎樣的妖怪?還有,吸引你的,是我身上的将死的氣息吧?”他一邊撫摸着它耳後的毛發,一邊發問。

漫不經心的,他說話的時候看着遠處的夜色,對自己的生死已經不在挂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順着指間的長毛,有時候還用指頭繞一下,打了一個卷,再将長毛放開。

倒像是把這只巨大的妖物,當成個寵物玩物似的。

阿夜半伏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毛被這麽玩,有一瞬間的皺眉,少年沒有半點察覺,他越是漫不經心,越是顯出一片寧靜來。

他時常像一只受到驚吓的動物小崽,哪怕假裝冷靜,過後透露出的情緒卻都很激烈,于是現在的這種寧靜,便顯得十分的難得。

眼神一轉,“就是像我這樣,很多事都不大記得的妖怪啊,不想守什麽規矩,随心所欲的過活。”阿夜哼哼着回答。

它半眯着眼,很是舒服的樣子,甚至還湊近了一些,把頭往他懷裏蹭了蹭,露出惬意的神情來。

“當然,你身上也不只是死氣,還有些別的東西,和其他人類不一樣的東西。”它含糊不清的說着。

它側躺着,拿頭蹭過來,兩個爪子交疊着,喉頭裏發出低低的呼吸聲和咕嚕聲,尾巴一甩一甩的。

真的很像是只大貓,或是大狗,所謂妖怪,有時候也不過是大一些的成精的野獸吧。

盡管知道妖物絕不僅僅如此,李南落還是忍不住在心裏腹诽着。

手指繼續在毛發間穿梭,有時候還拿指尖去撓一撓它的下颚,然後那毛茸茸的脖子就又伸長了些,湊近到他的手心來,拿一半重量擱在了他手裏。

李南落的嘴角往上翹起,手掌托着這半個野獸腦袋的重量,覺得重,又舍不得放下,這一刻只當這真是個大貓,沒有忍住,往它耳朵裏露出的長毛吹了吹。

那尖尖的耳朵立時抖了抖,大貓不滿的回頭,作勢要咬,尖利猙獰的牙齒,最後也只擱在他手背外面,碰了一碰,算是咬過,又收了回去。

夜風吹拂,身上的毛發被細細梳理,妖怪舔了舔嘴,眯着眼,把下巴放在他腿上,整個身體趴在地上。

粗大的尾巴在寒風中蓬松開來,像是一張巨大的絨毯,時不時的甩動着,喉嚨裏繼續發出了低低的咕嚕聲。

它的胸腹有節奏的慢慢起伏,散發着毛茸茸的暖意,像是寒夜裏的一個暖爐,周圍深沉的夜裏,只有風聲偶爾吹過,樹木輕響。

李南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第一次在一個妖怪的身邊,無比安心的睡了過去。

他太疲憊了,自那一個夜晚過後,心弦始終緊繃着,從未有過哪怕片刻的放松,直到被逼做出選擇,找到未來的路。

即便這條路并不好走,還漆黑一片。

妖怪似乎也睡着了,過了一會兒,咕嚕聲忽然停頓,它睜開眼,目不轉睛的注視着依偎在它身邊的少年。

這個才十六歲的少年,在它的眼裏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就像一只才破殼而出的雛鳥,只要輕輕一捏就會從這個世上消失。

悠然甩着的長尾停下了,那條長長的尾巴緩緩游移,從岩石旁挪到了少年的脖頸邊。

“真是脆弱啊。”它湊過去打量他,就像打量一件從未見過的古怪的東西,自言自語着,最終,用鼻頭輕輕碰了碰少年□□的背部。

長長的尾巴終于挪到了李南落的背上,輕輕的落下,像一條溫暖的毛毯将他包裹起來。

“我才不是怕你着涼,小東西,我只是不想這麽好玩的東西被弄壞了。”它嘟囔低語。

就像在守着自己的地盤,它這麽對自己解釋。

畢竟,這個雛鳥還沒發現自己身上有何特別呢,待他發現了,又會是怎麽樣的驚異呢,這件事真是想想就覺得期待無比,又有趣的很吶。

阿夜龇開了牙,眯起了眼,露出了笑,圈起的尾巴又緊了緊,将懷中的少年蓋得嚴嚴實實。

夜已經過半,秋日涼意漸深,但李南落睡的格外香甜,他已經很久沒有睡的這麽香甜。

他在做一個好夢,夢裏有父兄,有管家,有丫鬟阿玲,有殷遲,有影子衛,甚至還有大內近衛。

大家都對他微笑,讓他不要擔心不要害怕,相國府好好的什麽都沒發生,那只是一次玩笑,是因為他不聽話,用來吓唬他的玩笑。

深秋已去,凜冬将至。

在世人眼裏,相國府兇案的罪魁禍首李南落已經死了。

他死于大內近衛的追擊之下,無路可逃,自刎而死。

粱京作為都城,自然是最先知道這個消息。百姓都無比唏噓,但又暗暗放下心來,好像只要這個引發了所有不安和恐懼的源頭死去,危險就離他們遠去。

粱京還是那個粱京,是華胥國的國都,是整個華胥最安全的地方,這裏沒有妖物,沒有血案,只要國君和他的大內近衛坐鎮,京都的百姓就可以繼續安居樂業,為別國所豔羨。

這就是華胥國的京都,又恢複了原來的繁華與熱鬧,就好比湖面被投進的石塊激起一圈圈漣漪,但漣漪終會散去,最終了無痕跡。

又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山腳下,一座茅草屋,煙囪上冒着煙氣,窗戶口有個包着頭巾的婦人,剛煮完飯,臉頰上還帶着熱出來的一片紅,她擦了擦手,揭開鍋蓋。

裏頭飄出飯香,飯香又混合着草木清香,身後一個女童圍着她打轉,吸了口氣,“娘,好香!快給爹爹裝好,籃子呢?”

“雲兒,不要跑遠了,給爹爹送完飯就回來,乖啊。”婦人摸了摸女童的發頂,笑的溫柔。

“知道了娘親,雲兒跑的可快啦,妖怪抓不到我,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可要等我一起吃飯哦。”努力提着籃子,小女孩的身形比籃子也大不了多少,圓圓的烏溜溜的眼睛,頭上束着雙髻,穿着紅夾襖,雙手提着籃子出了門。

婦人追到門前,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句,“別亂跑,可要快去快回啊!”

女童離開不多時,小屋前就來了一隊人,有人上前一拱手,“這位大姐,你家附近最近可太平?”

那是十多個身穿鐵甲的人,官兵的模樣,又不像一般的官兵,清一色的鐵甲覆面,不露真容,婦人頓時緊張起來,“敢問大人們有什麽事?”

“大姐莫怕,我等是大內近衛,奉命前來查案,只是問問近來這周遭是不是太平。”探路的近衛擡起了面甲,露出半張年輕的臉。

往身後示意道:“我叫管風,這位是我們葉大人。”

婦人猶疑的打量了一眼,只見騎在馬上的人,從頭到腳被包裹在鐵甲之中,朝她微微颔首,“聽說這裏最近有孩童走丢,不知是也不是。”

“回大人的話,确實聽說隔壁村裏有孩子不見了。”婦人不安的搓着手,“不過離我們這裏還有一個山頭呢。”

話說着,不自覺的望了一眼自家孩子遠去的方向,“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敢讓我家雲兒一個人出門給她爹送飯。”

葉墨槿聞言翻身下馬,其他近衛都下了馬,齊刷刷的站到了一起,管風會意,立刻上前追問道:“孩子不見了,是怎麽個情況?”

“……就是,就是不見了。”婦人何曾見過這種陣仗,心慌起來,把聽來的和自己的猜測一股腦的說了。

“聽說夜裏見過黑影子,第二天孩子就從床上不見了,好幾戶人家,想必都是有錢的,被人盯上了,是要訛那錢財吧。”

她皺着眉,不敢直視,垂着眼睛直搓手,自言自語的說,“我家也沒啥東西,我就讓雲兒出去了,她也知道周圍不安全,不會亂跑,估摸着應該沒事。”

管風吸取上一任随侍的教訓,不敢妄言,回到葉墨槿身側,“大人,莫非這就是你說的——”

妖物的蹤跡。

葉墨槿沉吟不語,普通的妖物并不食人,但只要有妖在,就說不準會有人依仗妖物的力量,或是被妖物所迷惑,做出些惡事來。

山中不知時日過,他們按照李南落還活着的方向,追蹤所有可追蹤的線索,至今已經有三月有餘。

秋日過的很快,寒冬已經臨近,要想在山裏躲過一個冬天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何況,只要有活人,哪能不要吃喝,冬天也要避寒取暖,妖物自不去說,只要李南落活着,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跡。

所有的瑣碎的線索,都已盡在掌握。

他伸手,暴露在空氣裏的手掌能感受到寒意已經越來越深,想必山中更是如此。

“發令,令其他幾隊人馬于此地集結,帶上幹糧和過冬的糧食。”

“大人,這是?”

“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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