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退燒的正确方式(修)
第20章 退燒的正确方式(修)
這顯然是一個陷阱,一個大自然擺在所有人面前,讓進去的人再也無法回到人世的陷阱。
夜行游女不曾隐瞞她的殺意,這裏既可能成為他們的逃生之路,也可能成為埋藏他們的地方。
而無奈的是,盡管早就察覺,他卻沒有其他選擇。
飓風穿過峽谷,嗚嗚吹着,鬼哭似的聲響令人頭皮發麻,一陣陣的寒風如同刀割,将人的臉拍打的生疼。
“走吧。”白色毛發随風飄動着,掠過一陣銀光,不知年歲的大妖神色不變的往前踏了一步。
飓風很強,李南落艱難的踏出一步,又被推回了原地,沒想到這裏的風大到這般程度,他打量周圍,只看到滿目蒼涼。
陡峭的岩壁直通山頭,除此之外,稀稀落落的只有零星幾顆枯草。
按照姑獲鳥所說,他們翻過的這個山頭,就是通往另一個城鎮的峽谷,只要通過這個峽谷,就能擺脫追兵。
然而,穿越峽谷并不如想象中那麽容易。
一人一獸默默前行,李南落不得不運功走路,否則就會被風吹回原地。所以他每一步都用盡全力。
峽谷縱深很長,兩邊的山高入雲霄,極目遠望,也只能看到刮來的狂風和沙礫,根本望不到盡頭。
地上沒有鳥獸的痕跡,連一絲綠意都沒有,就連方才還能見到的枯草枯葉,也遍尋不着,除了風,只有沙。
眼前、身後、左右,無論哪個方向看過去,都只有風沙,要不是阿夜在前帶路,他連方向都無法分辨。
再一次暗自痛恨起自己的無用,他不知道第幾次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名妖師,如果他已經是妖師,此刻就不必躲在阿夜身後,更不用成為一個累贅。
千回百轉的念頭,終究還是咬在齒間裏沒有出口,風沙撲面而來,他用外衣包住頭臉,艱難往前挪動。
風很大,大到像是有一個巨人用手擋住他往前邁出的腿,紮起的發髻在狂風裏早就散開,頭發被狂風往後拉扯,扯的頭皮生疼。
他只能弓起背脊,扶着側面的山石,沿着峽谷的邊緣,一步一步蹭着山石挪動。
他走的很慢,遠遠的看到阿夜的尾巴,那條毛茸茸的長尾巴,随着行路的姿勢,微微搖晃着,有些悠閑的樣子,像是在為他指路。
他試過騎坐在阿夜背上,但因為風沙過大,很快會被掀翻,所以只得靠自己的雙腿,緊靠一側的山石,避一避這可怕的暴風,以緩慢到如同爬行般的速度,慢慢前行着。
作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李南落并不屬于健碩的類型,他過于清瘦了,本來無法在這樣可怕的狂風裏正常行路。
但到底也是習武的身體,衣服下面的肌肉已經能夠一看,近一年的逃亡生涯也令他有了同齡人不曾有的毅力和執着。
包起的頭臉只留下一雙眼睛微微眯起,他在鋪天蓋地的風沙裏,直直的盯着前方的獸尾。
那是漫天沙礫裏唯一的一點銀白色。
阿夜的尾巴,毛發很蓬松,像是從來都不需要清理就能油光水滑似的,令他十分想在此刻埋進去,感受毛發的溫暖和柔軟。
喊不出聲音,即便喊出也會被狂風吞沒,他只能一步步往前,無法詢問前面的大妖到底還有多遠的路。
時間失去了意義,只留下耳畔嗚嗚的風聲,像是無數冤魂的哭喊,令人心悸。
眯起的眼睛周圍一片火辣辣的疼痛,想必是被刮出了血痕,手指上的刺痛也一陣陣的,那種跳痛感在一次次和岩石峭壁的摩擦中逐漸變得麻木。
不知不覺間,天色慢慢變暗,或是風沙正在變得更大?李南落已經無法看清前方的獸尾,整個天地間,好像只有他一個人。
心跳聲漸漸變得清晰起來,血液仿佛加快了流動,心裏的惶恐也在逐漸滋生。
如果他無法跟上前面的妖怪,是否,自己的一生就此完結?
咬咬牙,他摸着石頭的手指緊緊摳入岩石的縫隙,為了讓雙腿能更穩定的踩在地面上,他甚至艱難的在自己的長靴裏塞了兩塊石頭以增加自己的重量。
李南落的手指在石頭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延伸的血痕,風中有血腥味,前方的妖物憑着動物的嗅覺,回過頭來。
“你可不要認輸。”
腦海中聽到這樣的話,李南落心神一定。
對了,阿夜不需要開口出聲也能與他交流。
生平第一次,他感激妖物有如此的能力。
他心下喜悅,卻還是謹慎的很,生怕一個不小心被風吹走,到時候,只怕再也回不到現在站立的地方。
在人的精神高度集中的情況下,時間的流逝變得無法察覺,也變得毫無意義。
李南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更不知道前方還有多久的路,他的人生中,似乎只剩下頂着暴風往前走路這件事。
極度的疲勞令他眼前發黑,他閉着眼,身體仿佛有自己的本能,雙手依然緊緊的顫抖的摳住岩石,雙腿緩慢的往前邁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倒下前,一團溫暖的長毛拂過他的臉頰,倒下的身體被一只猛獸接住了。
真是險些被風吹走啊,阿夜投來的目光仿佛是在這麽說,他朦胧中睜開眼,心裏一下安定下來,整個人昏睡了過去。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感受到來自妖物的柔軟的懷抱。
阿夜像是保護自己的小獸一般,用爪子将他壓在身下,讓他免受暴風的侵襲,“睡吧,你已經走了兩天了,就這樣睡吧。”
最後殘留的那一絲意識,聽到了阿夜話音裏的關切和溫柔。
阿夜是一個妖怪。一個在關心他的妖物。
“妖怪都是難以預測的,憑自己的喜好行事,所以時常讓我們人類頭疼,那是因為它們從不遵守人類世界的準則,兩個世界的碰撞,當然會有摩擦。”
華胥國的頂梁柱,李況在相國府裏抱着懷中的幼童,一切都是曾經的模樣。
“世界?”小南落坐在他懷裏,睜大了眼。
李況點頭,“對啊,這個人世間,除了你我所在的華胥國,還有雷澤國、孟柯國、夏栖國……還有一些,你最好永遠不會知道的地方,這許許多多的地方,就是你我所處之界,每個人都不可越界,也就是不可逾越自己所在之處的界限。”
“那要是越界了呢?”
“一旦越界,不同的世界之間,就會産生摩擦碰撞,就會受傷流血,就會有人死。那是來自上天的懲罰。”
“天罰,會怎麽樣?”
“上天會讓你經歷磨難,讓你流血,讓你後退,讓你知道自己做錯了……就像那一夜,我們全家都被——”
眼前一晃,忽然變成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卻無法控制夢境裏的情感。
父親?!李南落想要在虛無當中找尋李況,随之而來的卻是一片黑暗和慘叫。
時光突然跳轉到了去年,那血腥的一夜,那一切的開端。
李南落的呼吸急促起來,他感到渾身像被火點燃了,自己像一個熊熊燃燒的火把,呼吸變得很快,快到下一刻就要窒息。
他在昏迷中喊叫,夢魇糾纏,夢呓的細弱聲音,就像只小貓兒,阿夜低頭,鼻尖碰了碰他的手心。
有些發熱的掌心,它的鼻子一碰上去,就自動湊過來。
伸出爪子,肉墊在他鼻下探了探,呼吸發燙,看來是發燒了。
人類,真的很弱小,但這個人類,明明那麽脆弱,卻從骨子裏透出一股子倔強和堅韌來。
阿夜啧了啧嘴,發現自己竟開始擔心一個人類幼崽的安危,要是死在眼前,似乎心裏便會覺得難受起來。
張開嘴,去撕開李南落的衣物,帶着倒刺的舌頭,從他袒露的胸口上舔過去,不知道這樣能不能降溫?
阿夜有些頭疼,它從來沒有帶過幼崽,在它的記憶裏,也從未照顧過發燒的人類或妖物。
“散熱,有用吧?”看似無所不能的大妖,也有不了解的事,只知道在天熱的時候,長毛的獸類總是用舔毛的方式驅散熱意的。
它自語着,像照顧小獸一般,把少年的衣服剝開,李南落朦胧間只覺得身上一空,雙手全無力氣推拒,迷迷糊糊、渾渾噩噩之間,身體被完全攤開。
一股濕漉漉的水汽貼了上來,從他胸前刷過,他喉頭發出幾聲不滿的聲音,微弱的消失在暴風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略微清醒了些,感覺到一片濕潤,在他的頭臉之間舔舐,為他擦去風沙塵埃,長長的帶着倒刺的舌頭,從臉上刮過去,刺刺的微痛。
“阿夜——”他似醒非醒,還記得那個夢境,伸手緊緊摟住它的脖子,好像這樣才能安心,而實際上他只是動了動指尖。
阿夜就站在他身上,把他藏在肚子下面來遮蔽風沙。
野獸腹下的這片空間周圍,觸手可及的只有絲滑的毛發,阿夜的大爪子牢牢踩在沙地裏,上方傳來有節奏的呼吸聲。
一起一伏的腹部,他勉強睜開眼,視野很小,從他的角度看,這便是妖物最脆弱的地方。
沒有力氣伸手撫摸,他張着嘴呼吸,就像脫水的魚兒,接着身下也是一涼。
“阿夜,我不是動物……”他厲聲拒絕,發出的還是貓兒一樣的聲音,自己也聽不分明。
阿夜根本不理睬,又或是沒有聽見,伸長了舌頭,把他全身舔了一遍,又怕他被風沙和太陽灼曬,舔完一遍又把衣服給蓋上。
看看他熱度有沒有退下,沒有就再舔一遍,這麽幾次之後,李南落的身上已經全是它的氣味,倒像是大貓舔自己的小貓崽一樣。
“快些長大,小東西。”哼着歌似的大妖,嘴裏嘀嘀咕咕,一個大爪子踩住他的衣領,還用身體護住他。
它這話是什麽意思?再次失去意識前,李南落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