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馮濟慈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一位寡婦拆分了分析,他正努力忽悠甲方爸爸,力求一會兒可以理直氣壯的漲價。

別的不敢說,他信息來源可多了,神殿是個複雜機構,底層祝禱師那真是來自四面八方,又各自派別不同,更脾氣萬千,總而言之那群嘴碎的披上羽毛就能化身老母雞。

尤其普通人出身的祝禱師,他們的晉升之路是需要一些手段的。

人家喜歡玩甄嬛的套路,而庫洛是神學世界裏的地主家傻兒子,普通人沒有血脈遺澤繼承,動心眼也是正常的。

而且大地母神也沒有律條規定不許八卦碎嘴子,這教門老實話挺粗糙的。

掌握信息,忽悠幾個原住民什麽的,真還不算大事兒。

馮濟慈與那位小領主某些地方其實差不離,如果旁人誇贊他游戲做的好,他大概會與這位仁兄對吹個幾瓶,捎帶買個單也不是不可以。

憑什麽款式的人類,還不為了臉面掙紮呢。

馮濟慈将那位魯斯堡主人分析了個透徹,從原生家庭到成長道路,從社會到職業碰壁,這些人哪裏聽過這樣的知識分享,就都聽的如醉如癡。

小酒館老板朱佩沖過人牆艱難的送過一盤子亂七八糟。

為了表示慎重,他還把堅果都過了油,灑了上等細鹽在上面。

馮濟慈道謝,他取了一粒不知道什麽名字的東西放進嘴巴裏,咀嚼幾下對老板笑笑:“非常好吃。”

朱佩哈哈笑了起來,就特別榮幸那種感覺,他眼神發亮的又指指一團黑丸子推薦:“你可以試試這個,這是來源于我祖母的菜譜。”

這話意思很多,簡而言之我出身不錯,家裏有祖傳的菜譜。

馮濟慈拿起來就吃,接着眼睛閃亮,他吃出羅勒的味道了,這裏有着跟地球一模一樣的動植物,但叫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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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濟慈對朱佩先生豎起了大拇指,就為人家舍得拿出近似于羅勒的香料招待自己。

這裏香料依舊價格高昂。

朱佩先生高興極了:“我,我再去為您準備一些東西,是的先生,我家裏确實有幾張菜譜……”

看着酒館老板高興的離開,咽下嘴裏的東西,馮濟慈扭臉看向佩林先生問:“有件事,有關于車隊到達奈樂的過路預算是多少?”

佩林先生上前一步,腰邊那柄寶劍咚的一聲磕在桌子邊緣,他使勁揪出礙人的玩意兒丢給身後的侄兒坐下說:“大概三十個左右。”

三十個金尼,那還真的不少了。

馮濟慈對周圍擺擺手,佩林先生迅速驅趕人群。

車行老板裏佛先生十分不願意,奈何他身材矮小,硬是被佩林先生扯着領子弄走了。

剛才分享那些情報的時候,佩林先生就不想周圍人聽,他花了八個金尼,就憑什麽分享這些。

直到三圈人不情願的離開,穿着黑袍的母女三人就露了出來。

馮濟慈眨巴眼睛,拍拍手上的調料沫兒,站起來點頭問候:“夫人……。”

這是老軍營的遺孀。

寡婦對他強扯了個笑容,帶着女兒們離開了。

佩林先生回來,看她們走遠了才說:“這是此地巡邏軍的遺孀,最近城裏有很多這樣的人,先生,從這一點上來說,在下還是支持您去奈樂的,這地方對庫洛的保護……”

他聳聳肩,多少有些看不起的意思。

作為一個外國人,佩林先生想說此地不仁義,可人在外鄉還是多聽少說:“她們有些奇怪,說是母女三人出行,卻只預定了兩張車票。如果這次她們不跟咱們離開,裏佛先生絕對是要強迫她們退票了。”

“預定?”

“對,那位夫人在車行買了去奈樂的票,就兩張,我們之前有個皮毛商的車隊,還有個阿加馬戲團,他們帶走車行兩廂乘客,她卻總不走,每天都坐在那裏等,裏佛先生對此極其苦惱,也不知道她想做什麽。”

“是沒有女乘客同行嗎”

“當然不是先生,那是幾位頗為體面的夫人,還是有女仆那種。”

馮濟慈看着她們的背影微微思索,他想起在哈多克街被販賣的小馬,想着,若是沒有旅費他倒是可以資助一下。

這倒不是什麽瞎好心,為了适應新的生活,他不得不每天翻閱瑞爾的記憶,努力将地球與這邊的記憶融合。

那麽,被記憶裏的情感感染也是正常的,老軍營剩下的那些人,是肯為施萊博尼兄弟毫不猶豫去死的。

最後人家也是真的一起死了,照顧一下遺孀又有什麽呢。

“先生?”

馮濟慈抱歉的對佩林先生笑:“抱歉,想到別的地方了,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過路商稅預算先生。”

“對,預算,你說你有三十個金尼?”

佩林先生頗為自傲的笑了起來:“當然先生。三十個!。”

馮濟慈透過他的腰帶看向他的上胸,那裏還有個縫了金尼爾的小馬甲,這個狡猾的商人。

馮濟慈點點桌子,語氣很輕飄的說:“那……我就都要了。”

佩林先生無比震驚,他扶着桌子看向他确認:“您說什麽?”

是的,這位先生思維敏捷,思想寬度角度都令他震撼,并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望塵莫及,然而他怎麽敢要三十金尼爾?

那個叫托托的向導餐風露宿,赤着腳從普利滋到奈樂,一萬八千裏他才拿一百五十銀尼,面前這杯麥酒才五個銅尼。

三十金尼被當做嫁妝,已經夠一個鄉下佬在城裏娶個好人家的小姐了。

馮濟慈确定的點頭:“你好像很驚訝?”

我的知識值這個價格。

佩林先生氣憤:“是的先生,非常驚訝。”

那是他們過路的商稅,如果他都拿走了,他們将會寸步難行。

這樣的庫洛……怎麽如此的貪婪。

馮濟慈篤定的看着他的雙眼:“知識無價~佩林先生,我敢拿這個錢,自然有解決商稅的辦法,當然,我也有些好奇,你以前遇到的庫洛都是什麽樣子的?”

可憐的瑞爾是個沒有出過院門的鄉下佬。

佩林先生想了一下,一群高高在上,表情冰冷的庫洛,騎着高頭大馬從他腦袋裏掠過。

他甚至不敢在這些先生耳邊大聲喧嘩,因為庫洛讨厭嘈雜。

他們根本不稀罕,甚至是看不起他們這些賺辛苦錢的行商,又怎麽有機會奉上三十金尼去攀附一個庫洛成為靠山呢。

活下來的庫洛總有一天成為領主,這是基本知識,好吧,這位好像也是……庫洛。

巴結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三十金尼太多了啊。

佩林先生咽咽吐沫說:“抱歉先生,在下所遇到的,遇到的~別的,別的庫洛先生,是的,我們大概會在三月交彙日看到他們,那些先生都很忙,是的,很忙……”

馮濟慈輕笑出聲:“先生,我付出勞動,你要給相同的報酬,這是我該得的,即使我是個庫洛,你也不能欠我情報費。”

佩林先生無奈,就像頭頂三個月亮,它們一般以十天一階段,以一二三一的形式出現,每當三月彙集,從天空映下的濃烈光線與大地上的某種元素結合,就會發生一圈一圈的汰圈效應。

也只有這個日子,會有大量的庫洛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鑽出來四處巡邏。

佩林先生唯一接觸到庫洛的機會,就是在這個時候。

他們的酒莊也曾經被汰圈感染過,那圈子并不大,可周遭幾百畝的葡萄園都被感染了……最可怕的是,那些感染過的土地,養分都滋養的那些怪物,十多年過去了現在還是沙土。

而那次求援,他們城邦的主人據說是花了上千的金尼,那還是小汰圈沒有孕出角潰匿,不然更加糟糕。

佩林先生有些慚愧的低頭。

馮濟慈坐直說:“佩林先生你一定在想,我并沒有要求你分享這些情報……”

佩林先生擡頭:“不不不,先生,我沒有……”

馮濟慈打斷他:“那麽,就以普利滋到奈樂老商道途徑領主們的友誼交換三十個金尼吧,這個價格真的不貴。”

佩林先生猛的後仰,吸了一口涼氣:“您……您說什麽?”

馮濟慈點點桌面的地圖:“我是說,從普利滋到奈樂這一路的領主們家的友誼。”

佩林先生受到了絕對的驚吓:“這不可能先生!我們這樣的小商行,他們根本不會施舍一個眼角給我們。”

馮濟慈伸出手指着地圖上的魯斯堡說:“幫你打開這條商路上所有領主家的大門,并成為座上客,這并不難,三十個金尼是個再寒酸不過的價格,佩林先生,事實上你賺大了。”

這地方商人的腦子被驢子踢過嗎?也對,如果他們精明也輪不到自己賺個油皮兒錢了。

佩林先生看着那些名字陷入神思,逐漸的,他的眼裏露出異樣的光彩,如果,如果按照魯斯堡那種辦法行事,卻也不是不可以……

不!這完全有可能,這位先生的奇思妙想令他震撼。

他猛的站起來,先是極速徘徊,後來無聲看着天空大笑,還握緊拳頭揮舞幾下。

等這位先生瘋癫完,他坐回位置很認真且迫切的對馮濟慈說:

“先生,您一定出身不凡。”

不然不能掌握這麽多情報。

馮濟慈用揶揄的語氣說:“您想多了,科林·佩特先生,我就是鄉下來的剛開悟的小庫洛。”

可佩特先生卻猶如貫通了全身的脈絡,他底氣十足的伸出五根手指,又看看四周才壓低聲音說:“如果,我是說如果能夠成功,我們願意付給您……五十個金尼!當然,現在我們沒有那麽多,先給您三十個。

明年夏天,最遲明年夏天,我們會全額付給你報酬,并且……您會得到多角谷所有酒莊的友誼以及忠誠。”

這也是個聰明人。

馮濟慈瞥着他的金馬甲笑:“你們還是忠誠于自己吧,明年夏天~可以,可我們需要立一份契約。”

他需要一筆安家費。

“當然!”佩林先生連連點頭,他指指自己:“我請求成為此次契約的簽署人,可以嗎?”

馮濟慈笑了起來,他心裏十分滿意,面前這人有野心,敢冒險,難能可貴他肯背負責任。

“當然!”

佩林先生又興奮起來,他把遠處的加爾尼特叫過來。

加爾尼特小跑過來,先看看自己的叔叔,對他才将的舉動十分困惑。

佩林先生拍拍自己侄兒的肩膀:“先生,在我們在老家,他們也喊他小公羊,哈哈哈哈……”

加爾尼特反抗:“科林叔叔!!”

馮濟慈:“是因為沒生角,卻到處頂嗎?”

我們那邊的青年人也是個毛病呀。

佩林先生拍桌子大笑:“哈哈……是這個意思,您可真聰明。”

他笑完,從腰上解下腰帶,拿刀挑開縫線,那些疊放的金尼爾就耀眼的露了些許出來。

當這位先生要将錢幣全部倒出,馮濟慈卻阻止了他:“不必,我們可以在奈樂交付酬金,比起這些,有件事你們也要先做到。”

佩林先生表情真誠:“聽從您的吩咐先生。”

馮濟慈看着遠處叽叽喳喳的車行一夥人,還有各路聽到小道消息的雜商,這類人正在源源不斷的從普利滋出來,顯然,他們得知了不少小道消息。

他建議說:“此次路程,我們只适合獨行。”

佩林先生立刻點頭:“是的,是的,您說的對。我這就退錢給他們,比起我們……他們更加适合自己拼個隊伍上路。

要知道,我們那些酒桶可耐不住折騰,他們只要晚三天動身,有任何風險也是我們先頂着……”

馮濟慈從那條腰帶摳出一個金尼爾。

這是一塊內有防僞符文,正面是大地母神,背面是聖文的貨幣,一枚最少五十克足金,壓在手心是沉甸甸的。

将金尼爾丢給加爾尼特,馮濟慈低聲吩咐他:“我要先用一個。”

“一個?”

“對,一個足夠。”馮濟慈看着困惑的加爾尼特說:“你記錄一下。”

“記錄?什麽記錄?”

這可憐孩子早将知識還給了大地母神。

他的叔叔嫌棄他丢人,就給了他肩膀一下說:“去買一卷結實的羊皮紙!再找朱佩先生弄一根筆!母神,加爾尼特家從不敢懈怠一次祈禱日,更沒少半個神殿稅金,他可是他母親虔誠祈禱三年求來的長子!”

可憐的卷毛孩子滿面羞愧的進了酒館,沒多久拿着一套用具出來。

沒多久,被拒絕的車行老板裏佛先生開始舉着牌子招攬旅伴,他有些生氣,就是拿到了違約費也是罵罵咧咧。

那些貨物不多的行商圍攏在他身邊登記,裏佛先生抱怨完,有些故意的大聲說:“我們可以去神殿雇傭一位更好的先生,這并不貴……”

得了清靜的酒館長廊內,佩林叔侄兩人置若罔聞,認真傾聽。

馮濟慈就看着雨幕說:“記錄,我們首先需要去神殿裏雇傭一些壁畫匠人,我想你可以帶托托去,他對那裏應該熟悉……”

加爾尼特奮筆漏字,他不時看向自己的表叔,奈何他的表叔在記錄這一點上,怕是還不如他。

“……找到匠人之後,你要去城裏的老商行,再雇傭一些抄寫員。”

“抄寫員?好的,抄寫員。呃,抱歉,先生一些是幾多?”

“……十個最少十個。”

“你需要在明早之前将水果店,鮮花店,首飾店,衣料店,香料店的物價打聽清楚,尤其是最近幾月新出來的東西,一定要記錄詳細……”

“好的先生。”

“對了……”馮濟慈走到欄杆處很随意的靠着說:“有關王後那件事,怎麽發生的事情,後來神殿哪位大人去了,當時城裏受到什麽波及,都是誰死了,最後……

他們如何處理的喪事,主祭大人又是誰,葬禮悼詞如何寫的,國王露了幾面,神情是不是哀傷,皇室,長老會誰去了……總而言之,這件事的情報可以花一些代價,你們最好打聽清楚。”

看這對叔侄又開始困惑,馮濟慈難得有耐心的解釋:“……那些鄉下佬別看都是一方主人,其實……他們除了看着城堡犄角旮旯起蘑菇,基本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你們完全可以靠着皇後這件事,在任何地方混上幾頓美餐……要靠着他們自己知道這件事,我想……三個月……不,甚至更久的時間他們什麽都不會知道。”

這對叔侄一起大開着嘴巴看馮濟慈。

而馮濟慈則面無表情的繼續說:“普利滋現在的問題就是平穩過渡喪期,比起民心,他們最怕就是各地領主趁機鬧出一些事情來,相信我,出了普利滋區域再往前五千裏,這個消息基本就是死了。”

吧嗒一聲,可憐的小公羊拿不住筆,他就覺着大家年歲差不多,為什麽這位先生如此可怕。

是的,可怕。

佩林先生長長吸氣,他是完全懂了這個門道了。

三十個金尼,不!這套手段價值三百金尼!

它會成為佩林與加爾尼亞家的傳家商道。

佩林先生心生畏懼便問:“先生,若是我們把消息帶過去,普利滋……會亂嗎?”

馮濟慈笑了起來,當然會亂,出了普利滋三千裏外,基本都是上兩代老國王在位冊封的領主。

卟牢耶德不配位,他想平穩過渡,門都沒有,他大政局幹涉不了,可這個國家是拿瑞爾兄弟的鮮血換的,再者,歐拉克才能給這個地方新的活路,若再來一位王後,啧……新舊力量交接必然要有無辜之人被波及。

“沒有任何律令規定你們不得說此事……記錄!”

佩林先生打了加爾尼亞的後腦勺,他把筆塞進他的手裏命令:“好好記錄。”

“各大劇院的節目單,主演薪水,甚至貴族老爺家舉辦的茶會,舞會,賽馬會等等聚集會的花銷,你要打聽清楚,只要是時興的就是你們需要記錄的,尤其裁縫鋪子,首飾店新出的樣子,那些需要畫出來,有個大概樣子就可以……”

佩林先生仿佛是懂了什麽,他的臉上如今露出一種玄妙的開悟狀态。

“你們要去幾家老報社,将他們庫房裏沒有賣出去的報紙最少購置一百份,記住,只要最近三個月的,對了,還有劇院包廂的承包費,新老承包人都要打聽清楚。”

“好的先生。”

“去打聽有無藝術家,還有知名人士拜訪普利滋……”

“好的先生。”

“購置些中等綢布,紗帶,還有包裝用的盒子。”

“好的先生。”

靠長廊邊緣的位置,寡婦依舊在觀察,桑尼亞有些好奇,就問母親:“媽媽,他們在做什麽?”

“不知道親愛的,要吃點東西麽?”

兩個女孩很懂事的搖頭。

然而這段時間非常節省的母親卻坐了起來,她笑着拉起兩個女孩說:“走吧,走吧寶貝!我們去店裏,去吃一些熱的東西,我想,今天可以吃一些炖肉菜。”

最小的小姑娘頓時高興起來,她大聲問:“真的媽媽?”

“當然……我們還要去找一個好房間。”

“好房間,跟家裏一樣的嗎,媽媽?”

“對……親愛的,跟家裏一樣的暖和房間,你們需要一個好睡眠……”

那母女三人帶着很久都沒有的幸福笑容往小酒館裏走,沒人知道,此刻,那婦人手裏的舊錢袋子裏,卻藏着一包鎖喉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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