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大地母神說:去吧, 無畏的勇士終歸我的身邊……

從前也只是旁觀,當危機來臨,馮濟慈終于親身感受到了, 為什麽庫洛是一種不畏死的生物。

他覺着血液澎湃, 于爾司就有些顫抖。

而那個總是炫耀祖先,總是炫耀家族關系網, 自己卻窩在鄉下沒什麽起色的小男爵先生, 面對危機他卻在很短的時間裏,做出了最正确的反應, 制定出最有利的處理計劃。

這是庫洛幾千年一代代在血脈裏逐級遞增的本事。

唐博男爵在行李袋子裏翻找,找到固定劑後,對馮濟慈, 于爾司招手。

他的表情沒有畏懼,也沒有嚴肅,就像吩咐平常事般說:“過來小夥子們。”

唐博男爵挨個将他們的衣領紮緊, 拍拍他們的肩膀誇獎:“好樣的。”

接着語氣加快說:“很抱歉小夥子們, 我應該用更加舒服的方式, 逐級為你們介紹這個并不太美好的世界,最起碼騙騙你們,讓你們開心的度過一段在神殿的有趣生活。

我知道神殿哪座鐘下的功課最好混,也知道最好聞的女人香在哪裏,可是來不及了。

對,按照以往的程序是這樣的,在庫洛死亡之前先帶着他們快活快活, 我甚至想在唐博給你們開個舞會, 并成為你們的兄長。

我希望你們學業結束,可以看在我的份上留在普利滋, 這是一個很好的國家,呃,曾經,還是挺好的。

可來不及了,對我們庫洛來說,這個世界從不慈悲。”

他舉起固定液:“我沒有去過死後的世界,也不知道大地母神膝下是不是有我們的位置,但山下是我的城,那些普通人耕耘土地,供養我們這樣……呵~我曾曾曾曾曾祖都很好的庇護了這裏,對,我也一樣。

小夥子們,看着我下面的動作,我只教你一們一次,這還是我剛想出來的應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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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起來到最近的汰圈就近觀察它。

唐博男爵說:“我們可以看到,汰圈初體的外形……就像……蘑菇,對,一朵小蘑菇的頂……”

他還有心笑,笑了一會說:“可,就是這個東西掌控我們的命運,證明我們存在的價值,看,只有我們可以接近它。”

接近是個可怕的詞彙,若是普通人來此,無需等待汰怪吸取生命源,汰圈本身就是母體,它會吸收周圍一切的生命源以來孕育圈內的生命種子。

好在,現在還是幼生汰圈,是它們最虛弱的時候,它們需要躲避在暗處悄悄發育最少三天,圈內的汰怪才會完美轉化。

唐博男爵蹲下:“我雖見的不多,但這樣小的也是第一次見到,對我們而言這是幸事,好了,都看清楚,我的辦法是這樣的。”

他将些許固定液倒在汰圈的霧膜頂上,伸手快速扇動,制造微風将那些固定液均勻的鋪開,當發着銀光的汰圈變成一個光線不再流動的蘑菇蓋,男爵取出不大的鐵鎬開始迅速圍繞汰圈挖土。

很快,他将一個完整的汰圈從土壤裏脫離,舉高翻蓋,倒出固定液再将汰圈底部塗抹一遍。

“看清楚了嗎?”男爵先生指着地上的翻蓋汰圈說:“按照老辦法,挑破,消滅初體裏的幼生怪過于耗費精力,我們根本沒有時間逐個處理。”

他把背包裏的盒子丢在地上,踩了幾腳後說:“我就帶了三個汰氣收集盒……誰能想到這樣多呢,唐博家十代人接觸的汰圈,都沒現在半山多,所以我們只做一半處理,就把時間留給更有本事的人,好小夥子們,準備好了嗎!”

真是非常漂亮的處理辦法,固定液本身就是為了固定霧層,防止汰怪沖出的作品。将頂膜倒置,這就放緩了它吸收生命源的速度。

馮濟慈跟于爾司點頭,這是一個簡單完美的計劃,難點只有兩個,固定液不多,他們還需要付出強大且持續的體力,才能将這些初體一個個的挖出來。

可他們現在目力所及,這裏能看到的就有幾百,那麽整個普利滋呢?

危機時刻馮濟慈也不玩套路,他又不是那樣的人,他對于爾司說:“我跟汰圈有過接觸,在家鄉也受過相關訓練,你可以回普利滋,我們畢竟需要大量的固定液,男爵先生,您那裏儲存的夠嗎?”

唐博男爵表情很平淡:“肯定不夠,幸運的話,我們處理一半會有增援,不幸運就随大地母神安排我們,好了!小夥子們,認識你們很高興,作為你們的初級引導師,我的引導就到這裏了。”

他站起來,扶劍微微對兩位學生鞠躬。

馮濟慈跟于爾司鄭重還禮。

他們甚至來不及煽情,就各自果斷分開。

那之後,馮濟慈的眼裏就漸漸沒有了屬于人類的靈性,他背着幾瓶固定液,手提小鏟子,就像唐博男爵一樣的處理那些汰圈,一個一個就像永遠處理不完。

他的世界漸漸遲緩起來,只有屬于他的沉重呼吸,什麽也聽不到,眼睛裏只有那一個個氣泡,也不知道處理了多久,直到固定液再也倒不出一滴。

這個時候,他就毫不猶豫的拔出自己的細劍,按照常規處理辦法,花費更多的力氣,先刺破汰圈霧層,獨自對付那裏飛出來的潰虰。

是的,這麽小的初體,能夠圈住的只有冬日泥土下的昆蟲幼生體。

細劍揮舞的時候,馮濟慈倒是有些雜念,他想,我不知道可以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麽,但是,如果我更加努力一點,桑尼亞,琳琳,還有在圓圓裏對我笑臉相迎,溫柔至極的那些人,他們可以活下去,那就很好了。

我甚至可以做一下美夢,如果死了,我不去大地母神老婆子那裏,我甚至可以回歸地球,那就更美好了。

很困了……非常困了,馮濟慈來到此間,還是第一次感受到疲累,他終于從自己的口袋取出氣血藥,開始吃藥硬抗。

天黑了又複明,一直刺激耳膜的預警器已經消耗完所有的汰塊,天地安靜……終于有人來了,他丢給馮濟慈滿滿兩大包固定液。

馮濟慈甚至來不及打招呼,他刷蘑菇,翻蘑菇,兩天後精神疲累頭疼欲裂,他随即躺在大地上鼾聲如雷。

睡眠的時間并不長,有腳步從身邊急促掠過,馮濟慈又翻身坐起,甩開不知道誰給他蓋在身上的毯子,再次提起大包随着汰圈初體開始下一輪……

提示馮濟慈安全期已過的是那些蘑菇,沒翻蓋的越來越少,可他還是在深坑角落找到一個漏網之魚。

它已經膨脹起來了,體積是初體的幾十倍,而它周圍所有的土壤,植物,就變成了金黃的砂礫,本是霧氣的膜也變的稀薄,就像霧化玻璃。

馮濟慈站在薄膜外就能聽到蜂巢的集結聲,它們成群的,為了生存下去正在撞擊“母親的子宮。”

是呀,不夠吃了,為了活着,它們要吃更多的東西。

“怎麽辦,你死我活,對吧?”

馮濟慈甩開大包,活動脖子,終于在游戲面板裏取出初級清風劍,他飛躍起來,雙手持劍,一下挑開那層膜,當成群的潰虰沖出,他低吼到:“大潑風!!!”

再次想開除那個游戲設計。

設計出來的劍勢很猛,猶如疾風吹嫩柳,綠葉盤旋出,綠影撞擊潰虰發出急促脆響……

那接下來,也不是什麽排山倒海驚天動地,就又是屬于獨自一人的庫洛工作。

尋找汰圈,發現汰圈,戰鬥……無數次的戰鬥,周而複始的戰鬥……當馮濟慈一身青紫,半身血漬凝固,他就聽到了昂長的號角聲,是援軍麽?

一劍劈開最後的潰虰,他轉身,發現在自己獨立于高峰,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

遠到唐博郡那條凍河流去的方向,很遠的山野,還有城堡外有着草原萬馬奔騰氣魄的援軍。那看不到邊緣的藍色……還有幾十面軍旗。

心氣一松,他靠住山壁看向自己的身體,自己幾乎是失去了上半身所有的布料。

他抱劍慢慢坐下想,要是當初,老軍營也有這樣多的援軍,埃德加哥哥一定會非常高興吧。

真好,普利滋沒有被抛棄呢,你看到了嗎,卡特,洛洛斯……還有老軍營的你們……

冰涼的雪片落在馮濟慈的臉上,他恢複神智,從深睡中清醒慢慢坐起,看到的卻是雙頰已經凹陷的于爾司。

他依舊在吃,很機械的在啃一根還挂着霜的肉腸?

“……你在哪兒找到我的?我睡了多久。”

馮濟慈看着已經包裹好的上半身,呃,現在再打開,這裏大概已經傷愈了吧?

于爾司擡眼看向馮濟慈,笑容成熟的仿若是個唐博。

他說:“三十裏外的一個山峰上,你可真能跑。”

“是你找到我的?”

“恩,先來的那些前輩早就離開了,除了我知道你們,還有誰呢。”

馮濟慈看看左右,這裏只有他倆,還是來時的城堡外牆,與從前不同的是,那條凍河已經被萬馬踏破,發出了冬日潺潺流水的聲音。

是啊,在季三誰敢給小庫洛一片屋檐,即便他受了傷。

他又問:“唐博男爵呢。”

他四處看看,感覺有些不好。

于爾司丢了一些幹柴到篝火裏說:“回不來了,他累死了,我在距離你十幾裏的地方找到他的。”

對,庫洛的死亡就是這麽簡單,連告別都是多餘的。

馮濟慈沒有說話,他沒有游戲裏的藥瓶,大概也是個累死的命。

于爾司倒了熱乎乎的藥劑遞給馮濟慈,馮濟慈接過喝了幾口:“風輪花?我既不尿崩又沒有牙龈出血。”

于爾司笑:“這個好歹有止血的功效,我只能在山上找到這個,這幾天……具體來說四天了。

真不敢相信,我們都堅持下來了。你不知道,我回普利滋,又趕着車回唐博郡,我上山送藥劑,又下山背藥劑,來來回回不少于二十次。”

他伸出手指:“我開始去了軍部,那邊人滿為患,我也打不過那些藍制服,他們都瘋了!唐博先生的辦法不新鮮,大家想的都一樣。

後來我又去了神殿跟起碼一百位的前輩們搶固定劑,那些奉身一直喊着簽字,我們就拆了物資中心的牆,後來大祝禱師來了,讓他們滾出去,滾粗普利滋,他們才開始害怕……”

他舉起拳頭對馮濟慈晃了一下:“我不知道打了誰,有幾個好像是給我們上過課的,恩~不記得了。

再後來,我就搶東西,運東西,我甚至跟半路上遇到的藍制服打架,我漫山遍野的找你們……呵,做夢一樣。”

他拳頭結節上滿是凝固的血痂。

馮濟慈認真的看那個拳頭,又笑着問:“毆打引導師,過瘾嗎?”

于爾司嘴角勾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時,頭頂一陣木輪轉動聲,他們仰頭看去,卻是一個大大的藤筐降了下來。

于爾司已經習慣這種援助,他站起來,接住筐子,把裏面的肉腸倒在一邊,身邊已經堆成了肉腸小山。

“唐博郡盛産肉腸。”于爾司咬了一根,吃着吃着想起一件事,他扭臉對馮濟慈說:“你要感謝一個人。”

馮濟慈驚訝:“誰?”

他後來啥也不知道了。

于爾司眼睛發着光說:“是你家的桑尼亞·斯萬德小姐啊!我第三次去的時候,她已經趕車走到半路,她穿着反裝,拉着滿滿一車固定劑,神啊……

桑尼亞小姐是那條路唯一的普通人,你都不知道她多威風,她的車上還插着老軍營的金鷹旗,誰想動她的固定劑,她就給誰一鞭子,甚至不管對方是不是個庫洛。”

馮濟慈覺着像是在做夢:“桑尼亞?”

于爾司點頭:“對,是桑尼亞小姐,我才敢去神殿折騰,她說她是從軍部搶的東西……哦,據說是喬若夫人做的外援,圓圓裏的人好像都去了,夏,你有個好家人,我們的街區也很好對吧?”

馮濟慈緩緩靠在城牆上,雪花飄落聲勢越來越大,他伸出手,本該下在尾月的雪,就落在了他的手掌上。

他說:“都很好。”

從前就很好。

他想再睡一會,于爾司卻從褲子口袋掏出一些亮晶晶的東西給他看:“我在你的褲子口袋發現了這個?這是什麽?”

馮濟慈看着那些大米粒一樣的東西說:“這個,是我在初體下面發現的。”

于爾司吓了一跳,燙手般把那些東西丢在地上,想想不對,又從站起來小跑到路邊,從堆成小山的軍部給養裏掏出收集盒子,妥善保存了這些東西。

馮濟慈看着那些箱子:“那是?”

于爾司把收集盒子遞給馮濟慈:“援軍送來的,我還接到了……來自中大都女皇的手令,陛下命令所有外出庫洛,無分等級,拼盡全力庇佑附近人類城池,你休息好了嗎?”

馮濟慈點頭:“我看到的那些人,是中大都的?”

于爾司點頭,面上卻也沒有什麽感激之情:“對,王駕親征……她還命令我們收集所有的初體汰氣。”

這個命令就有意思了。

初體裏的汰氣是相當珍貴的能源,比如預警器裏的汰塊,就是汰氣加工而成的。

馮濟慈問:“歸屬權呢?”

于爾司:“沒有說,不過,誰管他們,反正咱們吃普利滋的糧食,享受普利滋的福利,受普利滋引導師……教導,怎麽可能給他們。”

馮濟慈長長呼出一口氣:“她也不敢,走吧……”

就這樣,兩個初悟的小庫洛站了起來,又各自提着行囊向着他們使命而去。

只是他們沒走多遠,身後唐博城慢慢降下懸橋。

他們一起回身看去,卻看到那城裏慢慢走出一個小小的身影,那是一個孩子。

那孩子最多七八歲,穿着一件有着古老歷史的輕甲,對了,他還長了一張與男爵先生一模一樣的臉,額角是一模一樣的血脈印記。

古血庫洛,天定的責任。

小家夥終于走到于爾司與馮濟慈的面前。

行禮之後,他繃着小臉嚴肅說:“感謝兩位對唐博郡的支援,現在,這裏是我的城了,我受女皇令,開始庇佑此城,自今日起,我将成為曾曾曾曾曾祖先一般的無畏之人,宣誓嚴守庫洛責任,最終将……回……回歸那裏……”

他到底沒繃住,眼淚就掉了下來,嘴唇哆嗦的說:“就,就,可以再見到他是嗎?”

馮濟慈眨眨眼睛,蹲下,他從口袋裏撈了一個東西,塞進小唐博男爵的嘴巴裏說:“當然,你會成為超越曾曾曾曾曾曾先祖的勇士,他們會為你驕傲的。”

他們走了很遠……回過頭,還能看到唐博男爵站立筆直。

他背着祖先的劍,身後是他庇護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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