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馮濟慈與桑尼亞在壑妮牆附近呆了三天三夜, 這是尼普庫洛的極限,他也六十級了,經驗又變成了只加一點。
陽光穿透茂密的樹冠, 光線穿透枝葉間的縫隙照在綠草的露珠上, 露珠映射紅光,流動着緩緩滴落大地, 角魈抽搐了下終于不掙紮了。
它最後導出的氣多少有些委屈。
小姑娘急促喘息, 扶着巨大生物的脊骨溜到地上。
三天,她獨自解剖了整整十個幼年角魈, 現在是個好屠戶了。從剝皮抽筋到區分角魈身體各部位的肌肉血管,骨骼分布那真是手到擒來。
馮濟慈盡量為她尋找來了所有的口味,兔子, 野豬,野鹿,猛虎逐級上升, 家裏的淨肉大概是十年內不必購買了。
這東西可貴, 有國王的關系也架不住它五斤一個金尼爾。他也嘗試過跟上去補一刀, 嘿,就不行!
只要他補刀,那是一點經驗都沒有。
結果就是他必須坐在不遠處,端着茶杯聞着血腥,看着小姑娘勞動,呵~上蹿下跳的就像一只小螞蚱。
兩輩子結一次婚呢,怎麽混也不可能混到鳏夫上去。桑尼亞活下去的出路就一條, 練!不停的練。
在春一月結束之前, 讓桑尼亞把所有的幼生體都過過手,從角魈過度到匿鸠再潰虰。她需要知道每一種動物一擊斃命的弱點。
桑尼亞歇了一會, 站起來把整頭角魈沿着肌肉膜巧妙分開,肉是家裏要吃的,她還在每堆底下放了大樹葉。
踉踉跄跄的爬到毯子附近坐下,桑尼亞先是粗魯的吐出一口血痰,又像個女混混一樣捏着鼻子再甩一把黏糊糊,最後就話也不想說的看着面前的空地,那地方沙土都是紅色的。
她想整個大陸也找不到像自己這樣奢侈的庫洛了,成群的汰怪擺在面前讓她練手。
不得不說,自邁過心理障礙,桑尼亞就顯示出了足夠的老軍營風采,果斷淩厲,心無旁骛,那些怪即便被捆紮着,也在吸收周圍的生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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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向下挖哪怕一千米,估計也都是沙子。
馮濟慈放下茶杯,坐着毯子過去收肉塊。
桑尼亞眼神發光的看着,每一次都覺得神異無比。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先生與衆不同,那又如何,現在是自己的了。至于國家至于神殿,也是他們先背叛了老軍營。
是哪些無恥之徒先擊碎了她的忠誠,所以她是大陸法典的信徒,她崇拜每一條合理的律法并為之奮鬥終生。
合理以及奮鬥終生這些詞彙,是先生教她的。
馮濟慈這個保護人從骨子裏對那些特權階級不屑一顧,還能指望他的被保護人能好到哪裏去?
回去的路上,桑尼亞就趴在毯子上睡,馮濟慈随手打了兩頭雄鹿,地球春天不狩獵,可這裏不一樣,這裏的動物需要減群,不止庫洛,普通人也會有意識的減少動物群的只數。
從前馮濟慈也會恪守舊規矩,當他看到壑妮牆之後,就随便吧,根本吃不完。
壑妮牆那邊是一望無際的大陸,當動物們不見人類自然是茁壯生長。馮濟慈不斷縮小地圖都看不到那裏的邊際,尤其進入海域期就藍的很絕望……他甚至想飛到月亮上看看這個世界。
随便哪個月亮。
由此他又産生了足夠的惰性,還對自己說,這是人家施沛大陸人類的事情,我去給歷史添什麽亂呢,他們總有一天會邁過壑妮牆走入無限的。
當家族獵人帶回兩大頭雄鹿,喬諾夫人欣喜異常,她指揮人把鹿皮,雄鹿角挂在營地栅欄上。
別人家的栅欄哪怕是舊的兔皮,也是會挂幾塊的,就她們家欄杆禿禿的。
桑尼亞坐在浴桶裏換了六次水才覺着自己幹淨了,出來後胃口很好的還啃了六盤子菜葉,再一頭紮到床上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馮濟慈也累,坐着敞篷毯漫天遍地的找汰圈,再來回幾千裏的風中疾馳,他的精神也是懶噠噠的。
這一覺所有的人都睡的好。
“琳琳~!出來玩啊!”
馮濟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也聽到了音樂聲。
與肖尼不同的是,他聽得音樂更加細膩柔和,是悠閑春天才配的起的美妙聲音。
他哼了一聲,夾着被子翻身,耳邊又聽到很多孩子在喊:
“琳琳小姐,出來玩啊!”
“來玩呀!”
他坐了起來,喬諾夫人為他拿來了新衫,一套暗藍色的樸素正裝,還有最少十頂假發套供他挑選。
這裏戴假發倒不是因為禿,是庫洛們出來玩的時候喜歡,慢慢就成了傳統。
畢竟随便一頂都是幾十銀尼,住在這周圍的老爺,還有那些時髦青年在假發打了噴香的精油,人沒過來先是一陣熱烈的香。
也不讨厭,充滿了努力生活的氣息。
出了帳篷馮濟慈就看到了攀爬在自己家營地欄杆上的一群小姑娘。
她們的小絲鞋幹幹淨淨的在空氣裏打着晃,這一看就是家庭情況優良的,裙子布料柔軟,奢侈的甚至身後都跟了貼身女仆。
琳琳滿面不情願的被喬諾夫人趕了出來,這些家夥自從看到她騎馬,就每天來煩她。
她是什麽人?她是認識了所有的字母,會看賬單,會計算零錢,有年金拿,還會全套肌肉裂式的小姑娘,可不像她們無所事事的嬌小姐。
看到琳琳出來,小姑娘齊齊歡呼,就像發了巨大的橫財?不,就像發現……那地下有個洞,洞裏有個高貴的鼹鼠公主,公主的侍衛腰上挎着縫衣針……
她們把琳琳圍在中間,一陣叽叽喳喳的初擁她離開了。
馮濟慈看看喬諾夫人,夫人捂嘴笑着說:“她們沒見過普利滋城的大活人。”
啊,是這樣啊。
桑尼亞也走出帳篷,頂着一頭栗色的小卷毛,戴着一套茶色小水晶配飾,手裏還捏着一把輕紗扇子,她步伐輕盈的就像那邊起舞的那群小淑女,簡直柔弱極了。
馮濟慈對她笑,她面無表情的把臉扭到一邊,又聽到她的先生說:“好香啊。”
這姑娘就側身邁了幾步挨着馮濟慈站好,再把脖頸向一邊歪了下。
馮濟慈閉着眼睛歪歪頭:“薔薇花?”
“嗯~!”
“我喜歡。”
“嗯~!”
挨着跑馬場的平整草地上,女仆們鋪好一大塊桌布,那些小姑娘提着小籃子,把家裏帶來的各種美食擺好,與之配套的是她們都有個娃娃。
琳琳也有,是喬諾夫人連夜給她手縫的。
過家家這種游戲在任何地方都是受歡迎的,雖然琳琳很矜持,還學着姐姐的樣子也拿着一把小扇子捂住口鼻,可這遮掩不住她虛僞的內心,嗯,眼神就都發着光,眼球滴溜溜的轉。
她不會玩,卻架不住學的可快呢,單是看到這,馮濟慈都不後悔帶大家來這地方了。
小夥伴拔了青草,做模做樣的烹饪,還放在小盤子裏捧到她面前語氣十分谄媚的說:“啊,親愛的琳琳小姐,請務必要品嘗一下,這是我家從……嗯,領主老爺家學來的新菜式。”
琳琳小姐十分無奈,微微低頭意思一下說:“啊,木呀木呀木呀木呀,味道還不錯。”
她邊假裝吃,邊警惕的看自己家的帳篷,還好,先生跟姐姐都在看着遠處。
松了一口氣,她也矜持的把自己家的盤子也往前推說:“太太們~也務必品嘗一下我家的菜品,這可是國王大道的廚師……”
哎呦~嗤……!
馮濟慈把腦袋扭到一邊笑,但喬諾夫人感動的幾乎要哭。
大地母神作證,家裏有就沒有一個做符合年齡的事情,那個前面在吃草的,她每天都看一遍家庭賬本,說出去誰信?
自從先生教了她那個九九什麽的秘法,小家夥算賬比她們都快,這讓人很沒成就感。
有人彈奏方琴,幹活的尼爾聽到琴聲就把手裏的草叉子丢在一邊,他跑了幾步回身找到挂在欄杆上的衣服,從口袋摸了個錢袋一溜煙的沒影了。
這是看到同行了?
喬諾夫人笑眯眯的勸說:“您不跟小姐過去看看麽,據說是故事人講的都是新鮮事兒。”
她眨眨眼:“普利滋城的那些事兒。”
那就去看看吧,馮濟慈伸出手挽着桑尼亞親昵的就過去了,而那些人也遠遠的就擺動手臂打招呼。
這就是一群普利滋城人不屑一顧的鄉下人,他們甚至沒有一頂聚會的中心帳篷,只有一塊露天木地板,請的也是寒酸的小樂隊,甚至舞會要消耗的食物都是一家一點拼做的。
營地中央些許高的木臺上,來自遠方的故事人臉上打着薄粉,據他說這是受奈樂藝術家的影響,城裏有錢的少爺老爺都這樣。
他今天講的是貴月那天開悟出尼普小姐那件事,最近流行這個,普通的民衆最愛的也是這一段。
當馮濟慈與桑尼亞過去,就有矜持的富貴中年先生來自我介紹。
羅斯克裏先生是個布料商,他的買賣據說是很大,已經開到了普利滋。而作為這次營地最有錢的大佬,他家來了三十輛馬車。
這營地中間的活動木臺是他的,小樂隊也是他家的,甚至周遭草地環境清理也是人家的仆人做的。
他早就想與夏家認識了,說到這裏就必須誇獎家裏的猛哈代馬,簡直是活體名片。
尼爾被叫回去,扛來整頭的雄鹿肉,圍着高臺的人齊齊喝彩,還讓出了第一排的位置。
馮濟慈扶着桑尼亞坐下,笑着問羅斯克裏先生:“先生們,今天要講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啊,自然是那件事啊,我們有個尼普小姐這件事您是知道的吧?”
馮濟慈用眼角瞥了一眼桑尼亞,桑尼亞四處打量完全不在意。
才剛坐好,從後一排伸過來兩條胳膊。馮濟慈笑眯眯的回頭去看,嗯,總算看到了小說裏的傳統配置,胖子先生與瘦子先生。
兩位先生齊齊看向羅斯克裏先生,羅斯克裏先生無奈,只得為馮濟慈介紹,胖先生姓戴利葉,是西雅郡領主的財務管事,瘦先生姓卡拉喬,是個酒桶商人。
從羅斯克裏先生的态度能推斷出,這兩位家裏的買賣顯見是不大的。
可這兩位不在乎啊,他們甚至給馮濟慈與桑尼亞介紹了自己的家眷,那位戴利葉先生有九個女兒,還都是沒有出嫁的女兒。
這太令人驚訝了。
孩子們在木臺上蹦蹦跳跳,人們叽叽喳喳的換東西吃,他們給桑尼亞還有馮濟慈發了木托盤,分享許多家裏的祖傳秘方。
什麽尼普庫洛,就跟這個國家的國王去他的吧。
羅斯克裏先生指着戴利葉先生說:“戴利葉先生,請允許我出言勸阻,貴夫人簡直不像話,她幾乎襲擊了所有的未婚小夥子。”
戴利葉先生沒有一絲不好意思,他就捂着額頭說:“抱歉尊敬的羅斯克裏,被你這樣指責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慚愧,我可是有九個!九個女兒!
最大的都二十七了,無上的母神,她沒有憐憫我哪怕多一個尼爾的財帛,誰來娶走她們啊。”
卡拉喬先生冷笑:“誰讓你想要個開悟的兒子,早說了這是妄念,自有西雅郡除了我們尊敬的領主老爺家,誰家有過這樣的好運氣?”
戴利葉夫人大力的從後面拍打丈夫的腦殼,她毫不客氣的指責:“這都怪你呢老爺,哪怕一個孩子給一個金尼,我的寶貝們都不愁嫁。”
戴利葉先生蹦了起來嘶吼:“你不必這樣大聲,他們都知道!都知道!”
“你該為你那幾十個子兒慚愧!”
“好我慚愧!我慚愧沒有餓死哪怕一個,啊,母神啊,看在我祖母無比虔誠的份上,就帶她走吧!”
後來這對夫妻就打起來了,周圍人都熟悉他們,也不勸,就哈哈大笑的圍觀。
桑尼亞倒是在意,她回頭去看戴利葉家排排坐的女孩們,她們已經習慣了家庭戰争,如今正拿着托盤邊吃的相當高興。
馮濟慈拉着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說:“桑尼亞,肖尼不需要。”
桑尼亞點點頭,她沒這個意思,在她看來戴利葉先生非常了不起,這些小姑娘出來交際的裙子,沒有一條是舊的。
留着鼻涕,渾身是泥巴的小男孩被強拉過來,卡拉喬先生充滿驕傲的介紹說:“這是我的肖拉克,我的獨子。”
他的獨子在他手裏掙紮,撕心裂肺的喊着放開我,卡拉喬先生無奈,只能随着孩子轉圈,偶爾轉不好還會被孩子踢一腳。
馮濟慈昧着良心誇獎:“啊,瞧這一臉聰明像。”
卡拉喬先生卻相當認同,他收下贊美說:“沒錯先生,我的肖拉克已經會背贊美詞了,郡裏的奉身先生說如果寬裕,就送到普利滋城的神殿去學習,我現在每天都在努力,感贊母神她賜予我這麽好的孩子。”
羅斯克裏先生就在馮濟慈的耳邊說:“這家夥十分倒黴,前面三個孩子都夭折了。”
啊,是這個樣子的。
馮濟慈看着熊孩子聰明豆,他們父子撕扯的時候,卡拉喬先生補過的胳肢窩就不斷被暴露出來,這孩子胖的像個肉球,他不斷用胖腳去踢自己的父親。
馮濟慈誠意滿滿的對卡拉喬先生說:“據我所知,如果拿到領地奉身的推薦信,神殿學習費用是可以免一半的,如果孩子是個聰明豆,甚至可以免費去神殿上學。”
卡拉喬先生相當在意了,他用胳肢窩夾着肉球過來低聲問:“真的嗎先生?免費?”
馮濟慈不騙他:“當然先生,只要把孩子送到奉身身邊做十年侍童,就可以得到推薦信。”
喬諾夫人提來一盞明亮的汰燈,他們把燈挂在附近的高柱子上,又燒起巨大的篝火,羅斯克裏先生家的廚師已經把肉烤出香味。
除了那個小胖子一切人都很高興,大家圍成圈,聽那些喝多了酒以為自己是國王的老爹們唱歌。
馮濟慈與桑尼亞到底脫離開這份喧鬧,對庫洛而言這種清福是享受不起的。
回去的路上,馮濟慈問桑尼亞:“你好像喜歡她們?”
那群太太還有小姐們圍着桑尼亞,要說恭維也有,可大部分時間她們真實的分享生活,分享手裏的食物。
桑尼亞點頭,回頭看那熱烈的篝火說:“如果是說保護的人是她們,我還是願意的,您呢?”
馮濟慈背着手,想了一會才回答:“我對你必須坦誠,我不知道桑尼亞,很抱歉。,我不知道該保護誰。”
桑尼亞搖頭:“沒關系,您,您可以保護我,對嗎?”
“當然!”
營地的一處帳篷,一顆腦袋探出來,看到他們又立刻縮回去。
桑尼亞拉着馮濟慈的手過去,隔着皮簾問裏面:“肖尼哥哥你要出來嗎?她們告訴我你前幾天也沒出來。”
皮簾後傳來沉悶的拒絕:“不!”
看桑尼亞面露憂傷,馮濟慈就走過去說:“家裏還有一套反裝斯萬德先生,而且,老軍營又招人了,我想國王是喜歡過去的老軍營的。”
遠處的人分享鹿肉,他們載歌載舞。
皮簾子終于被打開,肖尼整個表情都是痛苦的輕聲喊:“我,我渎神了!你們不知道嗎?”
屬于小姑娘的清脆聲音從那邊的欄杆傳來:“那又如何!父親說!心中無愧品德高貴的勇士,就是在母神面前都可以筆直站立!”
那是琳琳。
她還用更不屑的語氣說:“既然肖尼哥哥不要,那斯萬德家的軍士長職位,就給我繼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