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休息了兩天, 馮濟慈又帶桑尼亞進了山,這次一去就是整十日。桑尼亞進步飛快,馮濟慈為她禍害了壑妮牆後整一條峽谷。
再次回到營地第二天, 喬諾夫人就來說了閑話。
這令馮濟慈好笑又欣慰, 這是一位非常好的女管家,她把斯萬德家的孩子還有自己都當成了親人。
喬諾夫人說:“斯萬德小姐, 先生, 你們知道嗎?營地裏的那些鄉下佬非常無禮,她們私下裏說了咱家許多謠言, 這可真讓人惡心。”
馮濟慈放下手裏的書籍:“什麽樣子的閑話令您憤怒?”
喬諾夫人将他與桑尼亞的衣服挂進一個香櫃,那下面放着銅制無火香薰盆,把櫃子密封好她才說:“當然憤怒!先生, 那些該死的,也不知道從哪裏得知您跟斯萬德小姐還是未婚夫妻,就對你們去森林裏紮營……您知道的, 時間太長了, 她們嘴巴就開始不幹淨了。”
坐在桌邊上認真擦拭劍鋒的桑尼亞擡臉:“不必理會她們, 再過些天分開……也許今生我們都見不到了。”
馮濟慈點頭:“對!您要放開心胸,去散散步不好嗎?就像他們認為普利滋城裏的人都是暴發戶,我們每天紙醉金迷,活在城裏的男人都是花花公子,女人都是交際花一樣。
其實……我也聞聽過一些謠言,比如鄉下女子都不識字只會罵人,她們睡在家庭的廚房裏渾身都是油膩, 那些男人每天跟牛糞打交道, 他們不知道禮儀甚至不去神殿……其實那些都是刻板印象。”
桑尼亞把細劍歸鞘:“我們早聽過這些話了,城裏人說威爾大街也是什麽閑話都有。”
喬諾夫人詫異:“還說威爾大街?”
桑尼亞輕哼:“對, 他們說威爾大街的女仆都是給庫洛培養的,他們想睡哪個就睡哪個。”
喬諾夫人身形晃悠,撫摸着心口憤怒:“母神啊!這幫無恥的~敢沾染那些孩子,波利夫人會送她們上絞刑架!難道您不生氣嗎?”
桑尼亞搖頭:“不!有些道理我最近才懂,就像那些喜歡看着眼前的餅說國王面包的人,他們也看不到更好的東西了……
其實那位羅斯裏克先生還是不錯的,他承擔了營地清理費用,對我跟先生總是極盡贊美……說起來?加爾尼特先生跟佩林先生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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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諾夫人點頭:“是的,我讓他們把東西送過來。”
聽她出去的腳步還是在生氣,就每一步都要把木板踩的悶聲作響。
桑尼亞沖馮濟慈挑眉:“那明年我們自己紮營。”
馮濟慈點頭。
加爾尼特先生他們來過又很快離開,他們的酒莊靠着馮濟慈教的那套手段,已經成了老商道一條線上最受歡迎的酒商。
憑着是什麽樣子的領主老爺,吃到香噴噴的瓜不會掏點酒錢呢。
他們放了幾十個金尼爾又放了半車好酒,還有幾箱子來自別國的……生活信息。
馮濟慈就看着十數個箱子笑,這才多久,加爾尼特家已經開始給自己分紅了。
他将錢袋丢給桑尼亞,從整箱的報紙裏抽出一份開始閱讀,這是一份近似于大快樂的報紙,裏面有小道消息,劇場名伶,最新的歌劇劇目……
帳篷的皮簾卷起,陽光透過窗子給他鑲嵌了一圈柔和的邊,桑尼亞打開那錢袋數了數:“一共三十五個金尼爾~先生?”
馮濟慈擡眼看看又毫無興趣的低頭,他已經被剝奪養家的權利,是吃軟飯的小白臉了。
桑尼亞嘴角勾勾,心情十分愉悅的喊了喬諾夫人,就要搬入新家,她們必須把每一個尼爾用在正确的刀刃上。
喬諾夫人還是不解氣,就低聲跟桑尼亞說着:“你們走了第二天,那個戴利葉夫人就想來家裏拜訪,她甚至帶了所有的女兒來,九個!”
桑尼亞記賬的手停頓下來,她看看先生,他也正拿筆抄錄着什麽。
桑尼亞皺眉:“肖尼~哥哥?!”
看喬諾夫人點頭,桑尼亞就悄悄與她離開,站在帳外的草坪上看那些馬夫剝山豹,野山羊的皮,又聽了滿耳朵閑話。
西雅郡的母親都相中了尼爾這個女婿,即便是他快死了,那她們也不介意。
她們甚至賄賂喬諾夫人,保證自己家的女兒會為斯萬德家生個繼承人。
桑尼亞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心情不錯的
沿着自己家栅欄開始安靜的繞圈。
最近,這姑娘整個的世界觀都被重樹了,她開始學習從更高的角度,從不同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那邊沒有人類是動物的樂園,那邊的汰怪被更兇猛的野獸當成食物,都縮在汰圈裏悄悄發育。然而它們一過壑妮牆就像沾染了什麽物質般,立刻就發生了巨大的變。
他們這次找了一條溪流紮營,那條溪流是從壑妮牆後流淌出來的,溪流裏有着豐富肥美的各種溪魚,河蝦……沿着壑妮牆狩獵的時候,他們還發現了一些古老的水晶瓶,白色的那種。
那些貴重的容器曾經裝過什麽?
又對壑妮牆起過什麽作用?
是誰把這些東西丢失的?
他們現在還不知道……又不能跟任何人說。
去壑妮牆那一路并不安生,桑尼亞坐在飛毯上從天空往下看,越是接近壑妮牆,各種猛獸成群結隊的在隔離帶游走。
上百只巨像奔跑都是小種群,桑尼亞甚至看到幾百只野狼占據了一條深嶺。
隔離帶是先生給起的名字,他認為隔離地帶隔絕了人類向壑妮牆的腳步……這又是什麽原因呢?
身邊忽然傳來問好聲,這令深思的桑尼亞有點不高興。她回過頭,卻看到栅欄隔絕的那邊站着一位青年。
嗯,年紀跟她差不離,跟自己先生自然是不能比,可跟那邊那群比,也算是過得去了。
他禮儀沒有差,沒有得到主人的允許甚至沒有邁過才到腰間的栅欄。
青年穿着灰白色的正裝,從衣服的款式能看出它本來的主人也許是他的父親或者更高級別的長輩。
摻了羊毛的衣料總是昂貴結實的,她爸爸就有一套,一般去神殿會穿,後來那衣服給了大哥,再後來被母親打包賣了。
他甚至在胸口挂了一個勳章,那些領主,貴族喜歡發這種沒有什麽作用的牌牌。
小青年雙手握着自己的帽子,表情踟蹰又後悔,而他的一大群夥伴就在不遠處的草垛後躲着,這段時間他們根本不說別的話題,就只說斯萬德家的閑話。
不管是最有體面的幾位先生,還是那些夫人小姐,甚至他們這樣的年輕人都在說。
斯萬德家仆人穿的靴子都是牛皮有刻花的新靴,他們每天吃的是上等面粉,他們甚至大手大腳給每個營地家庭發了一袋糖。
甜味是很奢侈的東西,還有那個根本不出帳篷身染重病的家主,他早晚會死的,大筆的家業就要分給兩個妹妹繼承了。
就憑着斯萬德家的二十多個仆人來推斷,他家肯定住在普利滋城的上區,家族裏最少也有世代經營的鋪面買賣,還有農業部裏寄管的上萬畝的土地。
絕世美人斯萬德大小姐找了個窮酸結親,那個家夥除了一張臉就只帶了一位侍童在左右。他吃斯萬德家的喝斯萬德家的,還很不要臉的拐了未婚小姐上山。
傳到最後,戴利葉先生說他仿佛聽到過這樣的事情,是的,他确實聽領主與夫人議論過此事。
那是在與奉身大人吃飯的時候,他們說一位住在普利滋城的不堪先生,他拿了未婚妻幾筆嫁妝做生意,因為虧損已經引起了家主的不滿了……現在想一下,他确定是斯萬德這個姓氏。
看樣子戴利葉先生也沒進過城,對普利滋城的大毫無概念,而斯萬德是普利滋本土的老姓,它老到許多人對它似有若無的熟悉。
聞聽此事的小青年躍躍欲試,當然,活在這個年紀的青年人多少有些看不起金錢,他們情感真摯,愛情至上,每個人內心都覺着自己可以譜寫一本恢弘的愛情書。
當然,斯萬德小姐是個大美人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更在旅行當中遇到命定的愛情嗎,那就注定萬古流芳……
當看到美麗的桑尼亞小姐自己散步,那些青年們就推推搡搡的……來了一個。
很久之後,小青年終于面目漲紅磕磕巴巴的介紹自己了:“抱歉桑尼亞小姐……我,鄙姓羅斯裏克,也許您聽過這個姓氏?家祖,家祖曾經在普利滋宮,對國王宣誓盡忠,這個……”他指指自己的勳章:“您知道這個嗎?”
桑尼亞想起喬諾夫人的話,她說西雅郡是個無足輕重的地方,所以才能養出這樣天真質樸的人嗎?真是令人嫉妒的簡單熱情。
桑尼亞沒表情的點點頭:“不,我們只與老羅斯裏克先生有過交流,那是一位慷慨的先生。”
小羅斯裏克先生頓時高興起來,他在鄉下因為父親的財力被所有郡裏的女孩子們喜歡,除了不能跟領主老爺家比,可領主老爺家的孩子又不在郡裏生活。
往身後看了一眼,小羅斯裏克先生說:“您,您一個人,在一個人散步?”
桑尼亞雖然不懂情趣,然而凡是個女孩誰對自己有愛意這件事,還是能弄明白的。
她不客氣的拒絕了:“對,我一個人散步,還想一個人繼續散下去,再會。”
桑尼亞走的相當痛快。
留下的小羅斯裏克先生卻瞬間臉蛋漲紅,他眼睜睜的看着心愛的姑娘遠走,一直到面皮不發燙了,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準備離開。
當他滿心失望的回身,卻被坐在欄杆上的人影吓的丢了帽子。
肖尼隔着窗,看着那群家夥推推搡搡,又看這家夥接近自己的妹妹。這可不行,他跑了出來……就跟這倒黴家夥一起尴尬的被架在這裏了。
老軍營的孩子與外面不同,肖尼的成長軌跡是這樣的,在父親的拳頭哥哥們的拳頭,夥伴們的拳頭招呼下茁壯成長。
他學過完整的肌肉裂式,剛剛成年多聽幾句母親因為金錢的唠叨,就跟小夥伴悄悄在赫利森林邊緣學習狩獵,從此再也沒有跟家裏伸過手。
他的野是在骨頭裏的,曾經的傲也是,就是住在國王大道那些老貴族家裏的子嗣,他們也不是沒揍過。
可這是普利滋城的內部鬥争。
外城交薄稅的小家子出來的混賬小子,也敢跟自己妹妹搭讪?他也沒多想,就憑着過去深刻的家庭記憶就跑出來了。
現在的肖尼是陰郁的,神殿只特赦了他一人,當他獨自離開,每一步都背了一座看不見的高山。
他不敢回頭,內心很痛苦,對一切人還有一切的一切,都不敢正視不敢想。
小羅斯裏克先生撿起帽子致意,肖尼拿着一個純銀的扁壺喝酒,喝了幾口才問:“你,你們是從哪兒過來的?”
小羅斯裏克先生也在觀察這位傳說中,就要死了的斯萬德家的家主。
他很瘦,像一副骨頭架子撐着一張皮……他很有錢,雖然光着腳穿着一套灰色裏衣,可拿着的酒壺底部卻鑲嵌了一圈碎水晶。
那些水晶刺的他眼睛生疼,可他也确定這位家主未必就要死了,他~他看上去精神還是不錯的。
肖尼順着小青年的眼神看看酒壺,嘀咕了一句:“我讨厭水晶。”又問:“你們是從哪裏過來的?”
小羅斯裏克先生回答:“哦,我們是從西雅郡過來的。”
他有點害怕這個人。
“西雅郡?”肖尼想了一下說:“那邊的領主是姓尼曼的吧?”
小羅斯裏克先生點頭,語氣更加恭敬的說:“是的先生,家父正是在尼曼領主的庇護恩慈下,做些薄利的布匹生意……”
肖尼點點頭:“知道了,滾吧!離我妹妹遠點。”
小羅斯裏克先生愣怔,接着滿心不甘屈辱的離開……
桑尼亞回到帳篷,看到先生還在翻動那些資料,就勸了一句:“您該出門走走的。”
馮濟慈把一份報紙丢到一邊說:“這上面說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桑尼亞蹲下整理那些報紙:“什麽?”
馮濟慈站起來活動脖頸:“第一奧古斯庇護區域的王國,今年派出最少一百個歌劇團進行大區域訪問,我看了節目單,他們第一夜的劇目是……花園,你知道的那個花園。”
把整理好的報紙放回箱子,桑尼亞也拿起一份看了一眼說:“嗯,偉大的奧古斯阿爾伊頓夢回母神的花園,這個我很小的時候就看過了。”
馮濟慈點頭:“對,阿爾伊頓是大地母神最愛的孩子,大地母神只擁抱過他,每當他夢回故園,母神都會拉着他的手去花園裏起舞祝福……啧,文化洗腦。”
文化洗腦是個簡單明了的詞彙,桑尼亞立刻就懂了,她說:“上次喬諾夫人告訴我,這附近也有個劇團路過,難道也是那邊……”
猛聽遠處傳來幾聲驚叫,當他們跑出去,就看到光着腳的尼爾拿着棒子,正跟幾個穿爛苎麻布衣衫的人纏鬥。
尼爾的肩膀上還插着一把刀,在他身後七八個青年倒在血泊當中,一群夫人尖叫哭嚎的聲音響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