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我們畏懼命運, 多為它的無常。
幸存下來的庫洛認出許多熟悉的面孔,有些甚至與他們深有交情,這令人難以置信。
想象一下與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某個兄弟, 他存在于你的記憶, 分享每一份回不去的美好,你們在歲月的路上奔跑, 笑聲是那裏唯一存在過的美好, 也是過去僅有的美好。
後來,你們因為身份在某個清晨流着眼淚分別, 你以為他以普通人的身份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可現在他死了,以敵人的身份,他來殺你, 你卻親手砍死了他……這是破碎靈魂的人間慘劇。
那些人頭戴重甲面具,這大概是他們在人間留下的最大仁善了。
你能想象嗎?被古血庫洛從來反對的堕落,他們成群的聚集在此。
年輕的庫洛跪着, 用顫抖的手撫摸着一張年輕的面孔, 那是……他的親弟弟。
弟弟在很小的時候與他分別, 成為別人家的養子,可他依舊認出他了,他手指顫抖的撫摸他的面頰,在那個地方有個小酒窩,可他再也不會對自己微笑了。
庫洛這種悲催的産物是最能接受死亡的,無論是自己死或者是別的庫洛親人。
唯獨這種令人難以忍受,他們在這個充滿血腥味的清晨站立許久。
那些普通人他們未傷一人, 他們先是遠遠看着, 接着一個一個的動作起來,将那些屍體整整齊齊分成兩撥。
一塊是黑暗的罪惡的, 而另外一塊是幹淨偉大的。
他們甚至找出帳篷裏最好的,最柔軟的布料鋪在地上,用盡所有溫柔對待每一位死去的庫洛。
戴利葉家的女孩們跪在地上,用若軟的手帕擦拭那些面容,她們把他們打扮的就像睡着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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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複了一部分力氣的肖尼陪伴在自己的妹妹身邊,他從不知所措到跟着最小的妹妹一起安慰那些普通人。
他甚至跟着喬諾夫人烹饪食物藥品,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攪動大藥鍋。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終于響起陣陣的馬蹄聲,隐秘臨時搭建的帳篷中,馮濟慈丢開手裏的刀子,擡手将一塊布蒙在屍體上。
他嘀咕了一句:“演電影一樣,結束了他們才來。”
他看看老伯爵比利斯。
老伯爵就十分冷靜的從口袋抓出一大把粉末,他将這些粉末全部抛灑在解剖完的屍體上……不到兩分鐘,那具屍體已經成為骨灰,低火焚化的相當徹底。
庫洛常常折損野外,他們用這樣的方式帶他們回家。
但這具就算了。
用腳踢着浮土掩蓋骨灰,老伯爵嘆息說:“想不到古血也有背叛者,看他們粗壯的血管,這不正常……原來,是血管啊?你說,他們用什麽方式拓寬這些血管的?”
馮濟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您就到此為止吧,我會彙報給國王陛下的。”
老伯爵點點頭,真誠講他确實有些害怕了,他不過是區區一個被權利圈子抛棄的伯爵。
而這個國家有幾百個伯爵。
他嘆息:“是我們對這些孩子不好嗎?”
古血家族與普通人結親确實會生出普通的小孩,但是他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起碼這些孩子不會缺乏金錢一輩子富貴。
不然呢,讓他們繼承家庭責任?這不現實。
馮濟慈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到是桑尼亞卻說出了相當有深度的話:“人為了體面所付出的代價往往高于食物,這話是我媽媽說的,她為了穿上等衣料去國王大街溜達,甚至讓我們餓過肚子。
古血出現背叛者有什麽稀罕?就像我跟琳琳以前嫉妒哥哥們一樣,我們也想繼承家裏唯一的老軍營職位,他們甚至沒我們聰明還自以為是。”
老伯爵非常驚訝,而馮濟慈則滿面驕傲的拍拍他肩膀說:“對,心有不甘這是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走吧,您知道該怎麽做吧?”
老伯爵點點頭,沉默着與他們一起來到停屍處安靜的等待……
遠處群馬奔騰起的灰塵遮天蔽日,普利滋是喜歡金色的國家,而那支國王的隊伍還未到近前就顯示出了一條金線。
随着他們越來越近,巨大的聲勢就像一首無聲的史詩音樂。
馮濟慈站在最靠前的位置等待,一直等到這個國家的王帶着上萬的軍隊來到近前。
國王歐拉克·斯萊博尼緩緩下馬,他也穿着重甲,每一步的步伐都沉悶無比。
“看看這是誰?我的秘書先生!”
馮濟慈擡手接過他的黃金頭盔:“您好陛下。”
歐拉克看看左右,探頭在他耳邊說:“其實,沒接到你的消息我們就返航了,來得快不快?”
他們一起來到庫洛身邊,歐拉克挨個錘他們的皮甲,拍他們的肩膀,遇到有傷的,還會得到一個國王的擁抱。
庫洛們非常激動,老伯爵站在最後的位置,國王甚至對他說:“母神!這不是帝國的老勇士麽?”
老伯爵詫異:“您?您見過我?”
國王笑着說:“當然!在這個國家最富強的時候,您在普利滋王座下都有位置,我的伯父那時候就對您非常信重,而您的家族甚至比這個國家還要古老。再次見到您非常高興比利斯伯爵,真希望在普利滋宮重新看到您與您的家族。”
老伯爵都激動的磕巴了,他身體晃悠了,忽然半跪下雙手捧着歐拉克的手,激情親吻他的手背并發誓說:“請您,請您無論如何接受比利斯家族的效忠……”
馮濟慈在一邊翻着白眼,真是走到哪兒都能看到誇張的政治秀,歐拉克這家夥是越來越會了。
而他的小姑娘就站在不遠處好奇的盯着他手裏的金盔。
馮濟慈走過去問她:“你也要過去親吻他的手背?”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就酸唧唧的。
桑尼亞耿直的搖頭,盯着他手裏的頭盔說:“那些人告訴我這是純金的?”
馮濟慈回頭看看,看那邊熱鬧的政治秀還沒有結束,就悄悄遞出頭盔說:“你可以自己看。”
自己家的小姑娘,王後的位置,奧古斯夫人什麽的沒法給了,抱抱國王的金頭盔又怎麽了。
桑尼亞掂了幾下重量,又快速把頭盔遞給馮濟慈說:“先生,我真誠建議國王不要戴這個征伐,這東西雖然值錢,對戰鬥卻沒有一點好處。”
是的,有的人即便與汰怪征伐一輩子,也沒這個小姑娘殺的汰怪多,她是見過大世面的尼普了。
而對于她的建議,國王就湊過來說:“這是我們家歷代國王都要繼承的衣服,呃,傻子才穿它跟汰怪戰鬥。謝謝你的關心桑尼亞,其實我也納悶,他們在早期是如何穿着這套笨拙的铠甲去折騰的?不過那些舊的書籍裏說,我們的先祖最少三百米那麽高。”
馮濟慈啧了一聲,倒也沒有諷刺人家,地球那頭的先祖做夢都能懷孕,三米高怎麽了?很客氣了!
小姑娘膝禮,将頭盔歸還給國外說:“向您問安,您帶回來未婚妻了嗎?”
歐拉克則低頭對她悄悄說:“呃,桑尼亞,其實人類是無法與毛毛猴結婚的,事實上我們半路就折返了,不過……未婚妻……到是有的。”
他的表情忽然充滿了愛意,還對遠處的馬車招招手,很快,一位金發穿着粉藍長裙的小姐優雅的走下馬車。
歐拉克眼神癡迷,嘴巴裏的聲音猶如朗誦詩歌般說:“衆所周知,吾是沒有才氣這種東西的,但是初見之後,吾就知道該為這個世界贊頌了,吾贊頌生命的偉大,它在我出生之時也造了若蜜兒……”
那胸前波瀾壯闊,相貌美麗且帶着濃郁的包容味兒的小姐走到近前。
歐拉克立刻癡迷的托起她的一只手親吻,吻完對馮濟慈說:“夏,這是若蜜兒·奧欣,她會是我未來的王後,你會支持我對嗎?若蜜兒,這是我未來的第二大臣,馮濟慈·夏!
我對你說過了,他來自遙遠的平海那頭,出身王室卻喜歡浪跡天涯,我無數次慶幸在這個國家微末時,大地母神把世間第一聰慧之人恩賜給我。”
馮濟慈并沒因歐拉克的贊美而對這位小姐有什麽額外的優待,就像見平常女士那般,他點頭致意,語氣更是沒有感情的說:“見到您非常高興,歡迎您到普利滋。”
奧欣小姐笑的非常溫柔,她甚至對國王眨眨眼:“歐蜜,他跟您說的簡直一模一樣。”
國王因為這個稱呼渾身發軟,他笑着點頭,語氣帶着甜味說:“沒錯兒!他就這樣!親愛的~我們前路艱辛,但請相信我,我會說服他的,哦~我來介紹,這是桑尼亞。
桑尼亞·斯萬德,她會是帝國最大的驕傲,你們可以去那邊玩,喬諾夫人會照顧你的,哦,這一路真是艱難險阻,我很抱歉,讓您忍受這些我罪該萬死……”
看她們遠離,馮濟慈反手把頭盔丢給歐拉克,他是真的不高興了。
歐拉克誇張的接過頭盔:“夏,請不要這樣,你都有桑尼亞了。”
馮濟慈不想争論這個問題,态度極嚴肅的問:“你在哪兒遇到她的?”
國王就多少有些羞澀,他叉腰看着遠處,語氣充滿抱歉的說:“抱歉,對!我也不知道怎麽了,當我在近海遇到了女大公的傳令官,嗯,就是奧欣小姐……”
他攤開手對馮濟慈說:“我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就像我出生……大地母神就為我準備好了唯一的女人,就是她!所以……我當即命令返航了,奧欣很生氣,對,她至今沒有原諒我,我把她搶回來的夏……母神啊。”
馮濟慈回頭看看那個身影:“我知道了,我們先解決面前的問題,回頭再詳談您的感情問題,不過有句話說在前面,陛下,這不正常。”
歐拉克面色發白:“……對,這不正常夏,我從少年起就見證了施萊博尼家的種種陰謀,我當然知道不正常!可怎麽辦,該死的……我愛他!從見面就瘋狂的,沒有退路的愛了!為了她,我路上甚至産生了除掉你這種糟糕的想法。”
馮濟慈迅速看向國王的眼睛,國王認真的點頭。再看看左右,直到看見遠處神色莫名的德德裏先生,他對他招手。
一路上都非常沉默的德德裏先生走過來,他板着臉對馮濟慈說:“陛下差點處死我。”
馮濟慈點點頭:“德德裏先生,請您放下心裏的不甘立刻派人去信南坦,以國王的名義。我們需要偉大的奧古斯夏多維西門徒的幫助,作為深研無息咒的學派,我嚴重懷疑我們的國王被詛咒了。”
就像那些相框裏消失的人一樣。
德德裏擡頭看着國王,他的脖頸在用力忍耐,雙手吃力的緊握,還在顫抖,他在抵抗……抵抗一種可怕的未知的東西。
他終于笑了:“好的夏先生,我上岸的時候已經派人去信老王處,作為偉大的奧古斯我想他總有辦法,不過現在看來,還是您說的對,南坦的夏多維西學派,我怎麽沒想到。”
他轉身迅速離開。
馮濟慈則困惑的問:“那位女皇,還有那位索雷,她們什麽都沒說?”
歐拉克無奈的嘆息:“她們各有條件,畢竟不是普利滋人……”
站在夜襲的重裝者屍體前,國王打開其中一人的頭盔:“有人~認識他們?”
馮濟慈點頭:“對,這是馬薩克地區神殿的奉身祝禱師,紅帶。”
“紅帶啊。”馮濟慈嘆息,左右看看問:“德利德克先生呢?”
歐拉克站起來語氣沉重的說:“病了,接到菲爾先生信息那晚就昏迷不醒,上岸就被接回神殿了,那位女皇還有索雷送他回去的。”
馮濟慈雙手掐腰,他看着天空,又看看左右,遠處的赫利森林,成群的雀鳥在附近的樹冠落窩繁衍……
這個世界是如此的不良善。
他忽然笑了:“你,德德裏,還有我,三個合起來年歲不足一百歲的人,卻要承受這片大陸最惡心的陰謀!我們才剛剛觸摸到了他們的邊角,他們就用這些可怕的手段開始對付我們……該怎麽辦呢?”
國王挨個去觀察那些面具下的臉,一直到陽光照耀到頭頂,他才揮揮手,那些侍衛走過來,國王吩咐他們:“燒了吧。”
遠處火光沖天,桑尼亞與新結識的奧欣小姐坐在帳篷前,喬諾夫人在獲知這位小姐會成為普利滋王後,便相當興奮的把那些女仆指揮的團團轉。
感覺身邊有人用相當專注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胸前,奧欣小姐放下茶杯,語氣優雅又甜美的笑問:“抱歉,斯萬德小姐?”
桑尼亞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她是個坦率的姑娘,對,就跟她胸前一樣的坦率。
她用生命中最大的善意推手邊的點心,還真誠的問:“您,失禮了奧欣小姐,我是說您在成長的時間,您的母親是不是給您服用過什麽秘藥?”
奧欣小姐錯愕,看看領口下面的位置,忽然發出明媚的笑聲,她捂着嘴巴說:“請原諒我斯萬德小姐,您太可愛了!我在路上常聽歐蜜說您與夏先生的愛情,歐蜜說,這世上活在好年華的人都該豔羨你們,你們擁有着死亡都隔絕不了的情感……”
她舔舔嘴唇,桑尼亞心肝都顫抖的要碎裂了。
“……沒有秘方啊斯萬德小姐,我~生來如此,這真是罪孽呢。”
桑尼亞有些失望,看看胸前的小山坡,不過喬諾夫人說過,她還小呢,對,就是這樣。
小姑娘放過這個問題又問:“奧欣小姐,歐蜜?歐蜜是陛下嗎?”
奧欣小姐笑盈盈的點頭:“對,一切相愛的人都要有個愛稱,我們就覺的對方甜蜜的就像小點心,見面就恨不得把對方吃了~!”
她對桑尼亞呲小白牙,還上下磕磕說:“使勁的,一口吞下去!”
桑尼亞脖子後仰,吞吞口水。
奧欣小姐大笑起來:“我的小糖稀喊我若蜜兒,這是相愛人才有的愛稱。其實我叫若思,若思·奧欣。”
桑尼亞若有所思,慎重點頭,認真道謝:“感謝您的指點。”
奧欣小姐被她的認真勁兒多少有些吓到了:“不,不必這樣!您是……嗨!您真是個認真的人,我想,您的那位小糖塊一定也是同樣認真的吧。”
她用好看的雙手托起下巴,無比可愛的問:“我對您與您小點心的愛情也是充滿好奇呢?要知道您可是一位難得的尼普,如果願意,我想一定有國王願意用最珍貴的國土換您的青睐。”
桑尼亞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半天才可磕磕巴巴說:“什……什麽啊……我沒有那麽貴,真的……哪怕是一年一個金尼的收入,我都能歡喜不盡。”
奧欣小姐哧哧笑:“是麽?原來,您不知道自己有多麽重要啊,如果在我們綠水之都,我想我們的那位女大公會拿金尼爾堆成赫利山峰讨您歡喜,您的愛情一定是這世上最珍貴的愛情吧?”
桑尼亞困惑,怎麽這位小姐一直說愛呀愛,蜜呀蜜?
她語氣遲緩的說:“珍……珍貴的愛情?”
“是啊,珍貴的愛情誰不羨慕呢?”
“也,不是很珍貴吧?”桑尼亞看向奧欣小姐,看她含了一口甜漿後才說:“其實,最早的時候我的先生想做我的爸爸呢!”
奧欣小姐被嗆的咳嗽起來,一邊的女仆立刻捧着絲綢手帕盤子過來,桑尼亞拿過一條關心的遞給她說:“真的,不瞞您~那時候的斯萬德家山窮水盡。”
攤攤手:“沒有了父親,沒了母親,我跟琳琳無依無靠,而我們的母親就多少動了一些心思,她用訛詐的方式把我跟妹妹委托給這位先生,還跟他簽了一份保護人契約……”
過去種種一幕一幕浮現在腦海,桑尼亞半天沒說話,她不善言辭,不能夠把曾經的過去用語言這種形式組織給這位好奇小姐,就這樣……她爽快的省略過了。
“對!那之後我就成了尼普!尼普。”
奧欣小姐錯愕:“啊?”
而桑尼亞卻認真的凝視着自己的先生,開始宣誓了:“雖然現在我還配不上我的先生,但是我可以每天練習沖刺三千次,如果三千次不夠就三萬次!
我要比世上一切人都努力一萬倍,就總有一天我能夠站在先生身前,為他劈開一切艱難險阻,讓他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嗯,拿金尼爾堆成山峰是個好主意,謝謝您。”
奧欣小姐被震撼到了,她看着這位宣誓中的少女。
聽聽這是什麽話,一個前途無限的尼普宣誓用金尼爾堆個山峰讨好切爾勳?
“……我不懂您說的愛情,是的,一點都不懂,但是如果我的先生想成為船長,那我就拼命賺錢為他打造世上最大的巨舟!如果我的先生想成為國王,我就為他開疆擴土……”
馮濟慈背着手與歐拉克走到帳篷前,他遠遠的就看到自己家的小姑娘侃侃而談,她很少這樣,還一邊說一邊興奮的小臉蛋通紅。
馮濟慈笑眯眯的問:“你們~在說什麽?”
奧欣小姐握着國王遞過來的手,親吻下國王的手背才的回答:“在說你們可貴的愛情,夏先生。”
而桑尼亞立刻反駁:“不,不是這樣的……呃,您,您要~要做船長嗎?”
她徹底害羞了,還撒了謊,而為了遮蓋這個謊言她還做了更加錯的事情。
馮濟慈困惑:“船長?”
桑尼亞脖子都紅了,就牙齒打顫,磕磕巴巴說:“啊,對!不然國王也行啊,都可以啊……呃……兩個金尼兒一塊的~甜肉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