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餐後, 馮濟慈與密滋泰都司一起坐在神殿後面的小花園聊天。其實他們關系非常親近,密滋泰都司也是馮濟慈欣賞的奧古斯。
誰會讨厭為人服務的學者呢。
而排在第二的是賓馬喬雷,第三位是葛瑞絲……至于格朗·斯萊博尼, 他依舊在無視的範圍。
密滋泰都司搓着手, 有些急切的看着馮濟慈那口手提箱說:“還等什麽,快拿出來吧!我的精神需要你說的糧食, 它餓極了。”
馮濟慈多少有些忍俊不住, 卻看着那些大祝禱師離開很遠,才把箱子卡扣打開。
兩位奧古斯私下裏看禁書, 這對名聲多少有些妨礙。
這是一箱在普利滋出版的新類型書籍,與過去只贊美母神,歌頌奧古斯偉大甚至鼓勵庫洛們去赴死那些書籍不同, 這些書籍大多是人文社科類,基本是與神無關的。
普利滋有幾所教授生存技術的學校,在那裏有上千的學生靠着查閱, 修補, 記錄, 集合歷史資料為終身職業。
而這些書,就是他們随自己的老師,帝國第一大臣德德裏先生共同創作的。
售價每本十銅尼,一個就連北區人都買得起的價格。
這些書真誠的将三千年來的人類文明發展史,人口因災劫進行的偉大遷移史,甚至君王情史……都毫無遮掩的表達在了讀者面前。
像是《人類英雄傳》《不能忘記的奉臣》《屹立不倒的長老會》《誰拿了我們的稅金》……這些都是反複被印刷了幾十次的暢銷書。
可最初,它們一遭上市立刻就被各國列入禁書目錄, 可關不住啊, 它們依舊按照自己內核擁有的澎湃力量傳播出去了。
用馮濟慈的話,思想被憋的太久早晚會逆反的。
也不止書, 現在那些劇場如果不改編一些國王豔史的劇目,是賺不到大錢,捧不出名伶的。
白天來兩幕英雄傳,傍晚是奉臣智鬥,上了蠟燭就是摸黑的一幕幕情史,足夠吃飯開銷了。
神殿隔三差五出禁令,只要緊張那就勒緊褲帶上演幾次女神與阿爾伊頓。
就連最傻的劇院老板都發現了,該死的演哪個奧古斯的故事,都沒有演阿爾伊頓安全。
呸!
還有滿大陸流浪的故事人,他們也很少講與神有關的陳舊故事了,畢竟三千年了,聽來聽去都是那幾件事。
煩死了!
三千年了,好像只有偉大的阿爾伊頓在替我們死一樣,老是說這些,有意思嗎?
就連奧古斯都覺得沒意思。
密滋泰都司一邊翻閱,一邊發出各種古怪的嘆息聲。
其實禁令密滋泰都司下過,這也是奧古斯們開會通過的。他們沒法找馮濟慈去深談,本身就在人家面前有短處。
而作為馮濟慈的奉國普利滋,就成了新思想誕生的搖籃,不過目前這個效果還不明顯。
如果有一天,庫洛走出舒适圈進入劇場,頑童們在大街小巷揮舞着小木棍吶喊,來吧!你們這些該死的怪物。
這個世界上升的火候就到了。
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還想掙脫阿爾伊頓,那就是個笑話。
不過密滋泰都司說,有次在壑妮牆附近忙,他甚至看到阿爾伊頓都在看禁書。
馮濟慈能從他的态度上感覺到他不在意,雖然這些書有些內容令奧古斯們頭疼,有關稅務的,有關知識壟斷的……簡而言之,他們也看不到那麽深。
別把奧古斯當回事,他們連世界多大都沒勇氣去探索。
馮濟慈從前在地球學歷史,看野史,其中武王伐纣理由之一,是說纣王那家夥不敬畏鬼神,不重祭祀,大家一起來幹掉他!
後來武王贏了,他就與周公旦一起制禮作樂,引領社會從尊神到尊禮,自此封建王朝開始了。
仔細想想,人家纣王只是不燒香,他們倆差點把上古神譜都幹廢了。
密滋泰都司最後拿起《稅金去哪兒了3》翻閱,他指着作者德德裏的名字說:“很嚴肅的說,夏,這位只是個整理者,他不能自稱創作者。”
馮濟慈想了想點頭:“您說的對!密滋泰都司閣下,我會告訴他們改正的。”
“聽說阿爾伊頓給您寫信了?”
“是的,可我沒看,我又沒去聖域,并不與他有任何責任交集,也不知道他啰嗦個什麽勁兒。”
密滋泰都司笑了起來,他畢竟是一位學術奧古斯,對于著作權還是很敏感的。
他不在意的丢開稅金這本書,看左右安全就低聲說:“其實這些東西很可笑,是的,很可笑!還有那些國王豔史類的書,也寫的淺薄了。”
馮濟慈看向他:“是麽?”
密滋泰都司相當油膩的眨眨眼,他攤開手掌上下起伏說:“當然!它們是記述了國王們的好色歷史,但只是表面的……對,這也太簡單了……有些事情不管是王室,還是各國長老會的資料裏是不會有的。”
馮濟慈眼睛些許睜大:“嗯?你是說?”
密滋泰都司嘿嘿兩聲:“對!我們總繞不過他。這些事情在奧古斯們的眼裏也不是秘密,那些愚人把自己最漂亮的孩子奉獻給神,哦!這很可笑,我們要那麽多孩子做什麽?牽來做恩獸嗎?”
馮濟慈面無表情的看着雨絲。
密滋泰都司一臉我什麽都知道的表情:“當那些小孩子被送到神域,尤其是女孩在成為複麗葉之前,她們先去的是阿爾伊頓的神殿,然後才屬于我們,這件事更為可笑,憑那家夥會打洞麽?”
馮濟慈配合他的情緒,送出去一個恰當的表情捧哏說:“您說的對呀,憑他會打洞嗎?”
密滋泰都司些許氣憤:“嘿!誰讓他最早,誰讓他的門徒多……這沒辦法!我有太多事情要忙了,神也該想到了這點了……她閹割了奧古斯……”
馮濟慈呲牙:“您這話說的殘忍,閣下,您該做的事情每天都在做,除了複麗葉,您還喜歡睡牧羊人的老婆,沒這些書滿大陸都是您的情史了。”
密滋泰都司劇烈咳嗽,咳完才無奈的說:“我以我知識起誓~我沒睡過牧羊人的老婆,那些羊都歸農業部管!你是從哪兒聽到的這些胡言亂語?”
馮濟慈大笑起來,笑完說:“閣下,這是成為奧古斯的代價,你從未與普通人有過交集,就不能怪他們胡編您。”
“好吧,不說這些事情,你還是要小心謹慎些,南邊那位夏多維西他研究了跟阿爾伊頓一樣的東西,從此就只能南坦窩着……”
馮濟慈哼笑出聲:“沒關系啊,格朗·施萊博尼會出手的,如果他沒用,那我就要去聖域了,別看我,好吧我不去!我就說說,說你說的那個淺薄吧。”
密滋泰都司松了一口氣,他指着稅金那本書說:“夏,那書毫無用處!你要知道,這世上每當王室或者皇室有繼承人出生,我們的阿爾伊頓就會為他準備一個意中人。”
馮濟慈倒吸一口冷氣。
密滋泰都司點頭:“最少三千年了,阿爾伊頓代代如此,他們除了吃從前的臭肉,最愛做的事情就是送人一個漂亮妻子,假如你不接受,他會一直送你一個妻子,啧!”
阿爾伊頓還兼職媽媽桑?
馮濟慈用不相信的語調驚嘆:“阿爾伊頓?這太……我不相信!不不不,您在騙我密滋泰都司,這簡直……”
密滋泰都司得意又尖酸的說:“您總會看到的閣下,這事情那家夥沒遮掩……你想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或者說他是怎麽保證那些繼承人一定會愛上那些小可愛?”
馮濟慈連連點頭。
總是在言語上處于下風的密滋泰都司身心愉悅,他故作高深說:“這些本來該由你的父親做引導,可你們關系不好,當然!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母神的安排。
夏,其實……人如野獸,吃肉吃草都是母神給的天性,那些國王或他們的繼承人也一樣,他們的一切教育,呵呵呵呵呵……其實就是一盤肉怎麽分的方法。
哦,還有虛無的死後名!這些跟我們沒有關系,那些王後恨不得把國王身上的肉奉獻給奧古斯做祭品,我們又能怎麽辦?”
馮濟慈想起一個人:“那位來自綠水之都的奧欣小姐?”
密滋泰都司點頭:“對,她應該來自聖域。阿爾伊頓就像平海裏的軟體多腳怪物,你不知道這只人形怪會把手伸到什麽地方。其實對普通人而言,阿爾伊頓才是汰怪吧?我只是想不通,他為什麽一直針對施萊博尼。”
馮濟慈表情似笑非笑,這其實是一個偶發的女神發情現象。
密滋泰都司撇嘴:“這就是為什麽我們都讨厭阿爾伊頓的原因,他壞還心眼小。可憐的夏多維西因為咒文技能樹,他甚至不能占領一片肥沃的領土,就被那家夥趕到了南坦那片寒酸地方。”
密滋泰都司沉默下來,他看着面前的雨絲良久才說:“他不允許任何人觸摸禁咒,如果沒有艾爾西讓我們簽署的那份奧古斯契約,我們都會幹掉他的!是的,或許我就是第一個,為他對知識的蔑視。”
幾位銀腰帶奉身祝禱師捧着托盤從遠處而來。馮濟慈擺擺手,那些書籍跳入皮箱,皮箱利落的自己鎖自己。
精美的銀器內擺着漂亮的各種水果塊,只要兩位奧古斯愛吃,不分地域時令,想吃就有。
密滋泰都司探頭看了一眼,有些惡心的把一些肉食品推到了馮濟慈的附近。
他曾經喜歡汰怪眉心那塊皮下薄肉,曾認為一切知識是從眉心進入的。而這塊肉,在整個大陸就不被允許食了。
那些神殿祝禱師會把它們擺在神殿的某個地方,随便它們臭了爛了。
奉身思想死板,對神畏懼至極,他們給神的菜譜……有時候幾百年都不會變。
就,吃個屁!改天一起再悄悄出去打牙祭。
曾經在城外偷吃的奧古斯們一起看着遠處,安靜的就像兩座雕像,等那些人離開,密滋泰都司就從自己寬大的袖子裏取出一個袋子,撿了兩塊食物丢進去嘆息:
“你看,夏!我的這些門徒單薄的就像風一吹就走了模樣,有些事情,有些秘密還是我們自己承擔吧,我們烤肉的技術是越來越強了,這就是好處。”
他坦然的把口袋塞到袖子裏。
“你說的對,密滋泰都司。”
馮濟慈決定,有朝一日他得勢了,就把赫霓葉能出來的事情告訴他。
沒錯,世界層次到底不同。
自己這個女神血脈可以随随便便成為奧古斯,甚至自己依舊有生育能力,當他們的特殊權利被侵犯,那麽所有的奧古斯一定會團結在一起先弄死自己。
阿爾伊頓也是有點作用的,好歹是個盾,也不知道桑尼亞怎麽樣了?
桑尼亞現在在阿爾伊頓神殿的小教室學習,
說是學習,從背叛葛瑞絲成為阿爾伊頓正式的承法人開始,她的授課老師們就跪着給她上課了。
阿爾伊頓對她相當大方,他把名下一半財産劃給了她,他把神殿所有的金庫鑰匙也給了她,他甚至直接給了她封號,一個只為她而生的預備神位,妮娅。
就是小女神的意思。
別的奧古斯對階級壓根不在意,阿爾伊頓是事無巨細,甚至幾十代之前他們就制定了嚴格的律法。
甚至庫洛與祝禱師的六個職級劃分,就是第二代阿爾伊頓搞出來的。
比如現在,金帶祝禱師也不允許直視承法人,他們就對着空氣上面教授知識。
今天這堂課依舊是老調重彈,很久之前庫洛對普通人類的壓迫。
他們講了一個故事,母神在花冠山之前,有位女庫洛不允許普通人類的女子比她好看,就不允許那些女子擁有頭發,在她晚年的時候越發刻薄,她又規定那些女子六歲之後必須紋面。
金帶祝禱師們不斷亮出實在的證據給桑尼亞看,并且這些證據是真實的,絕對不是僞造的。
可桑尼亞對這些故事已經沒有興趣了,聽的太多了。她有些幽怨的看着自己的雙手,這上面一個繭子都沒有,哪怕每天她照樣揮劍一萬次,也不會再有繭子了。
那些米盧門用特別的牛奶給她洗浴,不到一年她就這樣了。
阿爾伊頓說,半神也要有自己符合神性的樣貌,人畢竟是喜歡表面虛無的可笑生物,他們就是這樣簡單可愛又可憐。
桑尼亞依偎在純白銀狐毯子上,穿着價值上千金尼一件的長裙,她翹起來白嫩嫩的腳丫子上挂了個珍珠面拖鞋,她唯一打發時間的動作就是腳上使勁,看珍珠拖鞋在半空翻滾,最後再準确的套回腳面。
她周圍圍滿了模樣漂亮至極的米盧門,每當那只鞋子套回腳丫子,他們就會高聲喝彩,崇拜至極。
從前桑尼亞認為,自己的先生是整個大陸最好看的男人,但是到了阿爾伊頓的神殿,侍奉她的米盧門裏哪怕是個墊車腳的,也比他的先生好看。
他們對她無所不從,崇拜至極。
可桑尼亞認為這些米盧門就像,就像……先生說的極樂鳥,他們的一生只做一件事,就是抖動華麗的羽毛求偶。
纖細俊秀的米盧門為桑尼亞端來蜜水,因為小女神喜歡向日葵,偉大至高的奧古斯就讓人搭建了巨大的水晶花房,他們在裏面吊蜂巢養向日葵,只給小女神釀花蜜泡水喝。
桑尼亞從來不跟自己的先生說自己活的有多麽奢侈,當然,這些米盧門的事情她也不會說。
她倒是說了財産的事情,可她先生也說了,聖域呢?哪怕就是給你一根聖域神殿的針,我都會贊美他坦誠。
問題是幾年來,桑尼亞連一根花冠山毛都沒有觸碰到。
推開蜜水,桑尼亞站起來問:“外面為什麽那麽吵?”
米盧門們跪在地上笑着說:“妮娅您忘了,這是秋尾月,那些王後來侍奉神明的日子。”
桑尼亞微微挑眉走到窗邊,她推開窗戶向下看。對,她住的地方,是神殿第二高。
這也是有法典可依的。
神殿外,寶馬香車一隊一隊安靜的等候,每當一輛停在殿外,那上面就會下來一位穿着粗苎麻衣衫的王後。
這些王後手拿打掃工具,神态驕傲又虔誠的進入神殿。整個尾月她們都要靠着自己的雙手潔淨神殿的每個角落。哪怕是茅廁邊緣的泥,她們也會萬分榮幸的親手去摳。
桑尼亞問過阿爾伊頓,為什麽這些王後要這麽做?
阿爾伊頓對她全無隐瞞,他說,這些女人活的多麽滋潤,神給了她們不敢想的地位,她們成了高貴的王後。
神對她們也沒有要求,她們卻奉獻一半資産奉獻給神,神能怎麽說呢?只能讓她們每年來親近一次了,神從來沒讓她們去摳泥,神甚至不知道她們叫什麽……
阿爾伊頓永遠無辜,事情都是你們自覺自願的。
又到了這個日子了?時間過的真快。
桑尼亞有些煩躁的離開“牢籠”,她找到一片泥土松軟的土地,抓了土壤溶解劑丢下去,臨走之前她對米盧門說:“告訴閣下我回瓦爾納了,明年春天回來。”
她跳入土洞消失不見,全不顧後面那些人有多麽崇拜。
阿爾伊頓的信徒們常說,看那些奧古斯都在天上,芸芸衆生對他們而言只是螞蟻。
只有将人當做子女的阿爾伊頓從來沒有離開過大地母神的懷抱。
離開的桑尼亞并不知道,此時在神殿最高的窗邊,阿爾伊頓表情陰郁的看着她離開的方向。
他久久不言,直到深夜他才冷漠的說:“去!想盡辦法,誘惑那個惡血的雜種……他要就要玷污你們的妮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