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為他唱一支歌
第32章 為他唱一支歌
艾維心亂如麻, 一時間忘記了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些可愛的小物背後,那個人一直什麽都知道, 始終堅定地站在他身後,任他作為, 又在關鍵時候托他一把。
眼睛發酸的感覺一直難以緩解, 艾維想到了那個在記憶碎片中的那個沒有見到正臉的男人, 那種溫柔的氣息如出一轍。
為他……而來嗎?
艾維一直認為自己是被錯認的想法突然有些動搖。
那些情緒究竟是由身體本身産生的,還是——
就是他自己呢?
或許……認識吐司先生的,從來都是他自己。
小黑貓蹭了過來,本能的想要幫忙舔掉他臉上狼狽的淚痕,結果突然想起了他們現在應該不算愛人, 小半截舌頭伸出來, 傻傻地呆住了。
艾維被他笑到了, 直接一把抱住軟乎乎,像個格外逼真的玩偶的貓貓, 把臉埋進了貓貓的毛毛裏面,深深地吸了一口,也遮掩了自己所有的表情。
等到再次擡起頭的時候,他還是往日裏那個冷靜的艾維。
他摸了一把小黑貓長長的耳朵尖尖的毛毛, 給它擦了擦身上沾濕的淚水。
“好, 我接受。”他勾了勾唇,将額頭抵住小黑貓的額頭,感受着對方身體的僵硬, “那麽, 為我而來的人。”
“所以你叫什麽名字呢?”
【拉赫曼。】
似乎是因為貓貓身體因艾維臉抵得太近,緊張到發不出聲音, 這個回複是在艾維的大腦之中直接響起的。
艾維默默地咀嚼着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正準備再說些什麽,艾維就被眼前出現頻率再次變高的彈幕給吸引了眼睛。
也是,應該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漫畫再次更新了。
經過這麽久,艾維也基本弄清楚了這些彈幕的彈出規律。
似乎每次他身邊發生了足夠的事情,大約能夠填滿一次更新的內容時,另一個世界的漫畫就會更新。而漫畫更新後,他和一些同他聯系緊密的人的身邊就會因此出現明顯增多的彈幕。
剛開始的時候,艾維覺得這些彈幕雖然可以提供很多他原本不知道的信息,但是實在有些礙事,遮擋視線。
然而漸漸的,他發現彈幕除了有随着更新而同潮汐一般起起伏伏的規律之外,它也同樣可以按照他的注意力進行一定的變化。
當他将注意力移開的時候,那些彈幕都會變得淺淡,很容易被忽視。可謂是非常貼心了。
只不過這些彈幕似乎沒有白天和夜間的攻能,不論什麽時間看,都是雪白雪白的,在夜間去查看的時候總是格外地亮眼。
此時此刻,艾維身邊增加的彈幕就洩露了許多他不知道的信息。彈幕刷新速度很快,但是艾維一目十行,收集信息的速度也很快。
【蘭登将軍試毒會不會和這次流浪者失蹤有關呀?】
蘭登将軍?試毒?
看來在他當初接失蹤案的時候,有位名為蘭登的将軍在進行試毒的事情。
艾維相信漫畫不會展露沒有意義的劇情,他自己就是調查人,當然知道失蹤案和試毒沒有什麽聯系。那麽這位名為蘭登的将軍八成就還是一個重要的人物,後面還會因為某些原因出現。試毒或許也會成為一個信息點。
艾維突然表情變得認真,拉赫曼若有所覺,也不去打擾。他一直都有附靈跟着艾維,艾維有些異樣也很難掩藏,不過現在艾維似乎也是完全不掩飾了。
拉赫曼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似乎在重新醒來之後,艾維就好像能在虛空之中看到一些別人都看不到的東西。
雖然也有些疑惑,這一場沉眠和重生是否變化太多,但是只要是對艾維有用的,那也就都無所謂了。
小黑貓擡眼,不去打擾艾維,靜靜地把腳腳壓到肚子下面,默默等待艾維看完那些他看不到的東西。
而艾維默默記住蘭登将軍的信息,繼續看着激動的彈幕冒出。
【!!!艾維是小泰迪的老師?!】
艾維一頓,看來是小泰迪、偶不,是安迪通過筆跡找到他的事情被畫到漫畫中了。
【天啊,最尊敬的和最痛恨的是同一個人,小泰迪該怎麽面對啊!】
艾維:啊……
【艾維可是殺了安迪尊敬的蘇伊先生,是仇人欸。】
艾維的眼神有些放空。所以,他們說的這個艾維,是“艾維”?
仔細思索起來,過去彈幕似乎也因為同一個名字和相貌,會将他和“暴君艾維”認為是同一個人。
想到這裏,艾維有些猶豫。
如果他真的本身就認識吐司先生,而自己卻沒有對對方的任何記憶。會不會……他真是失憶了?
在漫畫裏,他和“艾維”有着同樣的臉和名字,讓讀者一開始就認為他是“暴君”,又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會不會、會不會,他真的是那個強大之至卻又死得孤獨的那個“艾維”。
一想到這裏,這個念頭就一時間難以揮散。
艾維想起了那個記憶片段。或許他真的會恢複更多的記憶,等到那個時候,他就會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記憶中的主視角,是不是那個“艾維”了。
只是,從“暴君”到冒牌預言家是否跨度太大了?
一切都需要更多的信息,艾維不再多想,而是繼續注意着彈幕。
不過說起來,那些彈幕一般都會出現在那些和他們所說內容相關的人身邊,他為什麽會看到着兩條和安迪相關的彈幕。
難道……?
艾維對着貓貓比了一下靜音的動作,然後踩着特別輕的腳步聲,慢慢走到門前,迅速地打開了門。
一只卷毛安迪猝不及防下一個踉跄,震驚的眼睛如同狗狗一般擡眼,滿臉不可置信。
艾維恍惚間有種自己貓狗雙全的錯覺。
果然在門口糾結啊!小泰迪。
艾維覺得,好像讀者這個綽號真的沒有取錯,安迪真的是越看越像泰迪小狗。
不過萬一他真是失憶的“艾維”,而對面這個是他的學生。嗯……
說實話,小狗真得很好逗。
比如現在——
艾維擡眼,聲音是溫和的冷淡:“我已經說過我不是你的老師了。你這是在監視我嗎?”
他面色蒼白,皮膚毫無血色,拉着門的手腕從袖子中露出,顯得細瘦無比,好像輕輕一折就會斷掉。
安迪本來就慌,現在更慌了。他沒有監控的意思,只是在門口糾結要不要進去看而已。
而且其實他其實也不敢打包票對方是自己老師。只是他來的路上又仔細想了想,如果自己的老師是“艾維”……其實或許是一件并不意外的事情。
那些瑣碎的細節都容易被人遺忘,但當仔細去回憶,又會驚覺,有些真相早就已經在他面前。只是他和別人一樣,都輕易地被他人言語影響。
別人的喉舌不該成為他的喉舌才對。
但是安迪本來就嘴笨,明明沒有壞心,但是面對老師的質問,就算記得都要哭了,可是也話說得亂七八糟:“我我我、我沒有監視你。”
“那你為什麽在這裏?”艾維一邊感慨小狗真的好容易被騙,一邊問。
“我擔心你……”安迪誠懇道。
“我不是你老師,你不用這麽……”艾維的聲音仍舊溫和中帶着疏離。他不是很想和安迪的距離拉得太近,對方和機械之城的權力中樞太近了,容易得到信息,但是也容易掀他馬甲。
更何況,對方看到了他的臉。
自己在面前現在是偵探、是老師、更是“艾維”。“艾維”的身份太容易讓人覺得是壞人了。他要拒絕,不然很容易像一個擅用陰謀詭計的重生“背叛者”,故意記住安迪老師的筆跡來騙他混入權力中心。
明明最開始真的他才是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人……
這話刺激到了安迪,他現在看艾維的眼神簡直難以言喻。艾維真的很想說你能不能收收那種我知道你有苦心的眼神,真的是都寫在臉上了,明晃晃的好像生怕他看不到一樣。
艾維直接揉了揉安迪的頭發,果然手感很好。與此同時,他卻臉上一派無奈平和:“雖然知道你很着急找老師,但是筆跡太容易作假了。就算真的一模一樣,可是可以通過模仿做到的。”
他語氣太真誠和坦然了,讓安迪完全想不到別的地方去。
安迪點了點頭,艾維這個時候的表現,他想過很多,卻沒想到……真的是和信件中老師的形象一樣啊,溫和而冷靜。
并不像那個嗜殺的“暴君”。
可對方分明長着一樣“艾維”的臉,而“艾維”的畫像,高層的人沒有人沒有見過的。
現在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安迪選擇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還是決定在相信偵探和老師是同一個人的基礎上去調查。而艾維當初的事情,他也會按照記憶中那些細枝末節仔細搜尋。
既然現在老師不願意承認,那他就在暗中保護。安迪同艾維道歉,然後轉身離開,準備去和冒險者公會副會長戴維再商量一下防衛問題。
走在走廊上,外面一片漆黑,只有些許的星子。
安迪想起其實在有一次的信件交流中,他和老師說起一件他聽說的案子。老師的回信仍然溫柔淡然,裏面有一句話,他久久難以忘懷——
“在我的家鄉,有很多的人在争取正義。而在這裏,卻太多人根本意識不到正義應該存在這件事情本身。”
安迪當時覺得這不該是老師說出來的話,溫柔平和的老師不該說出這種話,彼時他認為這是對那些底層人的指責,認為他們愚昧。
可是,安迪現在想到艾維的經歷,卻恍然……
老師,他這話裏面分明是無可奈何和深深的疲憊啊……
他曾經争取着一些連受益人本身都不認同,卻應該存在着的正義。
安迪的心理活動艾維倒并不知曉,他只是忍不住又看了幾眼安迪身上沸騰的彈幕。
很多彈幕都涉及到安迪即将要看到他的臉的部分,可真是一群吃瓜樂子人啊。艾維有些失笑。
不過除開這些,他身上新彈出的彈幕倒是讓他格外在意。
不少讀者都意識到了流浪漢案背後涉及到的巨大利益鏈條,很擔心他的安全問題。
【這種事情,最危險的就是無論是魔族還是人族的高層,都有可能參與進來啊。】
而這也是艾維曾經猶豫的。
但是“艾維”過去的經歷則是對他最好的警告。一個人确實可以最大程度的保住秘密,但是他也将承受最大的壓力。即使成功了,也可能會會因此死去。
或許“艾維”有着為之獻身的勇氣,整理更多汁源,可來咨詢摳群幺污兒二漆霧二八一但是現在的艾維只覺得疲倦。他隐隐覺得,或許他真的和“艾維”有着聯系。不然為何在知道那些和流浪者失蹤的案件有關的事情時,他所感知到的是惡心,和意料之中……
或許有憤怒厭惡,但所有情緒都帶着一種疲倦,就好像早已習慣。
他或許也沒有多麽想活下來,但他也并不想這樣死去。
艾維突然想,就這樣死掉,吐司先生會很難過吧。
這念頭來的突然,也有些不合時宜。
艾維瞥了小黑貓乖乖的身影一樣,慢慢退回房間,重新将被子蓋好。
或許“艾維”見過一些場景,不那麽相信官方組織,但是艾維還想試着交給他們看看。
他幼時的經歷一直告訴他,要相信集體的力量。
所幸,按照彈幕來看,是一個好的結果——
【伊芙伯爵好帥!】
【太好了,至少機械之城有一位伯爵願意位這些被其他貴族不放在眼裏的普通人而查這件事情!】
【伊芙伯爵的身份這麽高的話,這件事被壓下去的可能性就少了很多啊!】
艾維也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
機械之城的伯爵選擇站在正義一方,真是太好了。
疲倦的身體好像這時候才感知到全身那些細小的疼痛,但這些都抵不過沉沉的睡意。
好累……
艾維看着站在床頭始終守護的小黑貓,他感覺精神終于松弛下去。
在确定自己來到異世界以來,好像此時此刻終于感真正陷入沉眠,好好地睡一場了。之前昏迷他也是強撐自己盡快醒來,可是現在……
不知為何,覺得安心了下來。
在艾維終于能夠好好休息一下的時候,似乎是因為被讀者的刀片騷擾到了,漫畫再次更新。
曉雲第一時間打開漫畫網頁,看到了艾維的掉馬場景——
安迪心懷忐忑,卻看見了自己最不該在這裏看到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掉馬了!】
【摸摸可憐泰迪。】
大片的心理獨白直接将安迪從忐忑到驚呆再到不敢置信的心理寫了個明白。
【其實我覺得安迪還可以再懷疑一下的。比如“只是巧合、只是巧合,就算是紅月确定的地點,就算是穿着偵探的衣服,就算有一頭難以複制的白發,這也可能不是艾維!”這樣的。】
【……嘶!但是炸壞的衣服角角那裏好像露出來了一點“艾維”的扇子。】
【沒事啊,反正安迪也不認得。看過那把扇子出手的人都死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扇子,不然哪裏能當初落到那個城主手裏面啊。】
【小泰迪也太好騙了(憐愛)】
【他也沒那麽傻啦,只是基本相信,還沒有直接相信這是老師呢!】
【大家都這麽理智的嗎?我淚水都止不住了,好想哭。】
【嗚嗚嗚嗚,我的艾維當初好慘。】
【小泰迪後悔得都想當初吞刀子了。雖然他當初沒有直接參與,但是給予武器支持了。】
【其實最重要的是他有機會知道真相的吧!但是因為對別人的事情不關系,所以當知道這件事其實是在自己重視的人身上發生的,就後悔了。】
【可是我們都知道他已經盡力去保護身邊的每個人了……】
【我現在開始懷疑我回去翻《機械神途》會看到艾維一路走來的伏筆,天啊!嗚嗚嗚,根本不敢看,這樣想我也很後悔啊,一直都沒有發現真相。】
【我原來也曾經罵過他……哎……】
【看着小泰迪這麽痛苦,我其實也有點想哭,真的好心疼艾維。他原來一定很孤獨吧。】
【如果沒有外傳,他是不是真的就死了。不行,這樣想我真的好想哭。】
【給真情實感的夥伴遞紙巾,我看到泰迪這個表現只覺得這瓜吃的真開心。】
【我沒有心我先說,但是看泰迪哭真的很爽。】
或許是馬甲要掉就一起掉,紅月去房子裏面解決了剩下的那個昏迷重傷的冒險者,聯系了來滅火的人員之後,也提着冒險者出了門,看安迪這個和他一起出來的人跑哪裏去了。
正對上情緒激動的安迪和昏迷的艾維。
安迪:……!
紅月:……
【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看看紅月心酸的衣服,感覺他真的是有可能會為了懸賞将刀口改向艾維的。畢竟“殺艾維”一直都是這片大陸的立場正确……】
【而且安迪不一定會攔啊!他其實也不确定艾維究竟是不是老師,只是在猜而已,沒有非常有力的證據。】
【好緊張!】
但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紅月看到艾維的第一瞬間,想得卻不是那兩千金幣的懸賞,而是一些話。
漆黑的背景中,白色的氣泡格外顯眼——
“他死了……”
“以後每年的這一天,我們都為他唱一支歌吧。”
畫面亮起,邊框的虛幻意味着這是紅月的回憶:
一個長着長長的兔耳朵的面貌平凡的婦人面色難過,她在哽咽:“為什麽……我本來想着他那麽強……不會才對……”
“我什麽都忙幫不上……”
而一個看起來就是紅月,但是長相稚嫩很多,應該是小時候的紅月走過去抱住婦人,輕輕拍打她的背部,安撫她的心情。
婦人在他的懷裏痛哭,不斷重複着:“他死了……他死了……”
“為什麽是他死了,那些該死的人不死,卻要不該死的人死去嗎?”
“為什麽啊……”
面對婦人撕心裂肺的哭泣,紅月沒有制止,只是無聲地輕輕安慰。
不止是他,其實門外也有着悉悉索索的哭聲。
一個和婦人看起來年紀差不多大的男人長着一對鹿角,他推門而入,明明是個壯漢,卻也淚流滿面。他聲音沙啞,帶着明顯的哭腔,卻沒有人取笑他:“米娜,我們想說點事情。你要一起嗎?”
名為米娜的女人明顯是紅月的母親,她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似乎猜到是什麽事情,站了起來,拉住紅月的手掌:“我去。”
紅月跟着母親,走進這裏最大的一間屋子。這一個小小的村落,或許連村落都稱不上的地方的人幾乎都來齊了。
人們站在屋裏,擠擠攘攘的,眼睛都或多或少帶着淚水,難以控制的哽咽聲此起彼伏。
他們開了一個非常簡陋的會議,達成了一個在當時是非常為人诟病的決定——
他們要為艾維立一塊墓碑。
這是一個大膽的決定,如果這塊墓碑被別人發現,他們有可能會被當成和艾維一起的秘密的叛徒,被以此為由處理掉。畢竟他們不是什麽大人物,只是草芥一般的普通人罷了。
他們救不了想救的人,當初甚至連自己也救不了。現在連立一塊墓碑,也要集合所有人,認認真真地做出決定——
這個對他們這些在魔法世界的蝼蟻來說,需要慎重的決定。
但所有人都默不作聲的認同了這個決定,這意味着他們将共同守護着這塊墓碑。
他們将藏住這塊墓碑。
他們将保護這塊墓碑。
他們将在每年的此時,前往墓碑處紀念那個人。
“以後每年的今天,我們都為他唱一支歌吧。”
弱小的雀鳥也有想守護的人。
它們也想要在狂風暴雨中給曾提供庇護的人幫助。
但雀鳥只是雀鳥,稍有接近就是性命之憂。
于是它們只好唱着歌。
唱着唱着,讓世界知道:
就算它們渺小而不被承認,聲音微弱,但它們仍舊在發聲。
這個世界,總有一些人曾經受過庇護。
總有,一些人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