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尖微酥
心尖微酥
淚珠在江小憐長長的睫毛上顫動，她櫻桃小口輕啓，露出潔白的小牙齒。
顧慕卿一眼望過去，眼前佳人倩影不自覺地同前世重合。
前世，這朵嬌豔欲滴的花在本該怒放的年紀生命戛然而止。他沒來得及救下她，更沒能替她的國家做些什麽。
盡管那場決鬥中，他一心求死，故意露了破綻。然而江帝何等英明，哪能沒看出顧慕卿故意是自揭短處，所以手下留情并未下狠招。
只是前世他心灰意冷，并不好好養傷，哀莫大于心死，最後傷口染毒，也是随了心願。不過在他斷斷續續拖着傷的最後兩個月，江國徹底覆滅……
櫻桃紅潤的小嘴終于開了口：“你胡說的。”
明明是怨憤的幾個字，說到江小憐口中，就不知不覺變了腔調。
顧慕卿的心尖微酥，差點又失了神志。
他背轉身去，只留下一句話：“你知道我有沒有胡說。”
江小憐怔在原地，知道顧慕卿沒騙她。前世死後成為阿飄，她看見了那場決戰。
當時分明只有父皇一人披巾挂帥，沒有看見二皇叔，更沒有九皇叔的軍旗。
她咬了咬唇，猶豫良久，唇齒複啓：“你是否知悉些什麽？”
未料顧慕卿未做推诿，只是斷然點頭。
江小憐看他這樣胸有成竹的樣子，一時竟不知是悲是喜。
“你……需要什麽報酬，才能幫我江國？”
江小憐的雙手背在身後，手指緊張地來回纏繞。這是她心緒最不定時候的動作。
男人這時候除了……還能想要什麽。
可是江小憐怕，怕他說出來。
若然江國真的會發生這種改朝換代的大事，憑借她一個不谙前朝諸事的公主，根本無濟于事。
前世不能在父皇母後面前承歡膝下，遠嫁他國，已是不孝。今生，她不能袖手旁觀啊。
江小憐的眼眶通紅，用一種天底下的男人都受不了的眼神望着他。
顧慕卿話到嘴邊忽然感到如鲠在喉。
他竟然什麽要求都沒有，臨走時候只是叫她靜休，早睡。
“汀蘭她們……”
“比你睡得安。”
“不會有人知道我來過。”
果然，顧慕卿走後，江小憐發現荷裳殿的近身婢女們無一不被點了睡穴。
倒是真的各個比她睡得安穩。
待到魚肚泛白的時候江小憐才沉沉入睡。
她知道，再醒來的時候，定有大事發生了。
*
式凜迷陣宮外，張玉衡一條年輕的命渾渾噩噩地葬送在這裏。
如同前世一樣，他沒有掙脫棋子的命運。
江沉玉娥瘋了一般絕望地看着張玉衡的屍體，不敢相信哥哥就這樣把他推出去當了替死鬼。
他們成功地得到了式凜迷陣宮地圖，也順利地拿到了軍符和傳位诏書。
可是軍符和傳位诏書不翼而飛了。
最關鍵，是在他們當着全朝堂的面，向江帝發難，說公主勾結幽國外使，洩露地圖，才會導致軍符被盜之後，才發現他們明明已經到手的軍符被黃雀在後一個人公然搶走。
他們明知道他是誰，卻無法發難。因為沒有證據。
并且那個人，竟然說江帝當年親自設下的陣法已經過時，不足以禦敵。即使沒有宮法地圖，竊取軍符也是輕而易舉。
顧慕卿當着全朝臣的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坦坦蕩蕩，光明磊落。
江帝的眼眸中閃爍出異樣的神采。
江沉厲猩紅的眼睛中透着不甘心：“皇上，既然顧世子如此自信，臣有個建議。”
江帝颔首默許，江沉厲躍躍欲試地出謀劃策，眼神中閃着刀子，似乎想一片片把顧慕卿刮割：“整個江國，只有皇上最精通五行八卦之術。顧世子剛才之言，已有犯上嫌疑。但皇上仁慈，定然不會因此怪罪。不過為了使滿朝文武臣服的話，臣建議，皇上可以現在臨時變化陣法。”
江沉厲說到這裏，群臣已經一片嘩然，堂下遍地竊竊私語。
變幻陣法，要顧慕卿以身試陣？
式凜迷陣宮是個死陣，沒有退路。
顧慕卿要麽活着出來，要麽橫屍陣中，連個渣都不會剩下。
有忠貞之臣謹言：“皇上，顧世子乃幽國質子，涉及兩國安邦……”
未料顧慕卿卻打斷了眉發須白的老臣，點頭就許了江沉厲的建議。
江帝又問：“顧卿此舉，需要簽生死狀。”
顧慕卿微微一笑，便在狀布上洋洋灑灑寫下自己的名字，轉身就入了變化後的陣法。
朝堂之上，全場噤聲。本來覺得一招致勝的江沉厲此刻已經隐隐不安。
一炷香之後，顧慕卿輕緩踱步從陣中走出。
他身着玄色墨袍，看不出受傷與否。然而至少他周身完好，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待到他開口說話，中氣十足，大家才真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世上竟然有人能在一炷香的時間闖破江帝的死陣。
公主通敵，出賣陣法圖的彈劾成了誣告。江沉厲不傻，現身盜圖的是張玉衡，推出去當替死鬼的也自然是他。
政客之間看慣了這種風雲變幻，人命若草賤。只有兩個人，命運在這一夜間改變了。
一個是江沉玉娥無疑，她恨透了顧慕卿的布局與見死不救。很顯然，一切都是顧慕卿跟公主聯手誘敵的一場好計謀。可憐她的心中好無辜成了這場權謀的犧牲品。
另一個是江帝。
自從顧慕卿到江國自請做驸馬的第一天，對他說江國日後會亡開始，江帝便對這個年輕人另眼相待。
以江帝多年的閱人經驗，從顧慕卿的眼神裏，他知道他并不是信口雌黃。
今日，未料到顧慕卿竟然可以破解他親手布的死陣。江帝深深感到，他真的老了。
尚書房內，江帝獨邀了顧慕卿一人。既然是明人，就直話直說了吧。
“顧卿究竟因何來我江國做質子？”
尚書房內，顧慕卿眼眸漆黑，深不可見底，看一眼會讓人覺得心底發寒。
然而他卻恭恭敬敬地向江帝跪了下去，目光懇切，字字肺腑道：“臣為公主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