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月下飛檐

月下飛檐

荷裳殿燭火通明,明明是一幅歡喜溫馨的宮殿,江小憐卻莫名被這亂眼的燈光刺得心煩意亂。

顧慕卿不就是想她主動點嗎?

她明明已經放下身段主動了。結果,白白替他研了墨不說,還真成了他的畫童一般。整整一個下午,原本跟顧慕卿形影不離的青竹不知道哪裏去了,只留她一個人在那裏。

伺候顧慕卿作畫。

她以為她費了一下午的精力,他該是同意了。可關于江國,他卻什麽都沒說。

卻還問她有沒有意願拜師學畫。

屋中只有兩人,除了江小憐,師,只有顧慕卿。

江小憐還沒瘋到這種程度。結果,研完墨作好畫,天色已沉,他究竟就由着她這樣自己回去了。

若不是臨行前,好在顧慕卿還對她一副畢恭畢敬地樣子,不然逸楓軒的奴才們,還不知道會怎麽添油加醋傳這一番事情。

公主自降身份到質子府上當了一下午墨童麽。

進了荷裳殿,汀蘭便伺候着江小憐沐浴休寝。白皙凝脂的肌膚踏入水中,水汽溫熱,全身上下是說不出的惬意。

可是江小憐的眉頭依舊緊鎖。

她暗暗覺得,顧慕卿,似乎有點意思。

他到底要什麽呢?

*

日子周而複始的過,平淡如水。

說到底,宮中女人的日子并不如外界百姓想象中的豐富多彩。大多時候,她們的光陰都是虛度的。江小憐在這樣的日頭中,一刻都沒有浪費時光。

她在暗中觀察一切。

果然,留心了,就處處不同。

比如,前世以為不小心溺死的劉官女子,根本是因為被人下了懷春出現幻覺才一腳踩進荷塘。

比如,前世以為忠心耿耿的李公公,原來一直向二皇叔府,江沉燕那裏跑得比較勤快。

江沉燕從籌備國會那裏私吞下的銀子,就是靠李公公走線牽出皇宮的。

前世江沉燕怎麽生吞油水的,現在該怎麽着還是怎麽着。只不過今生唯一跟以前不一樣的便是,這李公公先頭明着去江沉燕府邸多了,可後頭其實去江小憐這裏更多。

江沉燕從國會上搬了多少銀子挪到李公公那,這會兒也得分文不少地再給搬到公主府裏去。

看着清單上逐漸增加的數額,江小憐也不禁暗嘆,江沉燕的心可真不小。

打發了李公公走,掂量着銀票,江小憐又感覺到哪裏不對勁了。

若說前世她無心,除了顧慕禮之外,其他事情一概充耳不聞,沒有發現江沉燕的小伎倆就算了。可今生呢。她只是稍稍留意,便這麽容易抓住了江沉燕的把柄。

權謀之術向來不是江小憐的強項。

縱然她活過兩世,該不擅長的也不會一夜之間就精通。要不然,也不會想着依靠顧慕卿的力量了。

可她如此糊塗,父皇和母後怎麽也會如此?

父皇少年成名,天賦過人,平複十八國做穩國君,給了天下一個太平盛世。母後心思缜密,多年來母儀天下,更是沒有出過絲毫纰漏。

十八國會乃各國之間聯誼之好,也是江國鎮威的時候。江沉燕雖說是有佐理之權,但主權還在母後那裏的。

為何她都能發現的事情,母後竟然半點沒有察覺呢?

江小憐的眉頭越蹙越緊,隐約覺得,是哪裏不對勁了。

已經是戌時,她越喚了汀蘭,沒有擺步辇,低調地出了荷裳殿。

前世,因為一個男人鬼迷心竅,疏忽了對父母盡孝。算起來,她有很久沒有跟父皇母後促膝夜談。

那是不是這麽久的時間內,父皇和母後的什麽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呢。

*

坤寧宮無人,母後必定在養心殿後殿陪父皇歇息了。

可走到乾清門廣場的時候,江小憐忽感,此計不通啊。她就這樣進入拜見,父皇母後就算是有什麽瞞着她的事情,也還是該怎麽瞞着怎麽瞞着。可若然想暗中窺探,這是皇宮啊,她是公主,怎麽暗中。

一籌莫展之際,江小憐看到誰了?

顧慕卿。

他一片看星星看月亮的悠然走到她身邊,跟她說:“公主,好巧。”

這會兒笑出來的只有汀蘭了,江小憐的唇角彎都沒彎。

顧慕卿倒是個會審時度勢的人,下午時候的倨傲蕩然無存,直切主題:“公主想要做的事情,我有辦法。”

他一句話,江小憐瞬間從主動的局面上反轉。

可不是置氣的時候,江小憐只好吩咐汀蘭莫要跟着。本還怕那個忠心耿耿的丫頭不從,要費舌找個理由糊弄過去。

可誰想汀蘭跑得比誰都快,那一幅留給你們看星星看月亮的表情。

江小憐頓時向鑽進地縫中得了。

好在她和汀蘭說話的時候,顧慕卿真的一直在舉頭對明月。

應該沒有注意什麽吧。

汀蘭剛走,江小憐頓覺身輕如燕,騰空而起。一起一落間,她的心跳如鼓,咬着牙忍住了尖叫。

再落地的時候,卻已經到了後殿。

江小憐雖然硬是憋着沒叫出聲,可眼淚早就被逼出來了。

她甩開顧慕卿的手,幾乎氣竭:“顧世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江湖人一樣,能夠習慣輕功,随時适應飛行。”

顧慕卿唇邊微勾,不言反笑,說不出的邪魅。

江小憐覺得,她惹到的根本不是個人,是個惡魔。

顧慕卿反手又覆了上來,還要抓她的手。

“顧世子太無禮了。”

厲言呵斥的話也被她說得那麽溫軟,顧慕卿呵地一聲不做争辯,當真把手拿開,卻眼神示意了江小憐一下。

江小憐莫名其妙轉頭一看,幾乎雙腿發軟直接癱倒下去。

他們是在養心殿後殿不錯,可是在後殿的屋牆瓦閣之上,半空之中。

江小憐腳一軟,不由自主地歪斜身子,靠在一個有熱度的懷抱裏面。她只瞅了一眼,半點計較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求能早點下去。

顧慕卿忽起了玩心,舉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順而揭開一片金瓦,示意江小憐看下去。

江小憐向下一看,更是心驚不已。

殿中父皇容顏虛弱,母後憔悴在一旁照顧,暗暗垂淚。

江小憐恍然大悟,怪不得母後無心管理國會,讓江沉燕鑽了空子。

怪不得後來江國會走到亡國的境地。

原來,父皇的身體,早就不堪重負。而他卻一直在人前強忍着。

想必前世她嫁去幽國之後,父皇已經是油盡燈枯,還以為她終于嫁得心上人,是得了好歸宿。這才會被江沉燕和幽國聯手蒙蔽的手段給糊弄。

怪不得,前世她一直想不通,縱然千萬阻隔,父皇一直不見她回江國省親,怎麽會不感遺憾。原來,當年,江國早已內憂外患。

江小憐淚如泉湧,只覺得天地塌下來了一般。

她只覺得周身發寒,像被掏空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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