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程音側妃

程音側妃

張嬷嬷引着江小憐這就來到了側妃的歡依堂。汀蘭原本是跟着的,到殿門口就被攔在了外面。縱然是前世,汀蘭也是二皇子妃的陪嫁丫鬟。今世更是公主的近身丫鬟,幾時候會和江小憐分開過。

可在張嬷嬷眼中,汀蘭只不過就是個尋常使喚的丫頭。

汀蘭不舍得江小憐獨自進去的模樣,在張嬷嬷看來自然成了不懂規矩。不懂得管教丫頭的主子,自然也不會是個高明的主子。張嬷嬷引着江小憐由東屋進內室的一路,眼睛恨不得長到鼻尖頂去。她那一張橫眉豎眼的臉上,全寫的就三個字:瞧不上。

江小憐倒不樂意跟一個礙不成事的嬷嬷置氣,只是這一路上從東屋進內,歡依殿的陳設大大小小都盡收眼底。

前世江小憐雖然飽受冷落,然而還是活得心高氣傲的,甚少在各宮中走動來往,更不用說是素來讓人望而卻步的太子東宮,所以她并沒有來過側妃寝殿。這歡依堂的布置看似低調,可處處都花了心思。就比如這一路上墊腳的青花布墊,用的是最古樸的靛青色,卻偏偏繡的是最不常見的合歡花。

江小憐沒記錯的話,顧慕卿衣間袖口就常常出現這種素雅小花的繡飾,看來是極愛的。

側妃程氏出自武門,據說也是自幼随着父兄習武。江小憐本以為她會是個巾帼豪邁之人,如此未見真人,便已經感到,這程側妃是個不簡單的人啊。

這時,張嬷嬷停了腳步,在內室簾帳前停了下來。

內室的簾帳被伺候的丫鬟掀開,裏頭的美人終于露了真身。江小憐按着禮數向側妃行了禮,規規矩矩的立在一邊,低眉順眼的樣子。

這倒讓程音意外。普通姑娘,尤其是這種主君從外頭帶回來,自以為得了寵的,就算是再有心機能掩飾的,那眸子間雀躍的喜悅都是難以掩蓋的。新人見舊人,難免壓不住的好奇,總會偷眼打量幾下,再跟自己做番上下比較。

可榻下的這個女子,一身規矩的淡雅素衣不說,竟然都沒敢擡起頭看她一眼。就這規矩的模樣,若不是程音自幼受過母親悉心教導,倒真會以為這是個守禮的姑娘了。

江小憐低着頭,程音自然也是看不清她的容貌。

程音勾了勾手指,伺候的丫鬟就利索地給江小憐指了個座位。程音再一擡眼睛,江小憐面前的桌上便擺齊了瓜果甜點。

“第一次見面,就是拉拉家常,妹妹不必如此緊張。”

程音說起話來像是半呷着嗓子,聽起來加了靡靡之音,比前世她略顯粗狂的中低嗓子要精致許多。前世程音在江小憐印象中也是個直爽不做作的女子,今日這一見面,真讓江小憐開了眼界。

如此,真也難怪前世她在幽國過不下去了。如今再回幽國,看着見的都是舊人,可舊人身上的新鮮勁層出不窮。

江小憐也不戳破,低着頭應了一聲是,聲音很小,聽起來似乎是唯唯諾諾,很懼怕的樣子。料想這程音,怕是在顧慕卿面前也都是這般壓着嗓子,顧做嬌柔地講話吧。

想到顧慕卿那一身孤高的個性,程音要是真在他面前顯露些女兒豪邁,或者會比現在顧做矯情要好得多。

程音又哼笑了聲:“妹妹一直低着頭,倒顯得是姐姐欺負了你似的。”

張嬷嬷肅着嗓子:“還不擡起頭來給娘娘看看。”

江小憐微微擡起頭,程音剛才那張勢在必得的臉上明顯僵硬了一下。身在王侯之家,嫁入宮門之中,什麽樣的女子,程音也都是見了多的。可江小憐這樣的,程音單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明白過來為何素來寡欲不近女色的太子為何會冒着觸犯衆怒也要把這個宮外女子帶回家了。

女人看女人,眼中自帶一把刀。

江小憐柳葉般細稍的眉毛,一雙杏花眼中盡是我見猶憐的媚色,是普天之下的男人最抗拒不了的。

程音的笑容越來越斂了起來,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恢複了江小憐前世中記憶的中低微粗音色。

“妹妹是杭州人氏?”

“回娘娘,是的。家中世代描畫丹青,後家道中落……”

按着顧慕卿給她安置的身份,江小憐‘一五一十’地道了原委。

倒真是和探子查出的底細分毫不差。程音推了推手,避開丫鬟們送上嘴邊的葡萄,心裏面又沉了些。

若是勾欄裏面出的什麽野生閨女也就算了,偏偏是個身家清清白白的小家碧玉,這就不好從身世上抓什麽把柄。

可程音眼珠子轉悠一轉,黯着臉色說道:“妹妹恐怕不知,太子殿下素日來最大的愛好便是丹青作畫。往日裏閑下來的時候,也時常喚本宮作陪。妹妹身家杭州蘇氏,說起來也是名門畫師的傳人,卻沒想到傳到妹妹這一代,倒是家道中落不說,幾乎都成了家破人亡了。”

蘇鳶這個身份,是杭州名畫師蘇哲海的幺女。

蘇哲海四十歲時候因為得罪權貴,導致禍端,最終一家人葬身火海不說,僥幸逃出的蘇鳶姐妹也流落街頭賣唱月餘。後來姐姐不幸被地頭惡霸強占了去,毀了清白,最後也喪了性命。至于蘇哲海幺女蘇鳶,在街頭中的傳聞,是失蹤了。

顧慕卿給她安置的這個身份,天衣無縫,巧妙絕倫,死無對證,查無所依。進宮之前,江小憐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在江湖上飄搖的這四年,顧慕卿說要收徒,教她丹青字畫,這一聲師父徒弟的稱呼,并不是他一時興起。

江小憐裝作一副想起家中變故十分痛心的樣子,眉宇間全是愁色。

這一副哀容讓程音見了卻是順心。

\"姐姐就是聽聞,妹妹的親姐姐還因此被杭州城那個土霸王給……\"說到此處,程音那副粗嗓子沒來由得又細了起來,還掏出絹帕抹了兩下眼眶:“要說是女子活一世,不就是求着清白麽,妹妹你說是不是。”

江小憐只得應道:“自然是。”

“所以說,姐姐是真心敬佩妹妹的親姐的,貞潔烈性,好一個孤高性子。姐姐幼年時候就常聽說,你們書香世家的大家閨秀都是心高氣傲的,寧守孤身不為妾的性子,是最讓人欽佩的。”

說着,程音那副容顏,做足了悲相,又是抹了兩下眼眶,可那絹帕下面的兩道目光分明是望向江小憐的。

江小憐本在尋思着程音這一番做作到底想說什麽,這麽半天總算是明白了。

程音一個将門之後,都掏出帕子左右抹了那麽多次眼眶子。江小憐想怎麽也不能讓汀蘭才給自己繡的絹帕少了用場,也掏了出來。

只是話題說到這裏的時候江小憐是真委屈了,回想起前世在幽國死得不明不白。好不容易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原想着能在父皇母後庇護下繼續安穩一世無憂呢。怎麽着都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變了個尋常畫師之女的身份,在這裏陪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無端地浪費口舌,陪着演戲。

委屈上來了,江小憐眼眶紅得就快。她這一番委屈,倒是實實在在的梨花帶雨了。那一雙閃着晶瑩的眸子,看着人心尖發顫。

程音這麽一望過去,心口又是寒了一半。

這一看就是個狐媚人的胚子。

“奴家的身世自然由不得奴家選擇,縱然落得了家破人亡的境地,也是奴家的命罷了。只是蒼天憐見,天無絕人之路,殿下恩賜,才賞了奴家如今這一條活路。”

江小憐這一番話,滴水不漏,委實把程音說得愣住了。

她該貶的貶了自己,可全都歸結到一個命格上去,敢情做不做妾跟她自個是沒有半點關系。可該擡了卻也一樣沒少擡。救她于市井的是殿下,領她回宮的也是殿下,封她夫人的還是殿下。這回回莊莊的事情,也都是命。

程音聽了一遍,聽出了她話裏頭的意思。

至于命好還是壞,你自個品去吧。

左右都是殿下賞的恩。

至于這個妾,該不該做,甚至說願不願意做,她江小憐似乎還沒開始考慮呢。

程音漠了臉色,只是推了一口茶,半天都沒再做聲。

一場茶宴被兩人吃成了無聲宴。

程音是半點沒了胃口。

江小憐卻相反。程音好不容易不說話,江小憐就覺得心口的氣都捋順了不少。她金枝玉葉出身,先頭在江湖上飄搖的四年,雖說顧慕卿并沒有委屈他們幾個。可是到底吃食上是不比在宮中這麽精致的。

面前幾樣偏巧都是江小憐喜好的口味,酸山糕,雪媚娘……江小憐欣欣然地品地興致勃勃,一臉滿足。

程音本來就沒胃口了,再一看江小憐吃得這麽歡快。也不知道是真的這麽愛吃這幾樣糕點,還是存心裝出來氣她的。

反正程音是被氣得更半口吃不下了。她索性推了食盤,眼睜睜地看着江小憐毫不察覺似的顧自享受。

鴻門宴進行了一半,江小憐邊吃也在想,這程音的手段該不會就這麽一點吧。

果然,自打匆匆忙忙進門一個不認得的嬷嬷在程音邊上耳語了幾句之後,程音整個死灰色的臉上立刻熠熠生輝起來。

程音那一雙眸子重新熱情地向她望過來的時候,江小憐就知道,又來事情了。

“妹妹,要說也奇怪了,自打你進屋子以後,姐姐就一直聞到一股若有如無的香氣。不知道妹妹聞到沒有?”

江小憐放下碗筷,輕抿唇角。

鴻門宴是鴻門宴,她料到了。可江小憐還是沒有想到,這第一次見面,程音還真是做足了功課。

程音這是,既沒想過給她一條活路,更沒想把生路留着她走太久。

程音話音剛落,那俯身耳語的嬷嬷就唱着紅臉開了腔:“回娘娘,奴婢查到,蘇夫人先前在外面的時候,是種過桃花醉,故而才會有了這周身媚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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