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然而，事情并沒有順心如意。
富一宗在去往機場的路上收到航空公司的通知，因機械故障航班取消。接下來最早的航班是周日早上，那班航班預計落地的時候霍又春已經坐上回程的飛機了。
他通知助理退票，回長陽灣拎上一瓶酒去了南山苑。霍太太進廚房又炒了兩個家常菜，霍大強因最近血壓高，沒開酒。翁婿飯後喝了一盞茶，相互安了安對方的心。
富一宗最後開車回富家老宅，聽母親念叨了一會兒，又收獲父親一記白眼。當然，富董事長因為有了丁劍閣做标杆，更加不忘敲打兒子：如果學不會走一步看十步，總是埋頭解決細節問題，這輩子別想超越老子。你現在說好聽點是務實，說難聽點……
開玩笑，在機器人領域，大腦、小腦、肢體這些核心部組件，哪一樣不需要摳細節，不需要務實地解決是實實在在的問題？制造業跟制造業是不同的，機器人行業和儲能行業更是不一樣。
富一宗一聽父親對人不對事兒的指點，便知道父親只是趁機表達被放鴿子的不滿。他敷衍着回複知道啦，随後趕緊躲進樓上房間。回到房間他本想趁機向媳婦耍個可憐，讨回點同情分，誰知電話和視頻一直沒人接。
*
霍見春這幾天因為幫忙翻譯文件經常回母校泡圖書館。她查資料眼累，擡眼休息猛地看到圖書館長條自習桌對面坐着一身休閑裝的丁劍閣。她記得自己剛才在電話裏拒絕過他。“你怎麽進來的？”
刷孫助理校友卡進來的丁老板，含笑詢問，“同學，你大幾的，哪個院的？交個朋友，可行？”
霍見春瞪他一眼，“您又是哪個學院的，哪個系的不正經老師？我去學校學風紀律委員會舉報投訴你搭讪女大學生！”
“我是掃地僧，不是老師。師德規範約束不到我頭上。”丁劍閣說着将自己的手機屏幕推到霍見春面前。屏幕上是一臉高傲表情的貓女王，旁邊是丁劍閣新加的文字，吃飯！
面前似笑非笑勾着嘴角的人，真狡猾。只聽這人繼續說，“我打了三個小時的球，你動了三個小時的腦，該趁着吃飯的時間歇口氣。”
走出圖書館的閘機，丁劍閣回望了眼一樓大門，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帆布包。自己念大學時候，沒做過的事情，居然在三十五歲的年紀體驗了一把。他看着旁邊進進出出的小情侶們，心一下子跟着年輕了。他扭頭問旁邊大學生裝扮的霍大姑娘，“咱們去吃哪個食堂？”
霍見春出圖書館後站在原地停頓了三秒鐘辨別方向。“別咱們，咱們的。現在是你和我，以後是助理和老板。我以前很少吃學校食堂，又貴又難吃。你如果真要體驗，我帶你去吃面。上次的江邊小面館看你吃面那麽開心，我們食堂的味道雖然趕不上，口味上限也不高，你別抱太高期望。”
丁劍閣聽到她嬌嬌的口吻抱怨食堂，問道，“你大學四年不吃學校食堂吃什麽？外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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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晚在家裏吃，中午的話，我爸給我送飯。”
丁劍閣聞言，詫異地盯着她打量，真真嬌嬌女。
怪不得，富一宗提醒關鍵人名單上要添加上霍家老爺子。事實上，他自小到大見過的嬌嬌女并不少，飯局上也有生意夥伴偶爾帶着嬌嬌女既想要撮合生意，又想要撮合姻緣的。霍家這樣的嬌嬌女，卻有點不一樣。霍大姑娘是個一眼可以望到底的姑娘，心思單純，善良得一塌糊塗。她很少在意容貌穿着，卻又在不經意間洩露身處的蜜罐。也是，如果不是在蜜罐泡大，她很難這麽甜，這麽純。
霍見春覺察到他若有所思打量的目光，替自己辯解了一句。“那時候我吃一次食堂，便拉一次肚子。我爸才送飯的。”
丁劍閣點頭，“養閨女就應該這麽養。”
霍見春輕嘆一口氣，“如果父母能做到一視同仁，不偏不倚，會更好。”
丁劍閣沒聽太清，疑惑地問，“嗯？”
“沒什麽。你下午打什麽球？”霍見春沒想聊家事，自然地切換到下個話題。
丁劍閣又看她一眼，其實他覺察到了一些，既然她沒興趣多聊，那麽新話題也不錯。“跟富董事長和小富總打羽毛球。”
霍見春有點意外，“商業局？你們真別具一格。別家大老板談生意都去高爾夫球場，你們跑羽毛球場。”
丁劍閣說，“沒辦法。富董事長喜歡呢，投其所好。你有什麽喜歡的運動？”
其實還有一個深層次的原因。富董事長的高爾夫朋友圈，雖說寥寥幾人而已，但都是跺跺腳能引起局部震蕩的大班。他并不在其中。這既有兩輩人代際的觀念差異，更在于那個圈子的入圈門檻太高，他還不夠格。
霍見春對這些圈層沒太多概念，只顧着回答問題，“偶爾跑步。”
“選擇跑步有什麽緣由嗎？”
“跑步是一個人都能完成的運動。”
丁劍閣有點詫異，“你很孤獨？”
霍見春仰着臉，環佩叮當搖曳生姿，表情倔強地糾正，“我孤，但并不獨！”
校園裏不時有騎自行車或者電動車的小情侶們從他倆身邊經過。丁劍閣更加好奇，“你大學時候談過戀愛嗎？坐過男生的自行車後座嗎？”
霍見春反問，“你大學時候，自行車後座載過女生嗎？”
“沒有，我不騎車。”丁劍閣大學沒有自行車。他大一開始創業便在外面租房住，偶爾回學校上課，沒靠自行車出行過。
“我也沒有。”霍見春是因為系裏男生本來就少，僅有的幾位男生在人高馬大的霍大強身邊顯得格外孱弱。
丁劍閣嘴角微松，開口問，“沒人追你？這不太科學。”
“他們都怕我爸。”
進入學生餐廳，他們在一個角落落座，霍見春讓丁劍閣在座位等待，她去買面。
“你坐好，我去。”丁劍閣手放在她的肩膀，将她摁坐在凳子上。“你吃什麽？”
此時是晚餐高峰時間，食堂裏座位緊俏，霍見春便沒掙紮，“雲吞面。面如果能減半的話，最好。”
沒過一會兒，丁劍閣端着餐盤回來，一碗小份雲吞面，一份拉面。“你們學校食堂的煎雞蛋看着像是預制菜，賣相怪怪的。窗口的涼拌菜，感覺你吃了會拉肚子，所以沒拿。”
“委屈丁老板來校園吃一頓寒碜的晚餐。”霍見春雖然這麽說，她心裏想的是丁劍閣八成是打着自己名義嫌棄食堂呢。
相比晚上富家可能的晚宴，一碗拉面确實顯得樸素。雖然沒有添加其他配菜，但高強度運動後丁劍閣的胃口大開，更何況對面還有秀色可餐的姑娘。霍大姑娘飯量很小，她吃飯鼓着腮幫子嚼啊嚼，對食物的熱情會讓同桌的人瞬間覺得面前的食物香氣四溢。
所以，他笑笑，“有佳人相伴，不寒碜。”
霍見春低頭提醒自己，這是三分毒的甜言蜜語。再擡頭的時候，她手裏舉着勺子望自己嘴裏塞雲吞，再次咀嚼後心裏給點評，蝦仁不夠新鮮，湯底的雞精味有點重。盡管如此，她還是将一小份雲吞面吃完，争取不浪費糧食。最後向殘食區歸還餐具的時候，倆人比學生還要踐行光盤行動。
“我跟爺爺倆人做飯都一般。家裏請阿姨做飯之前，我們經常白水煮挂面，加上豆瓣醬、火鍋底料和青菜就是一頓飯。我吃飯一是沒講究，二是從來沒你享福多。”丁劍閣補充解釋說。
“爺爺？”霍見春問。
“也是姥爺。我自小習慣叫爺爺了。”
霍見春這才回憶起他提過的家世，沒再魯莽着說可憐。“改天我給你做一頓家常菜吧。我雖然廚藝不及我爸媽，水平肯定比你強。算是你幫我認清前任男朋友真面目的答謝。”
這居然是意外之喜，丁劍閣按捺住內心的情緒。他心知自己拿捏住了親近霍大姑娘的第二個法門，裝可憐。
他擅長以退為進，更擅長得寸進尺，“說起來，你上個男朋友是被我弄沒的。我賠你一個如何？一個人雖然不獨，但總是孤。二人世界的話，生活的豐富程度會幾何翻番。”
話音落下，腳步落地，兩個影子在傍晚的路燈下貼在一起。雖然丁劍閣晚上所有舉動的源頭是年輕熱情的感染，但他畢竟不是十幾歲的小夥子或者二十來歲的小年輕，開口閉口全是愛和喜歡。歷經千帆的他對待感情最鄭重的承諾是二人世界。
這與霍見春經歷的第一次被表白完全不同，那時候的滋味雖然陌生，卻也有被人追求的雀躍。
此番她面對的狀況是沒有直白的甜言蜜語，沒有窮追猛打的追求。她卻慢慢地在他注視的目光中紅了臉。心跳在她別過臉的那一瞬間才加快，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對，比似曾相識還要面紅心跳的感覺籠罩着她。
她無法坦然接受這種感覺，無法自控的情緒裏湧上了一層委屈。他連一句喜歡、愛、做女朋友之類的話語都沒有，就想拐走自己。
漸漸地委屈戰勝了面紅心跳，扭過頭的她眼眶裏蓄滿眼淚，眼角紅紅一片，白裏透紅的臉頰，微蹙的眉頭，每一個表情都在訴說着委屈。“我運氣不好而已，不要你賠。”
丁劍閣在她扭頭的一瞬間，有一絲驚駭，他早知道霍大姑娘嬌嬌弱弱，只是從未見過面若雨後海棠般的她。一汪春水和梨花帶雨攪得他完全忽略了自己被婉拒的事實，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安慰她。
她眼睛裏煙雨蒙蒙的氤氲，讓丁劍閣立刻投降。他伸出手指輕輕擦去她的眼淚，壓低聲音，“是那個小眼鏡的錯，不是你的運氣不好。別哭了。”
眼淚與他而言，并不陌生。不過以往他遇見眼淚的第一反應是一個眼神撇過去，別人的眼淚便能止住。他幾乎沒有伸手幫人擦過淚，為數不多的紳士行為也只是停留在遞紙巾的層面。沒成想，一句運氣不好，偏偏讓他覺得她可愛得不行。
他越說別哭了，霍見春的眼淚越不受控地向下流。淚眼婆娑中她看着他模糊的面龐，不知道為什麽。她和他相處分明很舒服，沒有任何利益糾葛的相遇。她坐在那裏，他走進她的視野。可是，偏偏他怎麽那樣，怎麽這樣。
“我就是運氣不好。”她在他手足無措的時候止住了眼淚。“我要回家，不然一會兒我爸媽要打電話催了。”
丁劍閣這才松了一口氣，“我送你。”
霍見春接過他手裏自己的帆布包，拒絕道“不用。我開車來的。”
“你剛哭過。視野不好，不安全。”
“我車技很好，包裏也有滴眼液。”
一番争執的結果是霍見春開自己車回南山苑，丁劍閣前半程坐副駕，在南山苑小區路口換到自家車上。在他的車子轉彎消失在街角的一瞬間，霍大姑娘已經将丁老板的聯系方式拖入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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