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國內的周五下午五點多鐘,霍見春已經開始期盼下班了。朝九晚六上班的新奇和熱情經過兩周的職場捶打,開始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盼周末,盼可以雙休的周末。她自己周末雙休不成問題,孫助理周末還要加班寫報告。

打工人罵老板,一方面是纾解壓力,另一方面是有些老板真的該罵,比如丁劍閣。

孫助理一邊敲鍵盤,一邊跟霍見春說丁老板的工作節奏。老板每天至少工作十四個小時,周末最多給自己放一會兒假,哪怕春節一般也只休息除夕和大年初一。老板不休息,他們助理們就要排班,要麽跟着一起加班,要麽随時standby等待加班。

“他這麽卷?”霍見春問。

孫助理有意跟她套近乎,“老板除了泰粵,還有很多別的投資。您以後就知道了。”

我并不是很想知道。霍見春默默嘀咕,也在心裏暗罵丁劍閣。這人白天工作出差,完全不理自己,這倒沒啥。但他不能每天晚上在自己打算睡覺的時候打視頻電話,美其名曰喝了點酒,心裏有話只能跟女朋友說。

她正在心裏罵得起勁,手機傳來聲聲震動,屏幕上跳動着Lynx的大侄子幾個字樣。她回看了一眼孫助理,見他正在埋頭寫報告。她扭過頭來繼續找耳機。耳機找到了,只是代價也很沉重。

“幹嗎?”她的語氣很不好,剛剛在一堆文件下翻到耳機盒,右手食指指肚上被紙張鋒利的邊劃了大約一厘米長的傷口。血珠開始汩汩向外滲,疼死了。

“我一會兒到公司。晚上一起吃飯,你想吃點什麽?”丁劍閣只當她在辦公室不好意思呢。

“豬肝,豬血,豬內髒。”霍見春抽出紙巾趕緊止血,頗為暴躁地回複。

“你來例假了?”丁劍閣聽到菜名,外加她不耐煩的語氣,有點像女生例假期間的情緒化。

“你才來例假了呢。”霍見春說完啪地撂下電話,抓起包去買酒精棉片和創可貼。

沖動下樓,她才發現大意了。外面下着小雨,藥店距離遠,下地庫開車又有些不劃算。她四下張望瞧見馬路拐角處的便利店。她一咬牙,頂着包,小跑着過去。

還好,便利店裏都有賣。她在店裏處理完傷口,順便買了一把新的雨傘。

“門口架子旁邊有垃圾桶。”店員見她手裏攥着雨傘的塑料包裝,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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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便利店門口放了一個簡易架子,供大家進店購物時放置雨傘。此時架子上除了一個黑色盒子外,并無他物。沒有雨傘不可怕,吓人的是盒子正面貼着帶霍見春名字的便利貼。

她被吓得一哆嗦,喊來店員詢問剛才她在店裏時有沒有其他顧客。店員搖頭,她剛才在理貨,店裏沒進人,她敢肯定。店門口有沒有人徘徊,她不确定。

霍見春讓店員舉着手機錄視頻,自己拿傘頭掀開蓋子,裏面是一只毛絨玩具,兩只眼珠子下方各有一串紅色淚珠。紅色,不是血,是顏料。

報警是必然的。

霍見春在等待警察的時候,沒有打傘站在便利店門口的臺階上四下觀望。毛絨玩具的材質跟陸川之前送她的那個羊毛氈貓咪很像,她猜測這回是陸川的手法。只是陸川怎麽知道自己在這兒上班,怎麽知道自己臨時來便利店買東西,以及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十分鐘過去了,她依舊百思不得其解。面對人來人往的街道,她沒有捕捉到躲在暗處觀察她的人,只看到了匆忙下車沒有打傘的丁劍閣。

丁劍閣邁着長腿,裹挾着怒氣洶洶而來,只是走近後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和盈盈欲哭的眼睛,便一下子心軟了。他一把将渾身濕漉漉的她裹進懷裏,低頭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他被挂斷電話後撥了助理室座機回去,從孫助理那裏得知霍見春下樓買東西。因此,回公司的路上,司機專門開車從便利店的面前路過。人是被他偶遇到了,只是他遠遠便看到她呆站在雨中。一股莫名的怒火急上心頭,甚至車子尚未停穩,他便開門沖了下去。

這時候附近街道的民警也趕到。霍見春披着丁劍閣的西服外套做陳述,民警調取監控,準備回派出所做筆錄。

丁劍閣在聽完陳述後打了兩個電話,回來跟霍見春和民警說,這次可以調查陸川。陸川前天被單位辭退,辭退的理由是有人匿名向公司舉報他虐待小動物。所以,不排除陸川以為是霍見春舉報從而恐吓報複的可能性。

至于上周的那只真貓,丁劍閣本周已經收到結案回複,是他名義上的弟弟郭恩澤找人放的。霍見春純屬無妄之災,被他牽連的。

報警人事畢。丁劍閣帶霍見春去了附近的公寓,他偶爾下班晚了,會來這個公寓将就一晚。

霍見春在他拿着毛巾給自己擦頭發的時候,欲言又止。

丁劍閣搶先一步提問,“還害怕嗎?”

霍見春搖頭,一開始自己一個人面對未知的時候有過害怕。現在有了眉目,她相信丁劍閣,更相信警察,便不害怕。

“大姑娘是好樣的!”他一度以為霍大姑娘的眼淚就像南城的雨一樣多,有時候關都關不上。沒成想,最近接連兩次遇到事情,她雖然害怕,但都能忍住眼淚。無論自己在不在旁邊,她都可以冷靜思考,調理陳述,有理有據有節地講出自己的看法。

“那是。”她也覺得自己遇事冷靜了不少,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也提高了。

丁劍閣看她得意地晃着手指,捉住手腕問道,“手怎麽劃傷了?”

原來的那支創可貼已經濕了,被包裹的傷口及其附近的皮膚皺巴巴泛着白光。她低頭看了一眼滋滋疼的手指,抱怨說,“我從來不知道A4紙居然也是殺傷性武器。匪夷所思。”

丁劍閣輕笑,“看來公司無紙化辦公倡導的還不夠。”

霍見春呵呵笑了兩下,不想跟男朋友在下班時間談論辦公室的任何事情。笑過之後,她擡手握住他的胳膊,試探着問先前欲言又止的問題,“你怎麽會有弟弟?你爸不是死了嗎?”

“死了但沒死透。我跟爺爺都當他死了。”丁劍閣輕飄飄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

霍見春先前以為的老人與孤兒的悲情故事,沒成想這個故事又蒙上了一層父不養子不待見的倫理色彩。“他抛妻棄子?”

丁劍閣反手握住她的手,掰着她的手指頭把玩。再開口的時候,少了些冷峻,多了點平靜敘述的味道。

“姓郭的是在我爺爺資助下長大的,在那個年代念完大學,有了能耐後拿我爺爺一輩子的心血當向上攀爬的墊腳石。所以,過往不能簡單用抛妻棄子來概括的。咱們繼續當他早死了。至于小的那個,雖然他是港島居民,但我手上有他在港島肇事逃逸的視頻。今天我已經履行熱心市民的義務,先在各大社交平臺上投放一圈視頻,再反手一個舉報給港島警方送業績。”

“你親自舉報的?”霍見春有些好奇他如何操作。

丁劍閣反問她,“我有那麽閑嗎?花錢能辦的事情,幹嘛要自己動手。”

她見他放松下來,笑着打趣,“也是。你是分分鐘賺百萬、千萬的老板。”

丁劍閣輕敲她的頭,“你替我吹牛,記得替我交稅呀。”

霍見春暢快笑了一會兒,長籲一口氣,身心都放松了下來。“丁劍閣,謝謝你。”

“我連累你提心吊膽了一周,你不遷怒我,居然還謝謝我。真是憨人。”丁劍閣坐到她身邊,将人揉在懷中。

他跟着笑的時候,餘光撇到客廳鏡子裏一閃而過的光。那是從他的眼睛裏閃出來的。這讓他不由得想起前天晚上他挂斷霍見春電話後跟蘇元清的一組對話。

蘇元清打趣,“老丁,這是栽了呀。”

他反問,“何以見得?”

老同學說,“用特俗的話來說就是你的眼睛裏有星星,有光了。”

他反駁,“屁話。眼睛裏沒光那是鹹魚。我是鹹魚嗎?”

老同學繼續,“但你過往的日子,除了賺錢跟鹹魚有區別嗎?”

他說,“得,你打趣我歸打趣我,但別否認我的過去。我在任何時候都知道自己是什麽樣子的,肯定不是鹹魚樣兒。”

蘇元清最後收尾,“你就嘴硬吧。”

丁劍閣沒有嘴硬。他确實清楚知道自己是什麽樣子的,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遠的,姑且不提。近的,他想要她安心,想要她展顏。于是,他安撫着她說,“放心吧。郭恩澤不知道你家地址。他上上周六見你從我的車上下來,隔天偶遇到你,才臨時起意想吓唬你的。至于陸川,他是膽小鬼。我們一是不用怕懦弱的人,二是該跟他算總賬了。之後我都陪着你。”

“嗯,我知道。”霍見春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躲閃了一下。

她謝謝他是因為丁劍閣見她淋雨,慌張到連雨傘也沒帶便跑來抱她。那一刻讓她心裏相信他對自己的喜歡有幾分真心。不過,真正的原因,她不想現在告訴他。室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倆人的距離太近,微濕的衣服貼着升騰的體溫,周遭氤氲起來。

霍見春慌張地說,“我該回家了,之前跟我爸媽說過今晚不加班,要回家吃飯。”

司機去買飯還沒回來,她便着急回家。趕行程回來的丁劍閣不答應,“你還在電話裏答應我,吃豬肝豬血呢。”

霍見春該撒嬌的時候絕對不會放棄機會。她坐直身子,望着丁劍閣的眼睛裏立刻變成盈盈一汪。“那會兒我被割傷了手指,疼着呢,不作數。今晚我陪我爸媽,你回家陪爺爺。咱們明天約,成不?”

丁劍閣朝她手指呼呼,拿着創可貼重新包紮好,才說,“Papercut的麻煩都會解決的。對了,我明天一早去接你。咱們一起去一婚禮。”

“啊?”霍見春差一點聽成咱們一起去結婚,吓她一跳,幸虧心思及時收住,反應了過來。“哦。”

丁劍閣不知道她的心思在一瞬間已經拐了十八道彎兒。“一驚一乍。我準備了一套首飾,你帶回去搭配衣服和鞋子。”

霍見春問,“新人都是什麽背景,我需要提前做功課嗎?”

“不用,我明天全程都在你身邊。”

“沒抓住重點呀。我是問新人背景和婚禮規格,這些決定明天穿什麽衣服。萬一穿不好,丢你的人怎麽辦?”

丁劍閣這次給出了标準答案,“不會。你怎麽穿都漂亮。”

話雖這麽說,當天晚上霍見春還是花了好久,從衣櫥裏挑到了最合适的衣服。第二天一早,她到丁劍閣的車裏才開始戴耳環和項鏈。“我跟爸媽撒謊說自己是要去找朋友玩兒。哎,好內疚呀。”

“內疚的話,下次告訴他們你要出門約會。”丁劍閣笑笑。

霍見春的腦袋晃得耳墜叮當響,“不行。我跟陸川那會兒快一個月才告訴他們。”

提到陸川,昨晚的民警便打來電話。陸川失業後并沒有第一時間懷疑霍見春,而是懷疑那天攔他的孫助理。于是,他跟蹤孫助理,本來那個恐吓玩具是打算吓孫助理的。結果他意外碰到霍見春後才倉促改變了主意。還有,他被辭退是因為他在園區收養的流浪貓身上紮針,園區其他公司的員工舉報的。

“紮針?”霍見春問道。

李警官回她,“對。用小號的繡花針紮貓。”

挂斷電話,霍見春一直很難過。快到婚禮的酒店,她喊了停車,“丁劍閣,我突然心口疼,很想哭。不行,不能哭,哭了不好補眼妝。你等我閉會兒眼睛。”

丁劍閣以為是她的悲憫心起了,霍見春起先也這麽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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