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
燈紅，酒綠，中央的舞臺空曠，耳畔的音樂嘈雜，牆壁上的裝飾奢靡。
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普通酒吧的樣子，卻又透着難以言說的暧昧。
易新雨從小到大都安靜乖巧，對酒吧的印象也只停留在想象之中，雖然直覺這裏有點不對，卻也沒推敲出具體哪裏不對。
“兩位，菜單。”
侍應近了，開口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索，易新雨仰頭看過去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笑得恰到好處，又似乎別有深意的臉。
易新雨擡手去接過了菜單，試圖表現得自然，裝出不那麽像是第一次出現在這樣的地方的樣子。
然而她臉上的笑只維持了一瞬，一低頭、菜單上的內容入眼的時候，她的淡定就維持不住了。
這個菜單……有點看不懂啊。
怎麽辦？好害怕。要怎樣才能裝出一副經常來的樣子？
她的眉細微地皺了一下，落在菜單上的目光有點遲疑。
嗯……酒水名字雖然風花雪月，可有配圖在旁邊，模模糊糊也能猜出一些。可那個“本店特色”一欄那些暧昧的名字又是怎麽一回事？挑逗的意味都要溢出來了，關鍵配圖還那麽敷衍，只有一個符號，很難猜啊。
等等……符號？這個符號似乎有點眼熟。
易新雨看着那“春色撩人”四字之後的符號，略略思索了一下，便想起來了，周思彤進門的時候，展示給門衛的那兩張邀請券上，也是有這個符號的。
“哎呀你們這個‘春色撩人’是什麽東西呀？也沒有圖片展示，是歌舞劇之類的表演嗎？”
易新雨還在漫無目的地東想西想，試圖拼湊出那符號的正确含義，在對面坐着的、自稱她的迷妹的周思彤，按捺不住地用手指着那個畫風清奇的選項，直接去詢問侍應。
易新雨目光跟着周思彤一起，轉到了侍應的臉上，然後……她就看到侍應臉上的微笑，剎那間變得有些僵硬。
一股不祥的預感自心中隐秘處升起，與此同時，侍應的聲音響起。
“不，小姐，這個是我們提供的特殊服務。歌舞表演是免費的哦，十一點就要正式開始了。”
他的聲音謙和，說到“特殊服務”幾個字的時候刻意咬重了發音。
易新雨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頓了一下，立即明白過來了什麽，手上的菜單差點掉在地上，感覺心裏有萬千草泥馬奔騰而過。
卧槽？現在的酒吧尺度都這麽大的嗎？色情服務都可以随便喬裝一下，直接寫到菜單上了？
見周思彤還沒有反應過來，易新雨輕咳了兩聲，阻止了周思彤試圖随便瞎點“特殊服務”的動作，然後把菜單從桌面上拿起，遞回給了侍應，笑得有點尴尬。
“兩杯冰水就好，謝謝。”
侍應拿着菜單走了，周思彤迷茫的目光從侍應臉上移開，落到了易新雨的臉上。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易新雨有些一言難盡地和她對視，看到的是一張純粹得讓人無法苛責的臉。
“沒有，我就是覺得這麽晚了，随便坐一下就好了，不要喝酒。”
“诶？好吧。”
周思彤有點失望，心說果然女神沒怎麽出來玩過，居然這麽保守。都來酒吧了，不喝酒多沒勁。
易新雨也有點無奈。
她能怎麽辦呢？周思彤那麽誠懇又輕車熟路地邀請她，居然也是第一次來，而且還這麽天真單純，那麽明顯的暗示都沒有能聽出來。
算了算了，這種時候，就假裝自己也什麽都沒發現好了，下次不來了就是了。
冰水制作起來還是很簡單的，所以那侍應很快去而複返，手中多了一個托盤。
易新雨伸手去端起那在燈光下剔透的玻璃杯，将那杯中之物往口中送去的時候，餘光看到周思彤的悶悶不樂，莫名有點擾了人興致的心虛，然後心裏又伴生出一點暴躁。
她也是被母上逼婚逼魔怔了，又看到周思彤那麽誠懇地發出邀請，竟然心軟又大意、手一抖就同意了！還異想天開，想着萬一自己運氣格外好，能在這裏豔遇一下呢？
畢竟周思彤那麽認真地說，這個地方的邀請函很難拿到，客人的質量都很好，她求了人好久才拿到。
冰水入喉，沁人心脾的寒涼把易新雨的思緒拉回了現在，她看了周思彤一眼，心想給她邀請函的人不是傻就是壞啊，要麽沒看出來她不是真的玩家，要麽就是故意陷害她要看她笑話。
“我不太習慣這麽晚出門，而且這麽晚了，萬一醉了也危險，你要是喜歡喝酒，下次我們換個地方，我請你。”
易新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随便開始了一個話題，試圖轉移周思彤的注意力。
周思彤聽到這話眨了眨眼，精神一震，心裏雀躍了一下，而後反應過來什麽，急急忙忙地開口表明立場。
“哦哦哦，沒關系啦，你不喜歡我們就不喝酒就是了嘛，反正這裏也不是要喝酒才能玩的。我聽人說，這個酒吧很有名的，到了晚上，會有很多帥氣的小哥哥來！你不是說你媽想要你找個男朋友嘛？我們待會觀摩一下，給你勾搭一個男朋友回家！”
易新雨聽得有點心累，落在周思彤身上的眼神，有了些心憂，在心裏重重地嘆了口氣。
帥氣的小哥哥，什麽類型的？訓練有素的鴨子嗎？
恰在此時，嘈雜的音樂忽而停了，而後燈光暗了下去，目光所及的空間陷入了黑暗。
周思彤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一跳，小小地啊了一聲，驚惶地向四周張望。
“怎麽了怎麽了？是停電了嗎？怎麽什麽都看不到了？”
易新雨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亮起的屏幕在黑暗裏格外紮眼。
“十一點了，可能是表演要開始了吧，剛剛那個服務生不是說……”
“啊啊啊女神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易新雨的聲音被周思彤忽然拔高的音調打斷，同時響起的還有臺上主持人嬌媚的聲音。
“各位朋友，感謝大家在這個美妙的夜晚相聚在此……”
易新雨本來要重新往舞臺上去的目光剎住了節奏，移到了周思彤身上。
黑暗已被重新亮起來的燈光驅散，雖有些模糊，卻也足夠她看清周思彤一臉“我有罪”的表情。
周思彤在看到臺上主持人裸/露衣着的時候，便電光火石間明白了什麽，剛剛被忽略的畫面重新在眼前浮過，差點給易新雨跪下請罪。
“啊啊啊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這個樣子！你不要生氣！”
易新雨哦了一聲，結合着周思彤的反應，和耳邊主持人近乎嬌喘的聲線，對舞臺上發生的事情，猜出了七八分。表面上雖還維持着淡定，心裏的千萬頭草泥馬，卻奔騰得更加歡脫了。
這麽嚣張的嗎？直接在舞臺上表演這麽大尺度的東西？真的不怕被舉報和諧嗎？
易新雨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站了起來，周思彤仰頭看她，眼中露着一點迷茫。
“走吧，出去再說。”
易新雨的聲音有點冷，所以格外具有穿透力，周思彤立即站了起來，帶着一種生無可戀的情緒。
嗚嗚嗚，完蛋了完蛋了，和女神的約會完全被搞砸了。
易新雨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向着門口走去，然後大概是因為步伐太過沉重，這麽簡單的動作也未能如願。
——未能磨合完全的高跟鞋在這個時候成了障礙，晦澀昏暗的光線更是讓本來平整的通道變得荊棘遍地，加之她心情難以避免地開始急躁，沒走兩步，便不能在倉促之餘維持身體的平衡，然後，崴腳了。
周思彤伸手扶住了她。
“你慢點呀，不要着急嘛，又沒有什麽妖魔鬼怪在追你。”
擔憂的聲音裏帶着讓人想要下意識維護的柔軟，被扶住的易新雨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周思彤被看得有點心虛，聲音都變得磕磕絆絆的。
“怎……怎麽了？”
易新雨嘆了口氣。
“啊啊啊，你不要這個樣子嘛，我知道錯了，我們馬上出去好不好嘛！不要這麽看着我好不好嘛QAQ”
易新雨愣了一下，意識到她誤會了，移開了眼，開口解釋的時候，聲音依舊是淡淡的，透着一點難言的疲憊。
“等我先休息一下。”
一臉懵逼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周思彤：？？？
“崴到腳了，疼，走不了。”
周思彤哦了一聲，扶着易新雨在轉角的沙發上坐下。
相顧無言。
尴尬開始生長，時間被拉得漫長，環境裏的一切響動都被放大到極致，空間裏令人迷醉的喧嚣忽然停止的時候，幾乎有一種動人心魄的震撼力。
易新雨下意識地擡頭四顧，而後眼睛被突然亮起的電燈一閃，下意識地閉眼。雖然已經閉上了眼，卻也并不妨礙她知道如今發生了什麽。
因為一瞬之後，便有震天徹底的聲音越過黑暗而來，指引着正确的方向。
“都老實點！坐在原地不許動！身份證拿出來！”
易新雨：？？？
周思彤：？？？
易新雨：！！！卧槽！要不要這個樣子！來了不該來的地方我走還不行嗎？還讓我遇上警察？！
周思彤：心中血淚已成河……這事怎麽還沒完沒了啊啊啊！！！要不要人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