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糖蒸酥酪

糖蒸酥酪

身着龍袍的青年帝王一上來就将眼前柔弱的妻子摟入懷中。

楊芊羽頓時不知所措，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阿羽，你受苦了。”康熙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楊芊羽自然知道赫舍裏皇後的閨名也叫芊羽，她們二人的名字皆出自于詩句“芊芊炯翠羽，剡剡生銀漢”。

但被皇帝這樣溫柔地喚着自己的小名，她還是感覺有些別扭。

過了幾瞬後，皇帝才松開自己的愛妻，卻并未與她拉開距離，而是一只手用力牽住她，另一只手将東暖殿的門推開。

進門後，皇帝又換了一只手拉住她，另一只手攬住她的腰，護着她向卧榻走去。

緊張萬分的楊芊羽就這樣被皇帝執手帶進了房中。

二人直接坐在了床邊，記憶中，皇帝每次來坤寧宮都是直接坐到床上，從不坐椅凳和羅漢床，其中原因原主也不知。

扶着楊芊羽坐定後，皇帝才安下心，掀了衣擺坐下。

他擡手刮了一下皇後的鼻子，假意生氣道：“這麽大的事，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

楊芊羽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知道懷孕的結局不好，所以才沒有心情通知他。

她腦筋轉得快，立刻學着後宮嫔妃尊敬的模樣：“皇上操勞國事，不敢輕易打擾。”

皇帝聞言，瞬間皺起了眉頭：“今日為何與我如此生疏？”

楊芊羽驚了一跳，她知道原主與康熙親厚，但初見帝王的她，哪裏敢像原主那樣，将眼前人喚作“玄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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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年少登基的玄烨不怒自威，何況現在還真有些怒氣，更加吓人。

她只能硬着頭皮道：“太醫那日告知我時，我掐指一算，這孩子還不足一月，有些憂慮會不會有變數，也怕你為我擔憂。”

見妻子恢複了溫柔又親切的樣子，玄烨的面上才泛起笑容，溫聲安慰道：“我夫妻二人大婚那日的約定，你可忘了？”

楊芊羽凝神，那确實是原主最難忘的回憶。

八年前，新婚帝後就坐在此時此刻二人所在的位置，互相傾訴着久不相見的思念，并相約：一生不相瞞，一生不相問。

二人雙宿雙栖三日之久，還是太皇太後出面勸說皇上要雨露均沾，玄烨才依依不舍地搬離坤寧宮。

想到這兒，楊芊羽不禁羞紅了臉，前世讀書時學業繁重，畢業後又在婦幼保健院三班倒地工作，她連跟男人說話的機會都少。

這一下子多了這些為人妻的記憶，自然十分害羞。

玄烨瞧見妻子緋紅的臉頰，心中更添了憐惜。

少年夫妻，相伴數載，如今都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二人模樣本就生得俊俏，坐在一處更是一對璧人。

氣氛有些暧昧，楊芊羽忙學着原主，噘着嘴說：“這事算我錯了，我以後不瞞你了便是。”

語罷還扭轉了身子背向玄烨，一副小姑娘耍性子的模樣。

玄烨無奈搖搖頭，伸手摟住妻子的肩，将她擁入懷中：“阿羽，你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将肚裏的孩子生得白白胖胖……”

楊芊羽正想告訴玄烨，這胎兒可不是越胖越好，卻被屋外的聲音打斷。

梁九功輕輕叩門三下，禀報道：“啓禀皇上，禦膳房将甜點送來了。”

玄烨立馬眼前一亮，高聲吩咐：“拿進來！”

“什麽甜點？”楊芊羽好奇問道。

玄烨嘆了一口氣：“昨日要不是墜兒來找我，我都不知這些年你一直在吃食上受委屈。你是我的妻子，是皇後，是後宮之主，我怎能讓你吃不飽穿不暖？”

他不想讓妻子瞧見自己不悅的神情，又揚起嘴角輕聲說：“我已命禦膳房多給你琢磨些開胃的菜品糕點，不得再讓你受吃食方面的困擾。”

二人交流間，梁九功讓随行的太監将小桌移了過來，把兩盅糖蒸酥酪擺放在二人面前，揭開了蓋子。

聞到飄來的酒釀味兒，楊芊羽眉頭微蹙，如果說有什麽是孕婦必須忌口的，那只有一樣，就是酒。

梁九功彎着腰恭敬道：“皇上，娘娘，藍色這盅裏頭加了酒釀，是給皇上吃的；綠色這盅裏頭沒加，是給娘娘吃的。”

楊芊羽端起綠色那一盅，放到鼻邊嗅了嗅，确定沒有酒味，眉頭才舒展開來。

糖蒸酥酪由牛奶制作而成，通體光潔嫩滑，頂上還撒着杏仁、葡萄幹，蓋蓋前還澆了一勺當季的桂花蜜。

“喜歡嗎？”玄烨眼神溫柔如水，一臉認真地問。

楊芊羽轉頭望向玄烨，對上他流轉的眼波，也不禁彎了眉眼：“喜歡，但下次沒有這杏仁就更好了。”

“為何？”玄烨追問。

楊芊羽放下手上的糖蒸酥酪，耐心解釋：“杏仁分為甜杏仁和苦杏仁，苦杏仁有毒性，若是不小心混入其中，極有可能威脅到腹中的孩子。”

玄烨微微笑着，将楊芊羽那碗拿到手裏，用勺子一點一點把上頭的杏仁挑了出來。

随後又拿起另一只勺，舀起半勺酥酪，遞到楊芊羽嘴邊。

楊芊羽張口，奶凍軟糯的口感覆上舌尖，輕輕一吸，馥郁的奶香滑入喉間。

“阿羽現在喜歡了嗎？”他滿臉寵溺。

少年夫妻果真是真摯而青澀，楊芊羽曾以為帝王與後妃之間的關系就該如君臣那樣客氣，不曾想他還能為皇後做出這般舉動。

她面頰更紅了些，這難道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玄烨瞧見她出神的樣子：“阿羽！問你呢！”

楊芊羽這才回過神，低下眼眸，輕輕颔首，不好意思地說：“我自己來就好。”

玄烨聽話放下碗，又沖梁九功正色道：“讓他們記住，以後給皇後的食物中不得使用杏仁。”

楊芊羽職業病發，忍不住插話：“不對，是後宮懷孕的人最好都別用。”

“就聽皇後的，給懷孕妃子們的餐食都不得使用杏仁。”玄烨順着楊芊羽的話道。

語畢，他也沒有拿起自己那碗品嘗，而是盯着皇後将一碗酥酪吃完，确定她食欲不錯後，才露出笑容，拿起手邊加了酒釀的糖蒸酥酪，大口大口吃起來。

對于皇帝來說，溫馨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多時便有太監禀報莊親王求見。

玄烨只好輕撫皇後的脊背，柔聲道：“我改日再來看你，你務必照顧好自己。”

楊芊羽将玄烨送到東暖殿門口後，玄烨說什麽也不再讓她往外走：“你快些回去休息着，這門檻高，到時候把你絆着了怎麽辦？”

此時楊芊羽已經不再緊張，聽了這話，捂嘴咯咯笑了起來：“玄烨你把我當成小孩了。”

玄烨兩手搭在皇後肩上，鄭重其事道：“我呀，恨不得時刻将你這小孩拴在身邊。”

楊芊羽有些哽住，沒想到二十多歲的玄烨居然是個情話高手，也不知是跟誰學的？

在梁九功的催促下，玄烨才一步一回頭地離開坤寧宮。

楊芊羽心裏頭有些感慨，玄烨與赫舍裏氏的結合其實跟世祖皇帝與世祖廢後一樣，政治色彩濃厚。但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相互扶持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

然而皇後才二十歲便香消玉殒，從小缺乏父愛與母愛，與自己推心置腹的結發妻子早死，也難怪玄烨晚年如此多疑敏感。

或許與後宮佳麗三千的皇帝談真愛，屬實有些癡心妄想，但與皇帝攜手成長的原配妻子，與其他妃子的地位還是不同。

糖蒸酥酪乃甜品，吃過之後血糖升高，令陳芊羽有些暈乎。

她躺在床榻上，又陷入了思考。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她不想死。

在那個世界的自己想必兇多吉少，現在的她，就算只是最低等的庶妃，也要努力生存下去。

何況自己現在身居高位，能過上不錯的日子，怎能舍得就此離開這個世界。

況且赫舍裏皇後是玄烨精神上的依托，是他對世間最後的信任，她怎舍得讓這好皇帝再次走入情緒的牢籠？

她此時懷着的孩子，若沒有娘親撫育，今後會幹出一系列令人費解的蠢事。

如果上天是有意安排了這場穿越，一定是想讓她改變什麽。

那些臨時會發生的産厄，楊芊羽暫時無法預測，但優生優育，科學養胎可是她的強項。

如果成功活了下來，自己定能親手撫育原主的孩子，也不會讓這孩子養成乖戾的個性在成年後作死。

楊芊羽自言自語：“要是能在後宮也開個婦幼保健院，那這皇子皇女的夭折率不就蹭蹭往下跌了嗎？”

随後她又翻身罵道：“嗐，我想這麽多幹嘛？煩死了！自己碗裏的粥還沒吹涼呢。”

“等孩子們都活下來了還可以開個幼兒園。”嘴不聽使喚地又道出了些奇思妙想。

楊芊羽好奇，怎麽今日是吃得太飽了？連思維都奔逸了起來？

想着想着，她便進入了夢鄉。

*

“娘娘。”

“娘娘快醒醒。”香岚搖晃着皇後的手臂輕呼。

楊芊羽睜開朦胧的睡眼，意識模糊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香岚輕言輕語地解釋：“太皇太後召您去一趟慈寧宮。”

聽到“太皇太後”一詞，楊芊羽立刻吓得打起了精神。

這時候召她幹嘛？難道是因為自己稱病沒去請安，惹了太皇太後不快？

不對啊，記憶裏太皇太後對後輩仁厚慈愛，并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她實在是想不出召她去慈寧宮的原因。

“快，快給我梳洗。”

“是，娘娘。”

一番手忙腳亂的準備後，坤寧宮衆人才踏上前往慈寧宮的路。

孕婦坐轎還是有幾分危險，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是楊芊羽的一貫作風，她讓香岚和墜兒一人一邊扶着自己往慈寧宮走過去。

慈寧宮的太監通傳後，楊芊羽深吸一口氣，才踏入內殿。

與見玄烨的那份緊張不同，對于太皇太後，她是有些害怕的。

首先作為太皇太後的孫媳婦，行為舉止必須合乎禮法，不能有丁點兒錯，就連原主每次請安，都有些拘束。

其次，太皇太後對皇後的态度其實有些不明确。

世祖獨寵董鄂妃，不僅為其厭棄六宮，後期還因為董鄂妃的死而情緒低落、不事政務，最終走入死胡同。

太皇太後經歷了喪子之痛，為避免孫子再走這條老路，自然是見不得哪位妃子再獨享恩寵，哪怕是皇後也不行。

一進門，楊芊羽擡眼就見到羅漢床上的太皇太後面色不佳。

她心頭一緊，感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