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八寶豆腐湯
八寶豆腐湯
楊芊羽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從容些，将腦中練習了千百遍的話一氣呵成道出：“太皇太後吉祥，恭祝太皇太後壽比南山，福澤萬年。”
太皇太後聽到她出聲，才慢悠悠擡起頭：“來了？坐吧。”
“謝太皇太後！”楊芊羽低眉順眼，并不敢直視矮榻上的人，只輕手輕腳地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整個殿內安靜下來，空氣似凝結一般，太皇太後的威壓充斥着整個房間，讓楊芊羽大氣都不敢出。
這種場合，沒有晚輩先出聲的道理。
楊芊羽手心發熱，額頭滲出微微汗珠，忐忑不安地等着太皇太後發話。
終于，太皇太後放下茶杯，幽幽開口：“聽說皇上昨夜為你發了脾氣？你可知此事？”
墜兒只告訴楊芊羽，皇上命禦膳房多給她做些食物；今日玄烨來探望她時，看起來心情十分愉悅，完全沒有發怒的跡象。
她思忖片刻後，決定如實作答：“妾近來身體不适，久卧床榻，着實不知此事。”
太皇太後派人調查過坤寧宮這幾天的情況，皇後除了今早去禦花園逛了一圈外，其餘時間都是在東暖殿度過。
她神情未變，語氣依舊淡然：“我也是聽說，皇上為了你的吃食大動肝火，才來好生問你。”
慈寧宮又陷入寂靜，楊芊羽呼吸都有些顫抖，頭腦中快速地組織語言。
幾瞬後，楊芊羽才回答：“前幾日禦醫告知妾又懷上了孩子，是以胃口有些欠佳，未告知皇上詳情，讓皇上誤會，妾知罪。”
聽到“懷上了孩子”幾個字，太皇太後面上的神情緩和了些，眸中透出微微亮光。
她開始教育年輕的皇後，語氣也和藹了些：“這宮裏，誰都可以罰，唯獨這膳房，只能獎。皇上不懂，你卻該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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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芊羽身子一顫，在原來的世界，她的吃食主要以食堂和外賣為主，自然是知道不能得罪廚師的道理。
正所謂禍從口出，病從口入。
廚師掌握着入口的飯菜，将廚師得罪，若只是做的飯菜難吃些還算好；有些人生了壞心思，在飯菜中加些肮髒甚至有毒的“料”，問題就大了。
她出門在外有個習慣，不論食堂和餐館的飯菜再難吃，都只會退款或者結賬離開，絕不會要求重新做。
她雙眉緊蹙，面色沉重，語氣誠懇而嚴肅：“妾明白，妾等會兒就想辦法将個中原因說予皇上。”
太皇太後細細觀察了她整個人的變化，看出她深谙其中道理，也稍微放心了些。
接着太皇太後又轉移了話題：“我的孩子，都是心軟的，然一國之君，終是要将國放在家的前面。”
楊芊羽知曉這是在敲打她，要她勸谏玄烨不可專寵。
原主入宮前，阿瑪和瑪法曾囑咐過她，嫁進這紫禁城，須先将情愛放到一邊，行事謹慎，輔佐君王才是重中之重。
在這一點上，楊芊羽十分清楚該如何讓太皇太後滿意，她低垂着眼眸，铿锵有力道：“妾定會與後宮姐妹和睦相處，相親相愛，為皇上開枝散葉。”
此時太皇太後周身駭人的氣場散去，只剩長輩寬仁的氣息。
她肩膀微微下垂，将身子倚在了靠墊上，沖皇後輕聲說：“我知你是個懂事的，這些年後宮安穩少不了你的努力。”
接着又提高了音量：“今日這事，你好好處理，不要令我失望。”
“是。”楊芊羽言簡意赅。
太皇太後又與皇後說了些懷孕的事，這回楊芊羽沒有胡亂顯擺自己的專業知識，而是靜靜聆聽太皇太後的教誨。
這份沉默是她做宣教期間，許多孕婦與她商讨出的結果。
長輩出于關心，總想将自己認定的事傳授給孩子，其中肯定有許多錯誤的地方，做晚輩的只需要耐心聽着，不與長輩發生争執，私底下按照正确的方法做就行了。
香岚和墜兒又小心翼翼将皇後攙回了坤寧宮。
楊芊羽坐在梳妝臺前眯着眼小憩，任由兩個小丫頭為自己拆去頭上的發飾
作為一個現代人士，能夠在後宮實際掌權者那處全身而退，她還是有些得意的。
楊芊羽惦記着太皇太後的話，透過鏡子看着後頭的香岚：“今日的早膳與甜點，我吃得有些撐，晚上我想吃點清淡的東西。”
她一邊說話，一邊動手從梳妝盒的抽屜中取出幾角碎銀。
發型拆解完畢，楊芊羽如瀑般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間，她微微轉頭，幾縷發絲挂在肩上，顯出動人殊色。
她輕輕将手中碎銀遞給香岚：“你去禦膳房找一個廚子，告訴他做些清淡的小菜，配一小碗米飯即可，然後将這些銀子給他，告訴他以後多照顧些。”
聽從太皇太後的指令，不是楊芊羽懦弱好欺。
這中間的原因，一是自古以來确實有不能苛待廚子的說法，二是赫舍裏皇後始終沒能從太皇太後手中接過主理後宮的工作，沒有任命膳房人員的權力，對待禦膳房的人只能捧着。
整個順治朝和康熙朝前期，因朝堂争鬥激烈，太皇太後根本不敢放手将治理後宮的權力交給他人，又幸好太皇太後福澤綿長，為大清的偉業奠定了基石。
在太皇太後的陰影下，這段時間內的皇後沒什麽權力。
然而這對楊芊羽來說可再好不過了，上輩子唯一的本事跟争權奪勢半點關系都沒有，要真讓她母儀天下，管理六宮，那即使她沒有難産而死，也會焦慮而死。
“皇上駕到！”東暖殿外，梁公公尖細的聲音十分響亮。
楊芊羽聽到通報，自言自語：“怎麽又來了？”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把頭發放下，現在是披頭散發的造型，頓時慌亂起來。
“快！幫我将頭發簡單盤起來。”她忙命令留下伺候自己的墜兒。
可墜兒還沒來得及走到梳妝臺邊，玄烨就已經風一般地推開門進了屋。
“阿羽，我回來了。”玄烨朗聲道，“有沒有想我？”
楊芊羽面色尴尬，支支吾吾道：“我……我剛拆了發髻。”
玄烨臉上洋溢着笑容，眼中充滿了愛慕：“我妻子的頭發真是濃密又順滑。”
香岚敲門，與梁公公一同進來，二人手上都提了一個食盒，這晚飯似乎拿重了。
楊芊羽瞧這二人尴尬的神色，微笑着出主意：“不如你們将食盒都打開看看，我與皇上喜歡哪個吃哪個。”
二人将食盒打開，香岚這邊，是楊芊羽要的清淡菜品，一碗八寶豆腐湯和一小碗白米飯；梁公公那邊，是八寶鴨，炒青菜和一大碗米飯。
楊芊羽和玄烨站在一旁觀望，看清楚菜式後，玄烨眉頭緊鎖：“禦膳房只給你準備了一碗豆腐湯？”
“不不不！”楊芊羽趕緊解釋，“是我讓香岚點的清淡菜。”
玄烨轉頭好奇看向楊芊羽，問道：“阿羽想吃清淡的？是胃口不好嗎？”
楊芊羽搖搖頭：“皇上，今日早膳我吃太多，你又帶來了甜品，晚膳若再吃太多，該撐得睡不着了。”
楊芊羽趁熱打鐵，說出了太皇太後提醒的內容：“這宮中，唯有膳房之人，是只能賞，不能罰。皇上若想讓我們後宮這些女子過上好日子，還得對膳房的下人們好些。”
玄烨不疑有他，只拉住楊芊羽的手，含情脈脈道：“今後你吃得開心，我多嘉獎他們便是，都聽你的。今日三道菜兩碗飯，正好你我夫妻二人一同享用，你少吃一些，我多吃一些。”
楊芊羽笑着答應下來。
食物擺上桌，二人端起各自的飯碗。玄烨先夾了一筷子青菜給楊芊羽：“來，青菜不油膩。”
“恩，謝皇上。”楊芊羽順嘴說出這話。
“你叫我什麽？”玄烨将耳朵朝着楊芊羽，裝作嚴厲的樣子。
楊芊羽反應過來，趕緊改了口：“謝謝你，玄烨。”
随後指了指八寶豆腐湯：“這八寶豆腐湯做工精致，味道清淡，你試試看。”
玄烨聞言，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放到米飯上。
八寶豆腐湯由鹵水豆腐、胡蘿蔔、海參、香菇、鱿魚分別切丁，放入湯底熬制而成。
禦膳房湯底是現成的，其中的配菜又切成了小丁，熟得很快，是一道精致美味的快手菜。
鱿魚的香濃海鮮風味、香菇的山珍氣息和豆腐的清香搭配得恰到好處。
玄烨将混合的食材送入嘴裏，又不自覺加了一口白米飯，豆腐湯的湯汁又滲入米粒，好幾種美味在口腔中打轉，讓他不禁連連點頭。
看到玄烨歡喜的樣子，楊芊羽抿着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或許是這副身軀還殘留着赫舍裏皇後對玄烨的愛意，玄烨開心，楊芊羽心頭也無比舒暢。
玄烨夾了一塊八寶鴨到楊芊羽碗裏，催促道：“你快吃，別餓着我家太子了。”
太子？
楊芊羽臉色瞬間有些難看。
可別提太子了，原主一生短暫，唯餘這一個兒子。誰知他卻因為德不配位，被兩立兩廢，最終落得個千古臭名。
若是換作其他幾個阿哥，還能說是玄烨偏心，沒給好的資源。
可肚子裏這小崽子從小被玄烨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慈愛的父親又為他安排了無數輔佐的權臣，這都能落敗，可見他确實沒什麽治國之才。
楊芊羽轉動眸子，琢磨起來：不行啊，怎麽才能讓這孩子別這麽受寵，像裕親王福全那樣做個閑散王爺？
随後她心生一計，歪着嘴對肚子裏的孩子默念：孩子，反正你父皇是執政時間最長的大清皇帝，咱娘倆躺平做個沒有實權的後宮吉祥物母子保平安。待你父皇發現你是一只小鹹魚，自然會為了江山社稷放棄讓你當太子。
扮鹹魚要從額娘做起，楊芊羽下定決心：今後除了吃、睡、請安和享受人生，絕不再參與這後宮瑣事。
看着楊芊羽又是歪嘴，又是轉眼珠的，玄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詢問：“阿羽，你這副表情是什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