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創業大講堂”的課程安排在周五上午，飯局後的第三天。
周四傍晚，周翔轉發來課程的預習材料，比較特別：25頁ppt，除去起始歡迎頁，後面一頁一個人頭，俱是本學期參與課程的同學。
按照郵件的要求，木耳得在上課之間将彼此的信息全部記住。
木耳有點慌，那些人的文字資料他記起來不在話下，偏偏是臉跟人對不上，說白了，就是傳說中的“臉盲”。
一眼掃過去，木耳只認得葉落和路皓然，什麽周翔、于詩詩完全忘了長啥樣，甚至稍微拾掇得整齊些、換了個發型的黃梓骁都沒辨認出來。
黃梓骁生氣地咬了一大口蘋果，寝室裏響起他大口咀嚼的聲響。
“記。往死裏記。記不住不許睡覺！”
在黃梓骁眼裏，哪怕記錯一個，那都是把老大英明的形象毀得一幹二淨。
黃梓骁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一顆蘋果啃完，他立馬有了主意，索性把照片上各人的面貌轉述成文字，整晚在木耳所戴的耳機裏循環播放。
黃梓骁親自上陣錄音：“陳池，女生，瓜子臉，齊肩短發，有幾顆痘痘，身高164……”
木耳在他毫無激情的聲音裏昏昏沉沉睡去，第二天到課堂後惶恐地發現，腦袋裏完全一團漿糊。
在這P圖盛行的時代，照片跟本人簡直天壤之別。說好的瓜子臉女生，為什麽真人完全頂着個圓球？還有什麽“膚色偏白”、“體型偏瘦”，好像真人是黑月半一枚呀。
對于作為臉盲黨黨魁的木耳來說，真是毀滅性的打擊。
25個人裏，木耳只答對了七個，不，是蒙對了七個，。
講臺上的梁教授已經到了謝頂的中年，挺着略微發福的肚子，摸着不多的幾根頭發，語重心長地教育道：“葉落同學，你該明白，認不出生意上的夥伴，是多麽尴尬的一件事！”
是挺尴尬的。不僅木耳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瞥見坐在他右邊的黃梓骁，被黃梓骁眼裏露出的兇光吓一跳。
同在課上的周翔有意給他打掩護：“梁老師，昨天是我忘記把ppt轉發給葉落，我負全責。”
一個是學生會會長，一個是葉家少爺，梁教授倒也不會怎麽計較，于是有意給葉落臺階下：“好，你再認認，待會兒再提問你。”
木耳懊惱地坐下，腰間又連連挨上黃梓骁報複性的好幾老虎鉗。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不僅記不住大家的臉，而且發現路皓然根本不在課堂上。
木耳耷拉着腦袋，整個人無精打彩地，甚至有了想退出創業團隊的想法。
要是男神不來，他還坐在這幹嘛。
忽然聽得梁教授又語重心長地訓斥起人來：“這位同學，你難道不知道，守時更是一個商業人士最基本的品質嗎？”
那人的聲音平緩如水，不急不躁，令人感到無比舒服：“梁教授，抱歉。我是剛轉學來的，之前沒接到調課的通知。打斷您上課了。”
“你叫什麽名字，哪個團隊的？”
“路皓然。周會長那個團隊的。”
周翔再度中槍，不過這次他是真的忘記通知路皓然要來上課。
梁教授嚴厲地沖周翔瞪去，随後用筆在點名冊上劃了一陣，擡起頭發現木耳竟然站起身來，便問：“葉落同學，你有事麽？”
木耳尴尬地發現自己不僅站起來，而且一直盯着路皓然看。他的身形比起初中那時要偉岸許多，穿着一身淺白色的羊毛衫，外罩軍綠的夾克，襯得整個人更加陽光向上。
木耳趕緊把眼珠子挪開，低頭看着桌面，結結巴巴地應答：“我，噢，我看旁邊有空位，想讓路同學坐。”
這話一說出口他自己都覺得很不好意思，這示好也太明顯了吧。更重要的是，葉落怎麽可能主動邀請別人坐他旁邊！果不其然，旁邊的黃梓骁生氣地往他腰上狠捏一把，疼得木耳趕緊坐下。
令他驚喜的是，路皓然感激地沖他點點頭，道句“謝謝”，兩眼一眯帶着笑意，便就過來在他旁邊坐下。
共撐一傘的距離，是那時他們最近的距離。那時候木耳還緊張地跟他保持一兩個拳頭開外，如今，如今，比那還要近，近到能夠用胳膊肘偷偷蹭上男神的手臂，實在是，不可思議。
木耳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了出來，鼓膜裏盡是轟鳴。
他不敢側頭去看路皓然，可是眼睛又忍不住偷偷地瞄他，才瞄到他的側臉又趕緊把眼珠子歸位，心底下便就止不住地激動好一陣子。有時偷瞄的時候幅度過大，不經意對上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股血氣登時湧上臉龐。
這就是他心心念念了多少年的男神啊！
好在路皓然并沒瞧出什麽端倪，仍是神色自若地聽課記筆記，仿佛周遭什麽特別的事情都沒有。
倒是梁教授注意到了焦躁不安的木耳。
“葉落同學，這回你應該能把大家認全了吧？”
木耳反應過來，暗自叫苦不疊，他剛剛壓根心思就不在上面。
梁教授指指坐在第一排某位炸了個蓬松頭的女生：“先說說這位女同學的名字。”
“唔，吳……還是何……”
教室裏已然有悉悉索索的笑聲和議論聲交織而起。全屋子的人幾乎全知道葉落的本事，自然以為他現在是在故意撩人，忍不住激烈地八卦起來。
黃梓骁看在眼裏怒在心裏，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恨不得當場把木耳暴揍一頓。
木耳發覺黃梓骁的憤怒，心裏邊越是緊張，越是對不上號，額上背上俱是大汗淋漓。四下為難之際，垂在桌下的左手被人猝不及防地握住。
汗水岑岑的手心裏傳來股酥麻的感覺，不是毫無章法的惡作劇。木耳稍加注意，很快辨認出對方在寫字——兩個字母：XY。
他雖然對不上臉，可那些名字是還是背得滾瓜爛熟的，首字母以XY開頭的只有一個人！
木耳脫口而出：“是謝瑛，謝同學！”
梁教授點頭，又指指教室東側穿休閑褲的男同學。
木耳依舊認不得出。手心裏的訊息又傳來了：CYF。
“程逸峰！”
又快又準！
黃梓骁帶頭鼓掌，引得滿屋子的人一齊喝彩，好像真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那樣。
梁教授投來十分滿意的目光。
木耳擦擦額頭滾落的豆大汗珠，小心翼翼而滿懷感激把把頭扭向剛剛在他手心寫字的路皓然。
然後木耳意識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天啊，剛剛男神握着我的手！
木耳胸前的小鹿頓時跳得快要蹦出來，不知怎麽腦袋一抽，就猛地把将手抽開，撞在桌子的鐵支架上，疼得龇牙咧嘴。
他看到路皓然的眼睛裏浮起一絲疑惑，只覺更不好意思，匆忙避開他的視線，臉上又是紅了一大片。
感情告訴他，他特別特別喜歡陸皓然。可理智告訴他，現在不能向陸皓然表明心意，且不論對方是不是直男，至少他自己的身份現在是葉落。
葉落，應該不會喜歡男生的吧？
身為葉落的替身，不能給人家添麻煩。
可是木耳又偷偷想，跟男神說句話，應該，應該總在允許的範圍之內吧？
就算是葉落，跟同個團隊的創業夥伴說句話，也是可以的吧？
就……一句？
木耳糾結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決定厚着臉皮說句話。
可是……說什麽才好呢？
木耳糾結大半天愣是沒決定要說什麽。随着鈴聲響起課程結束，這個難題突然就被解決了，腦袋空空的木耳蹦出句：“路同學，謝謝你。”
在男神面前木耳比起剛才回答教授的問題還要緊張，竟然忘記了自己是葉落的身份，猛地給路皓然鞠了一躬！
這可把一直觀察監督的黃梓骁氣得瞪眼，他可是頭一回見葉落給人鞠躬！黃梓骁急起來也忘了自己小弟的人設，直接把木耳往回拽：“你小子搞毛線？”
這一吼把周翔幾個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黃梓骁才意識不妥，急中生智沖到木耳前面，對着路皓然開口就噴：“看什麽看，說你小子呢！”
路皓然并沒有被這挑釁激怒，還是神色和悅，語氣裏不卑不亢：“嗯？不知我怎麽冒犯你了？”
黃梓骁就是沒理也能叫出理來的人，純靠大嗓門壓人：“我們老大跟教授鞠躬，你攔前面算幾個意思？”
周翔還以為黃梓骁跟路皓然發生了什麽矛盾，忙上來把兩人勸開。
木耳于是以為黃梓骁就是在針對路皓然，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跟教授……”
黃梓骁怕木耳再說錯什麽，故意沖着他吼道：“老大！晚上有球賽！我們該回去了！”
木耳想起自己的身份，再不敢待在路皓然身邊，趕緊跟黃梓骁一起撤退。
他還記得臨別時看到路皓然的嘴角揚起，挂着暖人心窩的笑意。
真是，像陽光一樣暖的男生。
黃梓骁對木耳今天的表現極其不滿意。回到公寓關上門，立馬聲色俱厲地指責起來。
“我靠，死木頭故意的吧？想毀掉我們老大的形象是不是？”
“懂不懂什麽叫高冷啊？就你這腦子，之前怎麽考的大學？”
“早知道就不替你還錢了，還不如讓人打死算了！”
木耳自知有錯，一面聽他數落着，一面拈着衣角。
聽他罵幾句倒是沒什麽，木耳最擔心的是黃梓骁看穿他內心的小秘密。
黃梓骁說來說去就那老調重彈的幾句，說得他自個兒厭煩了，便把脖子上的暗紫色領帶一松，往沙發上一靠，安靜下來，算是停止了教訓。眼見木耳還愣愣地站在那，瞪他一眼：“怎麽着，不用寫作業啊。老大的作業你要負責的！”
黃梓骁之所以虛張聲勢地強調這一點，是因為按照計劃，葉落的作業該是他代筆，可好不容易逮着個小長工，當然得使勁剝削一番。
木耳不知其中緣由，配合地打開電腦登錄郵箱，梁教授的作業要求已經發到了葉落的郵箱裏。
商學院的課程多以團隊協作的方式進行，這次也不例外。二十餘人的班級被分成了8組，各自制作企劃書進行兩兩PK，最終角逐NO.1的寶座。黃梓骁早跟教授打好了招呼，葉落跟他自然是被分到了同一個組內。
至于小組的另外一個成員，木耳才把頁面右側的滾動條拉到最下端，眼珠子都要瞪得爆裂。
另一個組員，是路皓然！
竟然是男神呀！
跟男神組隊了！
剛剛的不快一掃而空，就像厚密的烏雲猛地被一米陽光刺破驅散。
黃梓骁不明所以，瞧着木耳臉上複雜的表情變化，随口嘟囔道：“讓你做作業呢，胡亂想什麽去了。覺得閑了是吧，幹脆把我那份也做了。”
木耳簡直沒法兒掩飾自己的開心，連珠發射式地開口說話：“做做做！我全包了！”
黃梓骁不明所以，難得地給他一記鼓勵的響指，晃着腦袋舒展着脖子，躲進自己開着熱空調的房間睡大覺去了。
木耳迫不及待地抓起自己的手機，點進課程的微信群，迅速找到陸皓然的頭像。
男神的頭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眯着眼睛睡覺的灰白哈士奇！
終于有個正當理由可以加男神了！
可是木耳又猶豫了下。
換作葉落，他會主動加人嗎？
木耳覺得不會，也沒見他加過自己呀。
木耳嘆口氣，只好退回微信主頁，覺得還是不能随便違背葉落平時的交際習慣。
可這時候下方的小人右上角出現個紅點，是陸皓然主動加的葉落。
木耳秒過，聊天框裏發過來一個微笑的表情。
木耳激動得甚至忘記了這微笑的表情可能是系統通過好友認證後自動發送，什麽葉落的高冷人設估計也忘得差不多了，立馬熱情地回複他：“路同學你好，很榮幸能跟你合作。”
看似正經而端莊的話語，潛藏着說話人躁動不安的心情。
春心，蕩♂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