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巧娘殿設在京城西南角一處桃紅柳綠的好地方,外圍是高瓦大牆,中間一幢四層高的小樓,大門大扇,常年敞開供人參拜。
小樓頂層供奉巧娘像,不準普通民衆進入。三層為民間選出供奉巧娘的女子居住,二層是供女客休息的地方,一層較為空曠,擺放了一些裝飾物。樓外院內地上擺放着許多蒲團,是為姑娘家參拜使用。
來到巧娘殿前沒有半刻鐘,邱靜歲就開始疑惑:又不是逢年過節的,今天的人怎麽這麽多,而且其中男性還要占一半多。
不過沒過多久,她就知道了其中緣由。
巧娘殿外不知何時停了一乘轎子,一位高挑修長的女子掀簾走出,輕移蓮步往院中走來。
她臉上覆着一面黃紗,露出的額發飽滿,雙目水潤含情,雖然看不清其他五官,但只消被這雙眼睛看一眼,便已勝過千言萬語。
為表敬意,在參拜前,這女子看了圍觀百姓一眼,十分無奈地揭下了面紗。
頓時,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嘆聲。
此女面如皎皎明月,瓊鼻小巧,但從側面看卻是一種恰到好處的高度,平添七分清冷感。雖然不是櫻桃小嘴,卻更符合她的面容氣質。
怪不得有人用“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誇贊她,實在是所言不虛。
“原來,人真的可以如此好看……”就連邱靜歲也忍不住喃喃道。
邱靜歲仔細回想了半天,在她見到的所有人中,似乎也只有陸司懷的長相與之不分上下。
不消多說,這女子必定是宋小姐無疑,長成這樣真是不愧于其京城第一美女的雅號。
“小姐?”珍珠提醒她回神。
“咳咳,怪不得今天這麽多男人,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在宋小姐帶着家丁,沒人敢近身,不然真是羊入虎穴一般。
不過因為如此,自己好像也沒辦法接近宋小姐了。
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跪拜過巧娘,戴上面紗,然後在家丁丫鬟的簇擁下往外走,邱靜歲決定豁出去,仗着同性別的優勢搭話試試。
她剛要張口喊人,不想宋小姐在上轎的時候卻被一人攔了下來。
一個少年公子不顧人多眼雜,竟然越過衆人來到宋小姐面前,目光注視着她急切地說了些什麽。這男子十七八歲的模樣,長相偏陰柔,通身衣着華貴,腰上別了一把玉骨扇,卻絲毫不見市井之氣,反平添一絲灑脫不羁。
他的聲音并未刻意遮掩,邱靜歲聽見他在詢問宋秋昭之前過得如何等語,而宋小姐卻為難地側過頭去,似乎很不想與他說話。
邱靜歲一想,這是自己的好機會啊,這個時候幫宋小姐解圍的話,不就能成功搭上話了嗎?
“宋小姐!”她沒敢再多等,上前幾步喊住人,“這麽巧今天居然在這裏碰見,上次你說要陪我去挑幾幅畫看看,擇日不如撞日,不知宋小姐今天可有空閑?”
這可是給宋秋昭一個現成的金蟬脫殼的機會,果不其然,對方只是稍微打量她幾眼,随後松了一口氣般點點頭,道:“有的,妹妹一起上轎吧。”
竟想要直接把那位公子撂在原地的樣子,邱靜歲不動聲色地掃了那男子一眼,剛要擡步上轎,卻聽身後傳來一聲:“這位姑娘,我勸你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爹是什麽一品大員,也敢劫道我吳景的人?”
好難聽的話,邱靜歲立刻皺緊了眉頭,原來此人就是傳說中西昌侯府的小侯爺吳景,長得倒還不錯,就是這個性格實在太驕縱,真是标準的纨绔二世祖。
她正在思索怎麽回應,宋秋昭拉住她的手,打了個圓場:“既然今日不方便,那妹妹先回府吧,咱們改日再聚。”
說罷還用眼神表示了愧疚,是讓她借坡下驢,不要正面沖突的意思。
吳景看在宋秋昭的面子上倒也沒有繼續發難,只是不善地看着邱靜歲,等她識相告退。
讪讪退下,邱靜歲眼睜睜看着吳景把百般不願的宋秋昭請走了,她摸了摸下巴,問珍珠:“宋家有幾個女兒?”
“五個。”說起這個珍珠就來勁,“有三個未滿七歲的,是宋大人看宋大姑娘長得這麽好看又生的。”
“跟我年齡差不多的是誰?”
珍珠擡起腦袋想了想:“宋三姑娘,今年十六,只比小姐小一歲。”
邱靜歲來一趟不好幹站着,她拜過巧娘,還向侍奉巧娘像的使女捐了幾個銅板。
“走,回家給宋三姑娘寫帖子去。”敬拜完畢,邱靜歲一揮手,帶着珍珠離開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既然要了陸司懷的一所四合院,肯定得給人家把事情辦的漂漂亮亮的,在宋秋昭大美人這裏走不通,那就得另辟蹊徑了。
家中母親劉夫人正在打點衣裳:“看着天是正熱,不過到秋天也就是轉眼的事,你哥哥在南省石陽書院讀書,又是山上,可得穿厚實點。”
“哦。”邱靜歲點了下頭,她哥哥邱禹白長年在外讀書,從她穿越過來還沒見過一次呢,他們倆實在不熟,也不知道怎麽接母親的話。
“就知道‘哦’,後天要給你哥哥遞信,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劉夫人嗔了一句。
“嗯……那添一句讓哥哥注意身體吧。”邱靜歲敷衍了一句,問起另一件自己關心的事,“娘,您跟太學宋助教的夫人熟嗎?”
“誰?”劉夫人對外面的官職事情都不是很清楚,回問。
“就是宋秋昭家啊。”邱靜歲坐在床邊,眼巴巴地看着她。
劉夫人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家,你早說是她不就得了。誰能不知道她們家啊,最近不是搬回京城來了嗎,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四家請了媒婆上門去說。不過要說親朋關系,可攀扯不上了。”
聽出母親話裏的歆羨,邱靜歲忙下了地,悄悄溜出門,背後果然傳來劉夫人念叨她親事的老話。
回到自己屋內,邱靜歲囑咐珍珠:“你可注意着,千萬別說漏了嘴,那天從虞城回來路上遇到的事,絕不能跟第三個人講。”
珍珠應是。
握着筆想了大半天,邱靜歲在帖子裏誇了一通宋三娘的畫工,想上門向對方探讨學習。
拿走前,珍珠問:“小姐知道宋三娘擅畫?”
“不知道。”邱靜歲收起筆站起來,“不過被人誇贊一般都會高興吧,究竟水平高低的,那就是見仁見智的事了。”
不到晚膳時分,宋家就有人來回說宋三娘已經收到了帖子,請她十日後來府一聚。
聽到時間安排,邱靜歲歪着頭思忖:這宋三娘竟如此不得閑,一杆子支到十天後,那可就離定安公主荷花宴不遠了。
晚上邱靜歲又夢到了那場宴會,同樣是周婉清的視角,她仔細算過,連上今天已經是第七次做同樣的夢了。
既然應承了陸司懷的要求,她便不像以往一般漫不經心地當成夢境糊弄過去,而是仔細觀察着宴會上的人和事。
周婉清重新回到陸玉書身邊的時候,邱靜歲通過其快速掃過的一瞥看到了一個男子正在離開的背影,那身影有點眼熟,她隐約覺得自己應該見過,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是誰。
混亂平息後,夢裏年輕一些的陸司懷肅目看着她詢問情況,劍眉星目中的壓迫感十足,邱靜歲有一種通過周婉清跟他對視的錯覺。
周婉清無疑是清白的,因為問不出太多線索,陸司懷低聲道謝後離開了她的視線。
次日醒來,邱靜歲一摸額頭一手汗,她感到自己的精神不太好,像是通宵沒睡一樣。
今日周婉清下葬,這天晚上起,她再沒有做過周婉清的夢。
拿等待的十天時間,邱靜歲惡補了一下畫工和理論知識,動身去宋府赴約。
晉朝風氣尚算開放,男女雖有大妨,但正常見面交流也不算逾矩,因此女子上街沒有太多限制,不用戴幕籬也不用遮面。邱靜歲家沒那麽寬裕,宋府距離自己家也不遠,她就帶着珍珠從大道走着去。
在衆目睽睽之下,人身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令邱靜歲沒想到的是,宋府門口正立着一位年輕女子,她朝來路張望着,看到自己忙下了臺階走到面前見禮。
“小女宋三娘,見過邱姐姐。”
宋三娘衣着素淨,長相秀美,說話溫溫柔柔的,看上去十分腼腆。
邱靜歲連忙回禮:“宋小姐太客氣了,怎麽親自前來迎接。”
旁邊宋家小丫鬟笑道:“我們小姐頭一次收到帖子,生怕怠慢了貴客,這十天畫筆沒離過手,生怕敗了邱小姐的雅興,要不然早兩天就把您請來了。”
“雙紅……”宋三小姐窘迫地制止了丫鬟的話,邀請邱靜歲入府中坐聊。
邱靜歲不由得生出一股詭異的心虛和歉意。看宋三娘的模樣,應當是宋秋昭太過耀眼,把其姊妹的光芒遮蓋住了,所以才如此謹小慎微,小心讨好他人的模樣。可惜她好不容易碰到一位獨獨找她一人的邱靜歲,但這位同齡人心裏打的卻還是她姐姐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