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方法之三十七

方法之三十七

37.

太宰試着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那種粘稠的不适已經消失了,只餘下了沉重的肩肘。

四周的黑泥不在和之前那樣緊緊包裹着他,力度松了不少,較之原先的威脅,現在用迎合來形容這些東西更加貼切。

翻滾的泥漿朝着兩邊退散,恰恰好好給太宰騰出了一個一平方米左右的空間。

褐發的男人垂了垂眼眸,低頭看向那些泥漿,“讓我出去。”

太宰的聲音很輕,帶着命令的口吻,那些泥漿像是活過來了一樣,用細小的觸手去勾太宰的衣角。男人挑了挑眉,這東西似乎比他預想的更加人性化,生物但凡有了人性,那麽一切都很可能朝着不可逆的方向奔去。

太宰皺了皺眉,一些不太好的念頭突然浮現,很快又被他壓了下去。

泥漿似乎感受到了太宰的情緒并不美妙,不願意留在這個由他們建造出來安全的空間內,它顫顫抖抖縮回了自己的一小部分,下一秒太宰的雙腳重新落在了土地上。

周遭的事物像是褪去了顏色一般,或者說是被人賦予了詭異的色彩,他甚至能夠看到形狀各異的,古怪的東西潛伏在暗處,那些凸起的眼睛緊緊鎖定他的位置。

不詳。

實在是想不到什麽樣的詞彙更适合這些家夥,太宰看向黑霧最嚴重的地方,那個地方沒有任何收斂的現象,而線所指向的地方恰好就是那個眼點。

藥研覺得頭疼的快要裂開,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面出來一樣的劇痛。他試着蹲下來去緩解這種痛苦,但是情況沒有任何好轉,眩暈和惡心一起泛了上來。

艾蕾聽到了幹嘔的聲音,她轉過身子正打算開口的時候,入目的場景讓她餘下的話全部都卡在了嗓子裏:深色頭發的短刀扼住脖子跪坐在地上,從他口鼻之中溢出來的,是濃黑的、泥漿一般的液體,那玩意腐蝕了周遭的植物,使得一切都快速地枯萎腐敗。

泥漿從喉管滾到口腔,那種灼燒一般的痛讓藥研掐緊了脖子,似乎這樣通過外力阻隔會好受很多。

但是這樣的舉動無異于自我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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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使魔。”艾蕾匆匆忙忙伸手去拉藥研,她的手在碰到濺在藥研手上的黑泥時瑟縮了一下,灼燒感使得她下意識的退了退。

窒息感讓短刀逐漸用不上力,灼燒的感覺已經開始消退了,他逐漸松開了手,黑泥混着燙傷壁膜的血液和粘液一塊堵在喉口之中。

昏昏沉沉之間藥研看到了一雙熟悉的鞋子,輕佻的聲音響了起來,只是那聲音被堵塞的泥隔得讓人聽不清了。

在他昏睡過去的最後一刻,他感到身子一下子輕了,似乎被什麽人拎了起來,灼燒的感覺逐漸變成了冬日火爐一樣恰到好處的溫和。

小短刀受的傷比太宰猜測的還要嚴重一些,那些淤積在腿上的傷疤和還沒有散去的詛咒都昭示了他之前經歷的慘狀。至于這些黑泥是怎麽出現的,太宰垂了垂眼,他清楚付喪神們或多或少有那麽點猜測。

“連一句答謝也沒有嗎,avenger?”

太宰很認真的打量了一下艾蕾,他确認了并沒有關于眼前這位女士的任何記憶,也就是說他現在并不認識這位女士,或者說,在他已經經歷過的時間線中,并沒有這位女士的存在。

至于avenger這個稱呼,太宰眯了眯眼睛。他想起了那個藍色的槍兵,他不清楚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在接觸到英靈這一存在形态之後一切都開始變得混亂了起來。

超出了他的可控範圍。

那個讓人熟悉的,下意識想要遠離的笑容出現在了太宰臉上。艾蕾跟男人對上視線的一瞬間,渾身上下都不對勁起來了。這種熟悉的,算計人的笑容又出現了,艾蕾下意識的就想要轉身離開。

“欸,承蒙閣下照顧了。”男人沖着艾蕾笑的無害,“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閣下……”

黏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腔調。

太宰看着艾蕾向後退了一步,眉心鼓起,似乎在想些什麽。緊接着她訝異地長大了嘴,鮮血從口中溢出,而洞穿英靈腹部的,是一只有着尖爪的枯槁的手。太宰剩餘的話全部啞在了嗓子裏,面前的英靈就化成了金色的星點消失在了這片區域。

随着艾蕾的消失,那個洞穿了艾蕾身體的東西出現在了太宰面前。

那确實是一個東西,已經不能用類人來形容他:黃褐色的眼睛像是燈泡金魚那樣外翻着,青黑交織的皮膚以及鼓起來的關節,拖在後面扁平如同尾巴一樣的東西,沒有絲毫屬于人類的氣息。

那東西的眼睛裏似乎還有什麽符號一樣的黑點,渾濁的泥濘在一起,連同那種腐肉一樣的氣味一塊餘毒着太宰的感官。

【香,好香……】

那東西沒有張嘴,但是聲音确确實實發了出來,不知道從那個器官發出的聲音滾入了太宰耳中。

原先老老實實呆在太宰身體或是影子角落的黑泥滾了出來,他們像是被燙着了一樣翻滾、擴散,朝着那個非人的東西靠近。太宰能夠聽到黑泥的聲音:好餓、好難受,好像……那些家夥的意思很明顯,他們的獵物是那個非人的存在。

黑泥和這玩意是相同的存在。

太宰抱着藥研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他能感受到鶴丸正在飛速朝這裏接近,咬着他不放的鬼兄妹也在朝這裏趕來。

怪物外層的皮膚像是被高溫溶解了一般化作液體開始脫落,沿着它的輪廓開始往下滴,那些青黃渾濁的粘液腐蝕了周圍的草木。從破壞的成都來看,是強酸溶液,如果這玩意要接觸到皮膚,那麽下場就是被這玩意吞到肚子裏成為它的晚餐。

【好香啊,好香,給我……給…】

那東西怪笑着朝太宰伸出手,他身後的黑泥頓了頓,擴散的速度突然停了下來,緊接着像是被洪水刺激到的浪潮一般漫了出來。

太宰想起了泛起的潮水,雖然用這玩意形容起來并不貼切,像是翻湧的潮水、沸騰的岩漿,那些老老實實盤踞在他身體角落的黑泥像是狩獵的獅群一樣撲了上去。那東西的怪笑聲戛然而止,黑泥像是在吞咽一般滾動了一會,很快又變成了扁平的狀态。

黑泥并沒有感官,它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連着太宰的感官。

怪物的味道并不好,像是浸泡在臭水溝裏的布料被人塞入口中一樣。強烈的惡心和不适湧了上來,太宰偏過頭幹嘔,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身體也是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

那些令人窒息的黑泥又一次湧上了他的鼻腔和唇舌,用最原始的方法堵住了太宰的感官,轉移那種令人惡心的體感。

灼燒和痛苦都已經褪去了,鶴丸國永幾乎用了最快的速度朝着太宰治所在的方向奔走。

身體裏翻滾的不知名的東西潛移默化地改變着他的力量,他說不出來這種感受,但是奔跑的速度似乎一直在被這種力量優化,連沉珂在體內裏堆積的那些惡似乎也在被這東西撕咬嚼碎。

那個審神者似乎有很多秘密,無論是之前那樣令人震驚的龐大靈力,還是現在出現在他們體內這種詭異的力量,一切都說明了這個審神者并非閑善之輩。

他記不清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印象中似乎和這個審神者一起并肩作戰過,只是記憶太模糊了,像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連細節都記不清了。

鶴丸停下來的地方,距離太宰不足五十尺。

後者見到他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輕輕示意對方過來接住藥研,随後那雙并沒有多少感情波動的鳶色眼睛看向追了鶴丸一路的鬼兄妹。

鶴丸先注意到的,是包圍着太宰的,那多的駭人的黑泥。

他看着他的審神者朝着那對兄妹走過去,那些黑泥随着太宰的動作緩慢向前移動,恍惚之間鶴丸好像想起了什麽東西,但那些碎片閃的很快,像是鋼針一樣紮了他的後腦一下。

鶴丸怔中地站在原地,懷裏的藥研絲毫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恍惚之間他好像看到了太宰從那堆淤泥中緩慢地爬起來,像是新生的鹿崽一樣跌撞蹒跚地向前走。

那樣的場景像是白日裏的幻夢一般,等他回過神的時候,衣服頭發淩亂的蕨姬已經将手沒入了太宰的腹部。

女人嬌豔的臉硬是扯出一個兇狠的笑,和她那副外皮一點也不搭的表情。但是蕨姬的得意似乎并沒有持續太久,空氣中并沒有彌漫任何血的味道,那個笑容溫和看上去柔弱的男人握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一點點地朝着自己受傷的地方探入。

她的手并沒有從太宰的後背穿出,反倒是像是跌入了沼澤一般不斷地往下沉。那種泥濘卻不潮濕的感覺很不好,屆時察覺到不對勁的蕨姬剛想出聲喊她的哥哥,轉頭卻發現妓夫太郎也被這詭異的黑泥包裹起來。

她最後看到的景色,是太宰治朦胧不清的狹笑。

她看到對方的嘴巴張張合合,最後攬着她的腰和她一起跌坐在了地上,那些吞噬了她哥哥的黑泥湧了上來,以同樣的方式包裹了她。那種詭異的,讓人昏昏欲睡的溫暖使她緩緩閉上了眼,恍惚之間她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些東西交錯着在她腦海走了一遭。

太宰看到了這對兄妹的一生,漫長、曲折,最終歸為泥土。他們所攜帶的,無法根除的罪孽,跟随着那鐵鏽一般的味道和滿身的腥氣一起留在了太宰的身上,像是印刻一樣留在了他的靈魂骨肉裏。

他攜帶的,是此世之惡,是這個世界上最深最絕望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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