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卿卿的初見

11.白卿卿的初見

白卿卿一直在猶豫，關于那些陳年往事，該不該與其餘人分享。她遠赴重洋，一別不覺間已然十載，不遠萬裏回來見了莫燃一面，然後又離開。可是她到底還是回來了，帶着輕巧的行李，以及一顆無法平靜的心。

她捧着咖啡杯，不禁感慨際遇的巧妙。袅袅的熱氣升騰，對面的男人一直保持着得體從容的笑意，不疾不徐地用銀匙攪拌香濃醇厚的液體。

她想，他居然會是莫燃的丈夫。記憶裏寡言卻存在感極強烈的少女，她無法想象她會與什麽樣的男人攜手。她那樣美麗，哪怕安靜地呆在哪裏，眉目間的線條都漂亮到淩厲。可她卻茫然不自知。

白卿卿并不嫉妒她。她一直是心存仰慕地看着這個比自己大一點的少女，心存親近地叫姐姐。白卿卿有白卿卿的好。

那麽，一直以來平靜而融洽的關系，到底是從哪一步踏錯，走到現如今這樣無法挽回的困境？

“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

她笑着說。

一夢十年，夢裏的主角是自己，和……溫潤如玉的少年。

白卿卿從小被呵護得無微不至，她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父母婚姻美滿，相敬如賓，對唯一的女兒視若珍寶地捧在手心，幾近小公主的生活讓很多人豔羨不已。

白父從政，為人勤懇努力，進退有度，上面肯提拔，下面交口稱贊，于是仕途一路綠燈，四十尚不到就爬到了一個讓人眼紅的位置。他對聰明活潑的女兒的要求從來不吝于滿足，對她偶爾的胡鬧也是很縱容，除了在學業方面對寶貝女兒有着和普通父母一樣的期望。聽聞市立女子中學的課業頗受好評，就把白卿卿送到那裏讀書。

市立女子中學對面就是和它實力不相上下的市一中，不過市一中的優等生更多是男生，兩所高校明裏暗裏較着勁，兩邊的學生倒是相處的不錯，放學時一條街上擠滿了穿着兩種校服的學生，還不乏舉止親昵的小情侶。

女子中學清一色的女生，少女争奇鬥豔的心思下，就算是一般模樣的校服也能變出萬千花樣。市一中的男生們自然大多瞧不上自家學校裏的女生，有些懵懂心思的大多都盯着對面的校門，空閑時還排出了一份美女名單。

而白卿卿，正是名單上的一員。她的臉或許不是最出色的，很甜美乖巧的娃娃臉，但是家庭的優勢讓她在校園裏頗受關注，本人又是很活潑讨巧的性格，對誰都是笑臉相迎，這些都讓她成為不少男生心裏的小公主。

白卿卿自己不是很關注這些事，她人緣很好，但是很親密的閨蜜并不多，比起這些情窦初開的小心思，她更注重在課業方面。同年齡的女生在大呼小叫“天吶蘇容康也太帥了吧！”“我更喜歡他的雙胞胎弟弟哎~”“笑得壞壞的江學長像從漫畫裏走出來的，嗚……”……時，她的眼神正掃過市裏辦的青年讀物的一篇文章。

清雅到有些不真實的文筆，靜靜地描繪落日的景象。那大概是很震撼的一剎那，然而轉述這場景的人卻仿佛全然地置身事外，不驚不動不悲不喜，讀着文章的人心思被他筆下的美景繃緊了心弦，卻發現把這一刻記錄下來的人自始至終不過淡然而立，無所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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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倏然一掙，依舊未能掙脫，于是遠處的山色陰下去，潑墨一樣地濃。那最後的一點餘晖在雲層間彌漫開溫暖淡薄的色彩，漸漸不見。……

白卿卿手指劃過署于文下的姓名，一個字一個字地默念過去。

蘇。容。斂。

同桌的女生見她出神，也湊過頭來瞧熱鬧，白卿卿任她把期刊搶在手上仔細看了兩遍，突然掩唇驚叫，瞪大了雙眼。

“啊，是蘇容斂！”

白卿卿傻乎乎地看着她大驚小怪的樣子，茫然問：“蘇容斂是誰？你認識？”

自然遭到了衆人的白眼和圍毆。

白卿卿這才知道，原來蘇容斂是對面學校出名的人物。他像是所有少女夢中走出的少年，成績優秀，修長白皙，溫柔俊朗，眉間一點憂郁，斂着眸子的時候沒有人能看清他眼中的情緒，永遠爾雅有禮，偏頭對着人笑的時候，會有暖意自他眼底漫出，一直溢到被他這樣注視的人的心裏。

……那麽，如果能夠見一面就好了。

出于這個年紀的女生對強者自然的仰慕，這點企盼比起其他女生來說已經算是很微小的，但她也只是這樣默默地想着，并沒有太過在意。不過幾日，心裏已經将這個名字忘得差不多。

有一天午休時間偷偷和好友出校門買零食，她正挑得開心，好友突然神神秘秘地扯她的袖子，小聲叫：“天吶，是蘇容斂！”

她不知為何心虛，躲在貨架的間隙後，兩個少女并肩貓着腰，屏氣凝神地看一道修長的身影慢慢從對面經過。

白卿卿永遠記得那短短的一刻。

她無法形容，那種張目結舌心髒怦怦亂跳的感覺，她好像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只有自己慌亂的呼吸交雜着少年的腳步，在一個極神秘的世界裏無限地放大。

少年大概沒有看到她們。他眼睑下溫潤的瞳眸裏泛着柔軟的笑意，修長的手指取下那邊貨架上一袋零食，于是他的眼睛不經意掃過少去遮掩的貨架那端兩個慌亂的女生，略停頓一下便無意識地轉移開視線，步履輕松地走開。

他寬大的校服外套幹淨得像是新的，敞開着，露出裏面白色的襯衫，下擺随意地拉下來，遮住墨色的長褲上端。流海的發梢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擺動，像有生命一般彌漫着些許金色的點光。側臉的輪廓柔和而好看，前額、鼻梁以及下巴連成叫人迷醉的弧度，頸旁的肌膚略有些蒼白，走出超市門口的剎那影子淡得像是要消失一樣。

一切都仿佛不是真實的，蘇容斂像是童話裏的精靈王子，驀然闖入了她視線所能觸及到的小小的世界。

“然後我想，糟糕，我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白卿卿有點沒心沒肺的性格，自然不會像其他女生一樣，羞答答地送封情書，或者天天唉聲嘆氣地想着念着，不過記住了這個少年，出校門時格外留意那道身影，一直見不到，也沒太大遺憾。白家風氣向來開明，白母問起有沒有欣賞的男生，白卿卿還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有啊有啊，對面學校的蘇容斂，帥呆了。白母聞言便笑着捏捏女兒的臉頰。

日子一如既往地過着，某天語文老師叫住白卿卿，讓她把此次全市青少年作文競賽的本校報名表交到承辦比賽的市一中教委辦，她當天便跑過去，正值課間，市一中的校園裏人聲鼎沸，嬉鬧聲不斷，男生女生擠滿在走廊上，和女子中學略帶壓抑的嚴謹風氣不同，這所校園裏的歡笑聲不絕于耳，讓白卿卿既新鮮又止不住地喜歡。

她不懼生，面對投在自己身上的好奇目光就帶着善意回望過去，水汪汪的眼睛轉動着，十足地靈動嬌俏。

教委辦在三樓，就在左邊的教學樓上。白卿卿拿着一疊報名單慢慢走着，略帶微卷的黑發在腦後繞成一團，用日式的編花頭飾扣着，青色的布藝發卡襯着，清爽甜美。她抿着唇笑意怡然，走到走廊轉角處時，眼前黑影一閃，她一恍神的剎那，足踝處一陣刺痛，再反應過來時已經跌在地上，白色的紙張散了一地。

一張臉俯下來，少年有力的手伸着，眉頭不知為了什麽陰郁地擰着，薄唇中吐出誠意不足的道歉，“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少女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遲遲沒有握住他的手，他不耐地在她眼前揮揮手，乖順甜美的聲音輕輕從那粉色的唇間遲疑地溢出：“蘇……容斂？”

他的臉色瞬息萬變，眼神定定地看着她，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對面女子中學英式的裙裝校服，少女看他的眼神微帶驚訝，又有種莫名的欣喜和探究。這種眼神他并不陌生，平時都裝作看不到，今天卻不知為何像是有魔力驅使着，讓他唇邊忽而勾起，眉梢盡顯風流，微俯下身，不容拒絕地拽住少女的胳膊輕柔地拉起，在她還愣着時，露出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微笑。

“他一定是蘇容康。”

白卿卿擡頭，對面的男人垂眉斂目，食指抵着下巴，氤氲淺薄的微熱霧氣裏，他的表情微妙而踟蹰。

他仿佛和她一道投身于那段他未曾經歷的年歲，隔着透明而堅實的屏障，平靜而無聲地望着另一片空間。他的眼光透徹了然，帶着些微置身事外的憐憫。

“是。”她唇邊溢出淺笑，“他當然不會是蘇容斂。……他只是蘇容康。”

少女知道自己大概錯認了。然而飛揚英俊而微顯戾氣的少年不容分說地拉起她，湊到她耳邊，聲音略壓着。

“你好，我是……蘇容康。”

不遠處走廊遠遠近近的腳步，有一般大的學生有意無意地打量着這兩人。陽光太好，打在壁角折射過來，他的側臉上是一層柔和的金光，然而打量她的眸色極深，竟像是濃得化不開的研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