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怎樣才算過去

18.怎樣才算過去

風聲嘶啞,骨縫裏都是冰的。一陣接一陣的風,吹得人麻木。她拉他在院子裏,悄聲說話。他只是聽着。

“……現在想要回念念,我也舍不得。念念現在在接收心理治療,正慢慢好起來,她太敏感,要是回去的話,還不知道會怎樣。一開始沒有好好待她,何必再……蘇容康,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

他筆直站在那裏,屋子裏昏黃的光透進小小的院落,微微明亮。

莫燃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該說的終于說出來,可是結果并沒有想象中的輕松。

他沒有言語,亦不曾動作,吐息都凝滞了一樣。

片刻後才低低地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她覺得難受,咬緊唇,手指扣在一起,仰頭看他。“對不起,之前騙了你。念念的确是收養的,不是你……”

“你覺得對不起。你也會覺得對不起?”

他低低笑起來,聲音裏頭居然很凄惶。眉飛入鬓,眸子裏眯出挫敗的光芒,他笑得掩住雙眼。“……你好樣的,莫燃。”突然将手搭上她的肩頭,用力握住,他咬牙切齒地問,“你是故意的。你既然先前敢騙我,怎麽不能一直騙下去?那我們的孩子呢?說!我們的孩子呢?”

她身上發着抖,靜靜地從唇間吐出幾個字來:“我以為你不要他。”

——我以為你不要他。

他一時茫然無知。手下仍死死扣着,那溫暖的身軀裏傳出的暖意始終不能到達更深遠一些的地方。

他記得那天大雨滂沱。兩個人都在發瘋。他發瘋發得尤其厲害。

沒錯,他從來就沒待她好。所以遭了報應。所以失而複得的從來就不是真正存在過。

他微微疲憊,困倦從四肢百骸間湧上來,使他頭暈目眩。他放松力氣,說:“我以為你會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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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覺得好笑:“我只是想通了。”

她說:“孩子是無辜的,但是如果連他父親都不期待他的出生,我為什麽還一定要把他留在世上,讓他以後痛苦呢?”

其實他們算“在一起”過。

盡管是她存了私心,使了手段坑蒙拐騙過來的在一起。她動機不純,自然也沒指望能有好結果。反正心裏想得清楚,只要有了一個孩子,便可以無所謂他的冷臉,自己帶着孩子離開。

她不忍直視過往,他卻總愛冷嘲熱諷把鮮血淋漓的事實擺出來。在他面前她總是太難堪。

……但是他還是容斂的雙胞胎哥哥。

剛開始時,她不相信容斂的離去。後來太多人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提醒她,用憐憫或鄙薄的眼光看她,将她快要逼到崩潰。有一次她關了手機,坐在一棟高樓的樓頂,雙腿懸在高空晃,看灰蒙蒙的天,偶爾穿梭一只羽毛狼籍的孤鳥,心裏其實是想要跳下去的。縱身一躍,從此無所顧忌。

然而她終于沒能跳下去。

那麽高的地方,摔下去該有多疼,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皮膚被磨砺得粗糙不堪的他面朝她跌落下去,無窮盡地跌落下去,那時他真是解脫了一樣的表情。微微笑着,又是當年眉目清俊的少年,無所忌憚,眉目舒展。

即使背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

她收回雙腿,在那一刻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她要等他回來。

他一定會回來。

稍微有些驚訝的是蘇容康的态度,自己明明那樣叫他生厭,他居然只是皺了下眉頭,就答應收留無家可歸的她。

也許畢竟是兄弟,血脈裏都是善良的。畢竟她當時那樣落魄,父親早于幾年前腦血栓發作逝世,母親執意要回老家,安靜寂寞地守着空房子獨居。她毫無牽挂,退了好不容易租來的房子,一個小小的箱子裏就是全部的行李,雖然有一套房子的鑰匙就在她錢包裏,但是那是她和容斂約定好領結婚證書當天再搬進去的。

她低着頭敲門,沒有人應便坐在門口臺階上,抱着雙臂耐心地等。

後來他回來,問她什麽意思,她回答後,他喉嚨滾了幾滾,她正在想怎麽才能說服他時,他卻說:“随便你。”

她也沒想到搬進去會是那麽容易的事。

他沒給過她什麽好臉色。他工作應酬很忙,往往很晚才回來,她開始将鍋裏煲好的湯端出來時,他只冷淡地看一眼。

有一天晚上她死活睡不着,趿拉着毛拖鞋去客廳倒水喝,卻看到他開着一盞小燈,拿湯匙慢慢地舀湯往嘴裏送。

看到她出來,他的慌張也只持續了一秒。很快鎮定下來,說:“胃疼,找不到別的,只能吃這個。”

她沒說什麽,睡眼惺忪的,摸摸鍋底,已經冰涼一片。于是端走,放在他從不會使用的電磁爐上熱了熱,再端回去。

安靜地坐在他對面,看他一口一口喝完。

自此之後,她一直保持着幫他留晚餐的習慣。他胃不好,應酬又多,每逢推不掉的酒席都帶着一身酒意回來,幸而并不曾真正酩酊大醉,還能留着一絲理智吃點東西暖暖胃。

他不說謝謝,也不拒絕。只是沉默地吃。她坐在一旁,沉默地看。

從頭至尾沒有交談。

後來他帶女伴回來。妖豔的女子,蛇一般纏在他臂上,吐息柔和而火熱,看到她開門,也不過愣了一愣。

她穿着家居的睡衣,松松垮垮的,自然比不上眼前香豔的一幕。還維持着禮貌對那不認識的女子微笑,給他們端茶喝。

而他很不耐煩地瞪她,叫她滾開。

像對一只不受歡迎的流浪狗。

獨自呆在房間裏,拿着遙控器在不同的電視臺間換來換去,熒幕上男男女女哭哭笑笑,她看得無聊而毫無睡意。不多時聽到隔壁房間裏乒乒乓乓一陣響,過了一會,好像是女子出去,摔門前罵了一句:“蘇容康你個混蛋!裝什麽!”

她像在聽一出鬧劇。

事不關己,不過有些微好笑和茫然。

再後來有一天,他顯然是喝醉了,步履都有些不穩。眼神仍是清明的,盯着她問:“莫燃,你到底想怎麽樣?”

“——你到底想怎麽樣!”

她無法回答。她能說什麽,她是在等容斂,可是這與他無關。

但他已經像發狂的野獸一樣撲過來,死死扣住她的肩,扣得她生疼,差點以為骨頭都要被他剜出來。他惡狠狠地看着她。

她就在那個時候踮起了腳,将唇貼了上去。

輕輕一觸,鮮明擦過的觸感。

他似乎是愣住了。很長時間內都是一直愣着,後來終于反應過來,一把推開她,她被那突如其來的大力推得腳下不穩,跌到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眼淚一瞬間逼出來。他自顧自用手背狠狠地擦着唇畔,像是觸到了什麽了不得的髒東西。

她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傷心。

她向來執着,這次也不會例外。

這之後好幾天他都避她如蛇蠍,她知道自己在他心裏終于堕落成什麽肮髒的模樣。她反倒沒了什麽顧忌,專心致志地謀劃下一步。

大概她不屈不撓的樣子實在叫他厭煩,在她日日電話不停歇的攻勢下,他終于松口,習慣了在她問什麽時候回家的時候冷淡地給出回應。中秋節那天,她問:“回家吃晚飯?”

他哼了一聲,算是默認。

她心怦怦跳個不停。立馬去買了一堆菜,照着菜譜着手準備。她做的味道不一定好,可是賣相十分好看,紅紅綠綠弄了一桌子。

然後是燭臺。

然後是……酒。

他開門進來的時候也許也吓了一大跳,臉上帶着她看不懂的沉思,眸色複雜地打量一室燭光溫暖的躍動。又眯起眼看看她。

沒關系,她也覺得自己的行徑叫人不齒。

幹脆豁出去,迎上前,輕聲笑:“回來啦?”

兩個人安靜地對坐,她為了勸他喝酒。心神不定地講些無關緊要的話。容斂總是笑她不會撒謊,果然如此。她一直心虛,又怕他看出端倪,只能硬撐着,每看他啜一口,都要提心吊膽半天。

那酒本來就不是出于善意。

最後他眼神恍惚地癱倒下來,她總算一口氣。然而并沒有慶幸太久,又發覺更棘手的問題還在後頭。

她紅着臉将他半拖半扶地弄到床上去,已經出了一頭汗。她終于覺得羞恥,然而反悔也已經來不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好走。

咬着牙将顫抖地手放上他襯衫上的紐扣,手下溫熱的胸膛裏心髒的跳動很有力,一下下鼓震着她的耳膜。

接下來的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

他反身壓下來,帶着微微急躁堵住她的唇,不斷汲取着什麽一樣,不容她反抗,連唔唔的低聲都一并吞了下去。

她覺得疼。在他氣息狂亂地啃上她的脖頸時,心髒裏好像有什麽碎裂了一般,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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