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只是無處可逃

21.只是無處可逃

過年就少不了搶購年貨,大商場裏處處貼着降價牌和煽動性标語,人群跟不要命一樣地往裏擠,雙手抱着東西往購物車裏塞。“太恐怖了。”沈衣說,“難道到了過年,錢就不值錢了?”

購物車根本就不夠用,他們三個只能把要買的東西拎着,念念明顯有些瑟縮,不過被沈衣抱着,好像是安心許多,還幫着拿了幾包糖果在手裏。

中間還算順利,不過在貨架一角時,莫燃拿着兩包不同的開心果對比,問沈衣覺得哪一種好,連喊了幾聲,卻沒得到應答。她有些納悶,回頭去看,他似乎正發着呆,眼神望着一個方向,有些悵然的神色。

他們随便買了些,就匆匆去結賬。沒想到結賬處的排隊也十分恐怖,長龍一般,還彎了幾道彎。排了半個多鐘頭才到他們,收銀員小姐手忙腳亂地把東西往塑料袋裏丢,邊報出要付的價錢:“您好,一共是兩百七十二元。”

“媽媽,我餓。”念念說。

莫燃看她一眼,安撫地微笑:“一會就回家,忍一忍啊。”

沈衣十分不贊同地騰出一只手來敲她:“有你這樣的嗎,回家打的也要好久呢。”他頭轉向懷裏的念念,“寶貝兒,咱們不理你媽媽,這旁邊有很多餐廳,你挑一家,現在去吃點東西吧。”

小女孩眼睛笑彎成月牙,和他一同挑釁地看莫燃。

莫燃頭痛:“沈衣,你就知道浪費錢。”

“什麽叫浪費嘛,”他理直氣壯地辯駁,“肚子餓了,要吃東西,那就去吃,這有什麽浪費的。你不疼我家寶貝,你看她餓成什麽樣了。難怪她見我回來這麽高興呢,可見你平時對她多不好。她最喜歡我了,因為我對她最好,是不是啊,念念?”

念念把頭埋在他懷裏咯咯地笑。

莫燃一時賭氣,走上前揪她的耳朵:“小壞蛋,說,媽媽好還是爸爸好?快說快說。”

她只顧同念念鬧,冷不防側着的臉頰上一個柔軟的東西輕輕擦過,她愕然擡頭,沈衣正心滿意足地咂嘴,又低頭下去親念念一下。

“一人親一個,不許鬧。”

她有點尴尬,擰他手臂一下:“你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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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搖頭嘆氣:“長不大的孩子啊。多叫人操心。”

其實這個時候商場旁邊一些餐廳最是坑人,趁着過年人流多,價格比平時翻了兩番不止,偏偏就有沈衣這種人,無所謂地往裏面鑽。念念随手指了一家日式料理店,看上去挺清爽的,菜單遞上來時,莫燃心疼得直咽口水。

她不大喜歡日本料理,因為麻煩。上菜的順序太遵規矩,小菜品種多,量又少,素淨的瓷碟裏放着的就那麽一點點,還貴死人不償命。不過念念看上去倒蠻享受,珍珠鮑金槍魚吃得不亦樂乎。

沈衣看上去也不餓,和她一樣慢慢啜着茶,不過一直有些走神。

他今天有些奇怪,或許是累着了,坐下來後也不像平時一樣言語不斷,常惹得她笑話他啰嗦,活生生一個話痨。

她後邊細細的一陣笑,有人坐下來,聽聲音是幾個年輕的女子,紛紛地問:“吃什麽吃什麽?”

“事先說好,我可不要吃勞什子生魚片,聞着那味道就不舒服。你們也都不許點。”

“哎呀,就你麻煩。”有人笑罵一聲,“琳琅就愛吃那個。”

一個溫婉的聲音笑着插|進來:“是你自個兒想吃吧。我點荞麥面就好,再來個天婦羅拼盤。”

莫燃聽她們點菜,自己一時無聊,出神地憑着記憶在腦子裏幫她們算價錢。眼光不經意掃過對面,卻看到沈衣一臉反常,手緊緊捏着杯沿,指節突兀出來,像是看到不可思議的場景,完全是愕然而慌亂的反應。

他一向會掩飾心思,莫燃知道他這樣已經是極限,于是輕輕問:“怎麽了?”

他回過神來,喝了一大口茶,臉色難看地笑笑:“沒什麽。走神呢。”

念念注意到,擔心地皺起稚嫩的眉頭,突然抓了一塊撒好調料的壽司遞到他嘴邊,大聲說:“爸爸,吃這個!”

莫燃笑着去揪她的臉:“臭丫頭,就知道偏心你爸爸。”

她原本只是想緩解下氣氛,卻看到沈衣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更加嚴肅,幾乎到了緊繃的地步。他偏過頭,避開了念念的手。念念是一臉莫名其妙,莫燃也下意識地把手收回去,和念念對視。

後面女子的說笑聲突然停了,他們桌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美麗的少婦,輕輕捂着嘴,眼睛睜得很大,三分疑問七分肯定地柔聲叫:“……啓遠?”

啓遠……是誰?

沒等她把疑問表現出來,對面沈衣已經推開茶碗站起來,聲音低低的:“琳琅。”

琳琅……又是誰。

“你這些年……還好嗎?”被他叫做琳琅的女子說,像是說不下去似的哽住片刻,才繼續開口,“一直聯系不到你,我總是很擔心。”

“我很好。你……”他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看來不必問了,你一定過得很好。”

不知道為什麽,莫燃覺得他的笑容有些苦澀。

他又說:“見到你很高興。”

琳琅說:“我也是。”

她轉頭看向還坐着的一對母女,頓了頓,微笑道:“不好意思啊,都忘了介紹自己。我是符琳琅,啓遠從前的一個朋友。你一定是她妻子吧,他眼光真好,找到一個這麽好的人。”

“我叫莫燃。”莫燃也站起來,沖她禮貌地點頭,“你好。琳琅……?很好聽的名字,像風吹過鈴铛一樣,很美。”

琳琅真心地露出一個笑容:“真的?”她看了沈衣一眼,想起什麽似的捂着嘴巴輕輕笑,“啓遠也這麽說過。——你們真相配,說的話都一樣。”

莫燃說:“他可沒告訴我,他還有個名字叫啓遠。”

沈衣看着她不說話。

“你可別誤會,這名字他大概是嫌不好聽才不告訴你。他改名了?——那他現在名字是什麽,我也不知道。”琳琅佯嗔地瞪沈衣一眼,“你這麽愣着,小心被誤會什麽新歡舊愛的,回去要跪搓衣板去。”

莫燃笑着說:“我和他其實不是……”

“莫燃!”他匆匆打斷她的話,拍了拍念念,問道:“吃好沒有?”見念念點頭,便把她抱起來,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琳琅,我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以後常聯系。”

他雖然這麽說,可是似乎沒有任何留下聯系方式的打算。

莫燃被他拖着往外走,背上有柔和卻灼人的視線。三個人到了外面,莫燃掙脫他,說:“你這是怎麽了!”

人來人往,擦肩而過時能感覺到輕微的氣流。沒有一張臉是熟悉的,這個城市裏的一點關聯薄弱又微妙。沈衣抱着念念,很久後才輕輕地吐氣。

“對不起,莫莫。”

她低頭,“對我說對不起幹什麽,你又沒對不起我。”

她說的沒錯,他做什麽,做過什麽,認識誰,認識過誰,其實和她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

“莫莫……”

“好了好了,回去吧,我還沒吃,有點餓了。”她反而笑眯眯地,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你聽,我肚子都在咕咕叫呢。”

他沉默地站在路邊,突然直視她的眼睛:“你為什麽不問我?”

“——我曾經是什麽樣的人,和誰在一起過,符琳琅是誰,我怎麽認識她的——你為什麽都不問我?”

這麽一說,莫燃也想起來,從來都是沈衣過問自己的事,他對自己的經歷可以說了如指掌,自己對他的過去卻是一無所知。這也許不能怪她,他是完全不着痕跡地融入她的生活,一出現就像一個老朋友一樣無微不至,總是顯得可靠又令人放松。

他并沒有刻意避諱自己的經歷,只是沒什麽契機提起,或許是他認為那不值一提,又或許是十分巧妙地避開了提起的所有可能。……這些莫燃都不得而知,但是現在惟一能肯定的,就是他的過去一定不像她曾經以為的那樣簡單,至少叫符琳琅的那個美麗女子,她一定在他的生活裏占過很重要的一部分,否則他不會那樣失控,完全不是平時輕松的模樣。

她終于開口,回答得很輕松:“因為我沒必要知道。”

他閉上眼,又苦笑着睜開來。

“你總是這樣……所以我覺得很累。”

“沈衣……”

“沒關系,你什麽都不用說,我知道的。”他說,“你只要繼續這樣就好,你維持下去,我已經很感激。”

一路無話。

這天晚上睡覺前,她趁着念念看電視,走到他旁邊去。

“沈衣,沒有人勉強你。我作為你的朋友,也不想看到你難受,但是我的生活就是這樣了。——就只是這樣了。我現在已經很滿足,沒有更多可以抓住。人活着就是靠念想支撐,我不能連惟一的都失去,但是,你還有無限的可能。”

她靜靜喘了一口氣,“符琳琅。……你還愛着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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