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不知道的事

31.你不知道的事

——到底怎樣,才算喜歡一個人?

覺得她好看,和她在一起時沒什麽負擔,可以大大方方帶到家裏去,口氣輕狂地跟朋友說“吶,這就是我女朋友”。這種程度,算得上動心嗎。

感覺上是比朋友更親近一些的關系,但是又有些不一樣。

蘇容康說不上來。他載着白卿卿去公園,單車飛過了很長的街道,兩邊的林蔭飛速後退,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也像所有談着戀愛的男生一樣很傻地偷溜去女校找自己的女友,很遠就揚起手大聲叫她的名字,無視周圍或驚羨或異樣的目光。甚而有意無意在蘇容斂和莫燃面前提起白卿卿,故意帶了點炫耀,以得意洋洋的姿态。

但他好像還是一個人。

有一次,兩個人約好去電影院。去時電影已經快開場,買了可樂和爆米花,走到座位上去,裏面黑乎乎的,得摸着旁邊的座椅邊沿才不至于滑倒。幸好人不算多,他們找到座位所在的那一排,扶着前排座椅的後背慢慢往前走。

“吶,張嘴。可樂給我喝一口。”

他和白卿卿同時頓住腳步。那個聲音實在太熟悉,正是他的弟弟,蘇容斂。他嗓音裏輕微的笑意,只是聽着,都可以想象出少年是如何的眉眼柔和。

他比蘇容康他們長一屆,如今正要參加高考,周末從來都是補習班,怎麽會有看電影的功夫?

他大概明白了,又像還糊裏糊塗的,頭腦裏發着懵,似乎有一件很不樂見的事情正在發生,而他無力阻止。

“……你不去複習,真的沒事嗎?”

那聲音細聲細氣的,含着些許猶疑擔憂,是莫燃。

真的是莫燃。

“……不是說過沒關系嘛,你不相信我嗎?”

“相信,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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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就好了。再繼續念叨下去,會提前變成小老太婆哦。”聲音頓了頓,好像突然低了下去,很快又笑起來,“……幹嘛打我。快看,電影要開始了。”

蘇容康愣了很久,直到後面被他擋住的人嚷道“讓一讓”,才一言不發往前走。

那一場電影演的是什麽,他全然不知道。大概是警匪片,或者是愛情片,還是科幻片?

他腦子裏反複播放的,只有剛才的低聲交談,一字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像着了魔,代替了眼前的銀幕,不斷地浮現出來。他們現在在做什麽?專心地看電影?或者十指交扣?甚至……會親吻?

後來他沒有送白卿卿回去,就一個人先回了家。白卿卿看上去也有些走神,他和她說話時,往往要喊幾遍她才能回過神。或許她也是難過的吧,她從一開始……看上的就不是“蘇容康”。

可是,要怎樣才算喜歡一個人?

當晚,蘇容康做了一個了不得的夢。

他大汗淋漓半夢半醒時,既驚慌又羞愧,其實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不止一次會夢到這些,但是,這次、這次是不同的。

更叫他鄙夷自己的是,他自控能力向來好,居然此次不願服從理智醒來,沉淪在欲望的驅使下,一遍又一遍地放縱,直到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蘇容康,你真他媽龌龊。

那是他在第二天陽光刺到眼皮上時,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你才知道我這樣龌龊?”

他冷冷地笑,“是啊,我就是龌龊。我喜歡白卿卿,可她眼裏只有蘇容斂,她甚至差點為他死掉!我要怎麽辦?我就是要他內疚,要他背着這內疚過一輩子!——莫燃,你是不是就是想聽我說這些?”

她呼吸淺淺,卻十分急促,手捏成了拳頭,眼中已經隐有淚光。

“只可惜,不是這樣的。……其實你也知道了吧。”

他十分平靜地開口,唇邊勾起她熟悉的嘲諷,極其涼薄,刻骨的殘忍。

“我是要他內疚,要他不能坦然跟你繼續走下去。但那不是為了白卿卿,是為了你。你一直背負着害死他的罪惡感,知道白卿卿還活着,以為可以拉我分一半去,可是事實如此,你要背的其實是雙倍。”

莫燃慌亂地搖頭:“不是這樣的……”

他哧地笑出聲來:“不是這樣?——要不然你以為你今天來找我是為了什麽?無非猜到了些什麽,還不死心,想通過我否認掉。”

“一直以來……莫燃,其實最自私的是你。無論你怎麽否認,害死容斂的都是你。”

這重重的一擊,叫長久以來撐着她的世界轟然倒塌。她呆呆望着他,開始無法自已地發着抖。耳中有巨大的聲響,那是她任性地穿越車流時,人體瞬間與車相撞的悶響;是之前少年在不止一次解釋後,臉上露出的疲累微笑;是那之後她仍舊要厚着臉皮去找他,最後眼睜睜看他無止盡地墜下深淵,那一刻心裏絕望到不可自拔的空洞風聲。

她眼裏的光一瞬間黯淡下去,臉色難看到了極致,整個人像被抽走最後一點力氣,站着都過于勉強。蘇容康開始只是看着,後來也忍不住探出手來:“莫莫……”

她像被怪物觸到一樣激烈地揮開了他的手:“不要碰我!”

他手肘撞到了牆壁,痛得冷哼一聲。不過她根本就顧不上,只用一種厭憎的目光惡狠狠盯着他。

“是不是很難受?”他忍着疼,太陽穴突突地跳,讓他微微有些暈眩,但卻更加咧開嘴來,“被我說中了,心裏很難受吧。莫燃,你知道嗎,蘇容斂這個笨蛋有多麽喜歡你,你們就多麽不可能在一起——他太善良了,不想要你愧疚,就全部承擔在自己身上。你們分手後,有一次我經過他房間,瞧見他一直看着你的照片,臉上那種笑,我都形容不出……”

他的語氣狂暴起來,“你知道嗎?你統統都不知道!……就算他這麽喜歡你,你還是會懷疑他跟白卿卿有什麽!你就是這樣,讓愛你的人那樣累,最後被逼到無路可退。其實白卿卿有沒有死又有什麽區別呢?我弟弟會內疚一輩子,他不愛她,也不可能再陪着你,他就是這樣的人。”

他喘了口氣,慢慢說:“你不知道的事……真的太多了。”

比如我真的愛你。

比如我對你的愛其實一點都不比他的少。

……但是你知道了也不會相信。你永遠只看得見自己想要看的東西。

那個夏天,最愛挑她刺兒的蘇容康一直小心避着她,倒叫她莫名不已。

六月份的時候,她不肯再讓少年教她功課,黑色七月在即,每個人都聽得到高考迫近的腳步聲,她不願他再分心。每過一天,她便要從日歷上虔誠地撕下一頁,悄聲祈禱。

她曾經問他想考去什麽地方。

那麽意氣風發的少年,偏偏只肯溫柔地摸着她的頭:“去你想去的地方。”

“哪裏都好?”

“……哪裏都好。”

她想去的地方,他一直都知道。本地的一所知名學府,離家近,排名又不錯,對她來說其實是很不錯的選擇。

只是稍微有些委屈他。

她想,他那麽優秀,憑他的能力,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他說他只要跟她在一起。

這大概算是一種承諾吧?

兩邊家長隐約知道他們的親密,不過是放任不管,大有樂見其成的意思。她現在見到蘇家父母反而會有些羞赧,總不大放得開似的。

終于到來的那三天過得真是極漫長。學校是圈做了考場,一二年級全部放假回家。她在家裏歇也歇不好,坐立難安地來回看表,終于捱到差不多時間,急匆匆跑到蘇家去。

開門的是蘇容康,只穿一條睡褲,睡眼惺忪的,看到她活像見了鬼,話還沒說,臉就騰地紅了,十分慌亂地走掉,半晌走出來,倒是穿戴整齊。

她不知道他還有這麽羞澀的時候,比她一個女生還要不自然。

他咳嗽一聲:“找我弟弟是吧,還沒回來呢,你坐着吧啊。”

她安靜地坐在那裏,仰頭看挂鐘慢慢地走,心裏像有一把火在燒。

“你為什麽喜歡我弟弟?”

突然被這麽問,她愣了愣,側頭看向提出這個問題的蘇容康,他立即偏開了視線:“喜歡,總該有個原因的吧?……嗳,你別多想啊,我就問問而已。”

她很認真地思索,最後誠實地搖頭:“我不知道。”

不是毫無因由,而是無跡可尋。就像春天會花開,夏天會下雨,秋天會飄葉,冬天會落雪,它早就融入認知裏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割舍去就是不完整。

蘇容康沒說什麽,只看着別處,無聊似的扯扯領口,說:“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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