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等你半年

43.我等你半年

一個人突然改變風格,對于陌生人來說是無關緊要,但是對于身邊的朋友來說,就好比一部看了很久的電視劇,裏面的主角都親切如友人,熟稔到可以自然地直呼對方姓名,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屏幕一暗,打出三個大大的白字:

——“十年後”。

原本可愛的女孩子已經成長成風姿綽約的少婦,懶散的少年也變成認真努力積極向上的模樣,故事改頭換面,徹頭徹尾變成另一種感覺,雖不完美叫人倍感親切的原本被改寫,作為觀衆,理所當然會覺得不安,然後是疑懼。

“你又怎麽了?”

蘇容康清清嗓子,重複一遍:“那個,陪我去挑幾身衣服。啊。”

那臉上是紅暈嗎?是紅暈嗎?沒看錯的話,是紅暈吧?可能嗎,是紅暈?

然後是有些過分如沐春風的笑容,溫暖,正直,包容,欣慰,一切盡在不言中,

被這麽問的當事人毫不在意,就如同播放劇情時無法感知觀衆的反應,安透遠對此倍感煩惱。

而與此同時,有人煩惱遠甚于他。他其實是應該為此慶幸的。

這個倒黴蛋叫做沈衣。

“我不會同意的。”

千裏迢迢跑回來,氣都來不及喘一口,他對打開門的女人,劈頭就是這一句。

莫燃手握着門框,眼中驚慌一閃而過。她把門拉開來,盡量自然地說:“怎麽不說一聲就回來?有話先進來再說吧。”

“進去說也一樣。”沈衣慢慢重複一遍:“我是不會同意離婚的。”

她背對着他向裏走:“……還是先進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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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衣冷哼一聲,長腿跨進去,順手帶上門。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桌邊去,這期間一言不發,只顧緊緊盯着她看,叫她避無所避。

就像死囚犯到了執行槍決的時刻——莫燃緊張至極,之前電話裏畢竟人隔着不同地方,況且說完後便慌慌張張挂斷了,只覺得心裏一塊石頭掉下來,反倒沒什麽。那之後料到他大概會回來,也是緊張,但沒到真正見面,總可以拿最好的情況安慰自己。

但是現在不一樣。

他人就坐在那裏,全身都散發着不悅的氣息。她從沒見過他這樣了,也知道事情沒那麽容易。

天,她心裏呻吟一聲,她要怎麽說才好?

說什麽都是不對的。在他面前撒謊太容易被揭穿了,可就算說真心話也像是借口。她太對不起他——她總是虧欠他。

“沈衣……”

“說。”

糟糕,他冷着臉。

于是話到嘴邊繞了個彎,先是讨好地笑了笑:“累不累?”

沈衣說:“你說呢?”

嘆口氣,輕巧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上去。莫燃仰起頭,直視他的眼睛,說:“對不起。”

“我最讨厭聽你跟我說對不起。”

“……對不起。”

沈衣無奈似的聳聳肩:“說吧,這次為的又是什麽?”

“安透遠告訴我,蘇容康活不久了。”她坦白地看着他,“我不想相信,我要他好好的——我讨厭自己這樣想。但是那是真的,我想眼見他活着。算是補償也好,這些年,他并不比我好過。”

他不置可否:“哦。他愛你,你知道了。”

并沒有深究他話裏的深意,她有些急切地說下去:“原先我只想最好離得遠遠的。但既然知道了這件事,我沒辦法無動于衷。也許總會不斷想,他今天是不是還活着,他哪一天就從世上消失了……會活不安心。”

莫燃嘴角泛起苦笑,她看着沈衣。他應該是在聽,神情間有些恍惚,面色淡漠,不似平時的他。

她是不是……太叫他失望了?

試探着開口:“沈衣,你……”

“你愛不愛他?”

猝然的發問,他眼裏有寒冰,箭一樣地射過來。她吃了一驚,下意識反問:“誰?”腦子裏立刻醒悟指的是蘇容康,立馬決然地搖頭:“怎麽可能!”

“那好。”沈衣站起來,彎下腰,雙手撐在桌上,俯視着她。“我相信你。你既然不愛他,那他活着還是死了,關你什麽事?當初是他做錯,你不報複便是對他的仁慈,為什麽要為他的死活把自己深陷到這個地步?就算是同情,也該有個限度!”

莫燃讷讷:“但是容斂……”

“這不關蘇容斂的事。”沈衣冷靜而殘忍地點出來,“他是蘇容康,你很明白。”

“他畢竟是容斂的哥哥……”

他平靜地笑了一下。“是嗎?”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笑容叫她害怕。好像什麽一直掩飾的事實就要被揭穿,她手足無措,只得一味退縮。

手指不由輕微攏緊,掌間只有燥熱的空氣。“我只是這樣想。”她強調着說。

沈衣咕哝一句:“我倒希望如此。”說得又輕又快,嘴角苦澀地撇了一下。莫燃瞧見了,隐隐覺得胸腔漫開一股痛楚,是為什麽難過了,只是悶悶的不明晰。

之前她一直認為,和沈衣相處是最愉快的事。他作為朋友來說足夠熨帖,分寸拿捏很好,就像一杯溫水,幹幹淨淨擱置在桌上,親切而賞心悅目。可是他是喜歡她的。

他是喜歡自己的。

單憑直覺,心裏也模糊地明白着。剛開始有這個認知時,一邊疑惑,只覺困擾,後來她想,只要他不說,她不去挑明,就沒有關系。他果真遂了她的願,肯只作為一個知交陪在身邊。

後來他還是說出來了。

她痛恨不斷拒絕的自己。像一直以來利用了他,卻無以為報。幸好他是溫柔的人,不計較。在溫柔上還有一層執着,不肯放棄,明示暗示用遍了,對他來說都不管用。

于是她想,那就和他在一起吧。

自己并不是值得故作姿态的女人,雖然可能有些配不上,但是如果那是他想要的呢。

只是沒想過蘇容康會出事。

蘇容康對她來說到底是什麽?她跌跌撞撞了這麽些年,也沒有找出一個合适的答案。他也許真的會死掉,她不能眼睜睜看着。

“我這麽說很自私,……沈衣,你一直對我很好,所以……所以我想,無論我做什麽過分的事,你都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利用他的溫柔,一邊清楚自己的自私,一邊自私地說任性的話。——但是她知道他拿自己沒辦法,就因為他是沈衣。

沈衣默默将杯中的水一飲而盡。喉結滾了兩下,他垂下眼。手指按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彈着。過了很久。

“你記住,你只是同情他。”

他慢慢說出這一句,目光如炬,像要把意念灌輸到她的腦子裏一樣。她在這壓迫下不禁點了點頭。他摸摸她的頭頂,“我給你半年,這半年中蘇容康沒事也好,死了也好,過了半年,你就得回來。”

莫燃說:“好。”

“如果你不回來,我會一直等,而且對自己不好,過得比誰都糟糕,還要天天在你眼前晃,讓你看了難過。”

她用力點着頭,好像不用力一些眼淚就會不争氣地跑出來。

“謝謝你。”

這是很多很多的愧疚,很多很多的不安,很多很多誠心實意的感謝,統統堆疊在一起,沉甸甸的分量,還是寄放在一句輕飄飄的話裏。

相比她的沉重,沈衣反倒是似乎松了一口氣。他直起身子,甚而伸了個懶腰,放松地坐下去,又回歸平日那副懶洋洋的模樣。

“吶,看來我那邊的事情可以慢點做了。回國也暫時不必急,還有半年的時間可以好好準備,也挺好的。只可惜又要為祖國少做半年的貢獻,像我這樣的人才,得創造多少社會財富啊。”

莫燃此刻還笑不出來,只更心酸。

他太好了,她更不能辜負。

半年,只要半年。到那個時候她一定會明白什麽才是對的,她會用剩下的光陰全心全意對面前的這個男人好,她再不想有叫他隐忍委屈的時候。

她會非常努力地愛上他,并且終有一天可以把那份心意告訴他。他聽到後,也許會自負地說“我這麽好,那是當然的啦”;也有可能什麽都不說,只對她包容地笑一笑。

他應該得到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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