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就在一起吧

42.那就在一起吧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所以,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糟糕?”

莫燃苦笑。旁邊侍者走過來,問還需要什麽,她搖了搖頭,示意不用。

對面坐着的人吊兒郎當的,摸着下巴,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有沒有把她話聽進去。

“我想吃點好的。”

他這麽說,莫燃很無奈地只能随他去,眼見他拿了菜單,點了一堆華而不實的東西。

也許他是在生氣。畢竟蘇容康是他的朋友,莫燃很能理解。

“關于你剛才的問題,我鄭重地回答你。”安透遠歇了一會,挑起眼角,笑得很是欠揍,“很顯然。你糟糕透頂,且無藥可救。”

知道他會這麽說,直白的諷刺本就是他的風格。

“你叫我出來還真難得。之前我請你那麽多次,一點都不肯賣我面子,就是不出來。今天是怎麽了?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他接到莫燃的電話時刻意地驚訝,“喲,我可得去買注彩票,弄不好下輩子都能衣食無憂。”

莫燃拿他沒辦法,其實原也只是自己心裏悶得厲害,想着找人一棍子敲醒,被罵個徹底才好。結果選錯了人,這樣不痛不癢的諷刺,對她來說絲毫沒有效果。

她也不是想道歉。對過去的事情表示歉意是種虛僞吧,為了掩蓋良心的不安而試圖撫平自己,人不就是這樣嗎,做的時候知道是錯的也會義無反顧做下去,事後再滿懷真摯地說聲抱歉,以為這樣就可以抵過造成的傷害了?

幸好這時候人也不多,寥寥幾個坐得很遠,他們說什麽旁人也都不會留意。她攏攏發端,仰脖喝了一大口冰飲。

安透遠看起來意興闌珊,懶懶支着下巴,無趣地看着落地窗外。随便吃了點後他提議去走走,莫燃同意了,兩個人便約定去附近一家很大的植物園。

安透遠停好車,兩個走下去。甫一下車,迎面的熱浪便層層包得人透不過氣,城市裏人們都被鋪天蓋地的空調寵慣得嬌氣,這炎烈的熱卻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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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蔭下并不見得涼快,或許是因為濕氣重,又沒有風,格外悶,雖然有樹葉遮着,也并不好過。

更讨厭的是蚊蟲,嗡嗡嗡飛旋不休,不過片刻功夫,莫燃就被蟄了好幾口,手臂上裸露的皮膚立馬有幾個紅包清晰可見地腫起來。

她皺着眉頭,手指捋過去,一陣刺癢。

安透遠注意到她的境況,嗤笑一聲:“女人就是麻煩,連蚊子都格外愛咬。”

莫燃搖搖頭,裝作沒聽到。

“人真少。”

“嗯。”

“你女兒呢?”

“在學校。”

“某人以為是自家骨肉時,高興得不得了呢。”

“我知道。”

“他真傻。”

“……嗯。真的很傻。”

“也很可憐。他愛的人又不愛他,還特別讨厭他。”

莫燃沉默。

終于有一陣風輕悠悠飄了過去,還是熱乎乎的,黏膩地纏繞上來,流連不去。

夏季是很惹人厭惡的時節。

“莫燃,我其實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有沒有心?”

樹葉的綠色都是無精打采的。毒辣的日頭挂在天空裏,白蒙蒙的光亮。莫燃說:“我沒想叫他傷心。”

“你這還叫不想叫他傷心?”

那還能如何?

進一步是叫他誤會,也叫自己誤會。退一步又說是叫他難過,叫他傷心。他們适合的距離就是遠遠的吧,相互不接近。

“他會有更好的生活。”莫燃說,“我知道,他比我好多了,一定會活得更好。”

安透遠随手扯下一片葉子,湊到眼前去,默不作聲看了一會,吹一口氣,叫它飛走。

靜靜說:“你真的這麽想?”

“……嗯。”

“有件事我真是一點都不想告訴你。”安透遠說,“他不許我說。我之前是一定要說給你聽,但是你那樣子讓我覺得還是不說的好。”他嘆一口氣,“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對。”

“我是他朋友,說句很公正的話,他真是個好人。”

“旁的不論,就說他對你怎樣,你也清楚。他這人一對上自己在意的,只會用行動表示,平時說話挺滑溜一人,偏偏就變得口拙,完全不會表達自己。”

“真丢臉,是不是?——我怎麽會有這樣的朋友。……你只要記住一句話就好,無論他做過什麽,沒做什麽,都是因為他在乎你。也許他用錯了方式,讓你誤會,但是那都是他自個兒笨,并不是出于他本意。”

莫燃點頭:“嗯。”

“所以我有個請求。”

安透遠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十分肅穆,他手指按在胸口,眼神裏說不出的意味,莫燃被這目光看着,也覺得沉重起來,不自覺就繃緊了神經。

“去跟他一起。對他好,盡你所能對他好。”

“我……”

“你聽我說。我知道你不愛他,也許你永遠都不會愛他——但是你可以裝作很在意他。騙他也不要緊,只要讓他開心。”

只有完完整整的一份愛。已經交付出去,怎麽再給別人。

如果是僞裝……欺騙難道不是對蘇容康的侮辱麽?

他眼光閃爍,隐隐約約的悲憫。最後他低下頭,口氣認真:“你若現在還不肯對他好,也許此後再也沒機會了。”

手觸到門邊,輕扣幾下。裏面傳出的聲音略微低沉:“進來。”莫燃依言推開門,側身走進去。

蘇容康正埋頭在一堆文件中,頭也不擡,很是專心致志地看着什麽,看起來似乎十分繁忙。她猶豫着頓了頓,慢慢向前走兩步。等到了跟前,他才擡眼看她,筆支在下巴處,半晌冷淡地點點頭。

“你來了。”

他眼窩下有濃重的陰影,她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吞下去。

兩個人獨處時總找不到話講。蘇容康自顧自地在忙,莫燃有事要說,但是瞧他的模樣,也不知如何開口提起。

過了一會反倒是他先忍不住:“你有什麽事嗎?”

她慌亂搖頭:“沒……”

說了一個字又咬住嘴唇。盤弄着手指,眼睛半垂着看他。

這模樣分明就是有事。蘇容康也不點破,等她開口她又不說。心浮氣躁的,差點要把筆摔出去。

幸好他自制力尚且在,不至于做出丢臉的事來。

“有事就說。”筆尖停在一處許久,他終于又嘗試打破沉默,“我沒那麽空閑。”

“嗯。”

“……那個,蘇容康。”

“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蘇容康一口氣嗆在喉嚨裏,差點咳嗽出聲,他用力憋回去。手下的紙張被戳穿一個洞,他把筆放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要不是他有足夠的自信不是在做夢,差點就要問出來。

——你再說一遍?

她當然沒有再說一遍。但是臉幾乎是一瞬間漲紅的,不像是羞澀,嘴角輕抿着,指尖盤錯,更像是難堪。

這麽說來,并不是他錯聽。

他松了一口氣,漸漸冷靜下來。信手摸出一支煙,點上吸了一口,煙霧缭繞在眼前。

再長長地吐出來。

“你想要什麽?”

他問。

怎麽會這麽好心呢?這樣已經太超過,對他來說近乎是恩賜了,她不會不明白。他應該表現得受寵若驚嗎?立刻說好,然後跪下去親吻她的腳趾尖?

反正你已經知道我愛你。沒有什麽比這個更糟糕。他自暴自棄地想,那就這樣吧。要什麽都給你,你開口吧。反正我是不會拒絕;我還有什麽不能給你?

可是莫燃并沒有提出什麽條件。

她露出受辱的表情,眼光憤怒,瞪着他,但立刻又收起來,仿佛顧忌着什麽似的。最後用盡量“柔和”的表情望着他。

蘇容康皺起眉頭。

“你到底是怎麽了?”

“沒怎麽。”莫燃說,“我只是想問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這一遍她說得很是流利,也沒有與之對應的尴尬神色。她仿佛只是問了一個很普通的問題,就像朋友之間問“今天要去哪裏吃飯”一樣簡單。

蘇容康微微地發起愣來。

這個時候拒絕的話……

也許并沒有第二次機會……

不,一定沒有第二次機會。

但是,真的就這樣說“好”?

她大概是終于等得不耐煩,捋一捋頭發,小聲說:“要不還是算了,你當我沒……”

“好。”在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開口,“……好。”

他不去問她為什麽。雖然他心底存有很大的懷疑,但是他不想破壞這一刻的喜悅。

沒錯,他是喜悅的。

那一份幾乎要将他的胸膛漲破的喜悅,正源源不斷地從他心裏湧出來,沒有止盡一般。但是他還是一臉的冷靜,并且因為後悔失言,加倍地放淡表情。

“謝謝你。”莫燃誠心誠意地說。

蘇容康差點接一句“不客氣”。琢磨着琢磨着他覺出不對勁,看着還安靜站着不知走神去哪裏的她,他突然捏住拳。

……謝謝?

——她只是在問“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但她并沒有說她會怎樣,她只是在簡單地問他而已。

但是為什麽呢?

難道她只是為了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他有些沉不住氣:“喂!你……”

就見莫燃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轉頭朝外頭走。她倒真不拖泥帶水,說走就走,幹淨利落地像一陣風。

蘇容康感覺頭上的青筋爆了爆。

身體的動作往往比意志更快一步,那一瞬間他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但是已經自動自發沖了出去。

一下子沖到她跟前,她有些驚吓似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手指迷惑地摸上發梢。

“你要去哪裏?”他顧不上這麽多,幹脆地問出口。

“去哪裏?”莫燃眨了眨眼,“什麽去哪裏?”

“我問你現在要去哪裏!”

“……去上班啊。”

溝通無能。

“那……你問我要不要跟你在一起——是什麽意思?”

“啊,那個。就是……那個。”她語不及義,慌慌張張地臉紅了。

他不依不撓地追問:“你會跟我在一起嗎?”

按捺着火氣,很沉靜地再問一遍:“你在拿尋我開心嗎?”

“……不是的。”

“那你是什麽意思?你說清楚。”他俯下腰,黑瞳閃着光,緊緊地盯着她。壓迫感十足。

“就是那個意思。就是……”

時間仿佛靜止了。

“……在一起吧。”

不知誰先開始的。也許是他首先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唇,又或許反而是她主動貼上來,那不可思議的溫暖火熱的觸感以燎原之勢向周身蔓延開來,甜美的,暈眩的,讓人沉淪的。夏日的清爽,微微薄荷的甜香,幹燥的唇,濕潤的舌,隔着薄薄衣物有力跳動的胸膛,持續着交換彼此的氣息。

隔了多久。這是隔了多久。

長手長腳穿格子襯衫的男生,跨在自行車上,雙腳撐着地,在樓下耐心地等,他等得無聊,扭頭看風景,但是風景是一如既往的單調平靜。

心中燃起小小火苗一簇,從那時起,一直持續至今。只是無人理會。

讓時間停下來,讓時間就這麽飛去;你知不知道我愛你?

一吻完畢,有人臉紅氣喘不知所措,有人氣定神閑強作鎮定。她說:“我,我走了。”

他說哦,然後又想起什麽似的,淡淡補充道:“離婚手續辦好沒?”

她愣住,“離婚手續?”

就見他臉色立刻沉下去。立即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她連忙解釋道:“我會盡快……”

“不用。”蘇容康從鼻子裏哼一聲,慢條斯理說,“我又不急。”

她松了口氣似的:“噢,那就好。”

蘇容康此次哼得加倍大聲。他臉色不定地盯着她,臉頰像是克制着什麽抽動兩下,最後恨恨轉過臉去。

莫燃無故就覺得有些可愛。

又覺得,有這個想法的自己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最終回去上班,臉上神色安定許多,同事看到都說:“喲,今天氣色不錯嗎,是遇到什麽好事了嗎?”

不是。只是在彌補而已。

彌補也是有一種很神奇的,叫人安心的力量。

她一時踏實地坐着手頭的事,回家的路上卻又發了愁,關于這件事,應當怎樣同沈衣說,她心裏還沒有底。他會生氣嗎?因為她擅自的決定。每次都這麽倉促而出人意料,給他造成許多麻煩,他也不會真的生氣,只是一笑帶過。偶爾會表現出一點,無可奈何的,縱容的神氣。

啊啊啊快死了快死了真的快死了任務趕完了歡呼歡呼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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