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商輕離想到今天,梁茶在酒窖裏躲在陰暗裏故意不出聲,不就是為了看戲嗎?

他獰笑,忽然半蹲在地,單膝向前,伸出有力的臂膀再次死死捏緊了梁茶的下颌骨,雙眼裏全是仇恨:“怎麽?商輕離是個同性戀,死變态,在自己異父異母的訂婚宴上還恬不知恥地跟他告白被拒,這個瓜很好吃是吧?”

梁茶看着近在眼前,瘋得有點吓人的商輕離,吓得不敢眨眼,聽到那句“異父異母”後更是驚呆了。

商輕離看他吃驚的眼神,嗤笑,瞬間明白了,猜出他心思來:“哦?你恐怕還不知道吧?那在你眼裏,是不是兄弟□□,那麽是不是讓你覺得更加惡心,嗯?”

梁茶連忙搖頭。

他伸手抱住對方的手臂,費勁地想扯開他,卻怎麽也扯不動。

他驚慌的兩只眼睛圓溜溜的,有種不谙世事的愚蠢。

商輕離看得只想笑,手勁一松,對方就像只小老鼠一樣從他手裏滑出去。

梁茶邊往旁邊慌不擇路地爬,邊忙亂地辯駁:“老板,我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說……我這就走、這就走……”

商輕離聞言嗤笑:“想走?這裏的電梯只有房卡才能打開,你哪兒也去不了。”

梁茶爬行的兩只手一僵,回過頭來,往後退,吶吶地,露出一個驚慌又怯懦的表情:“……老板,您、您別跟我開玩笑了……”

“別喊‘老板’,土死了!”商輕離蹙眉,似乎任這個稱呼忍很久了。

梁茶聞言,一時嘴笨,不知道喊什麽,半天才磕磕絆絆地開口:“商……商二公子,我……”

商輕離嗤笑,此刻看他一臉吓破了膽的蠢模樣,晾他也不敢跟那些客人亂嚼舌根,一時間又覺得心情好了些,故意吓道:“爬地上幹嘛,你是狗嗎?還不起來!”

梁茶連忙一骨碌爬起來,觑見他臉色好了點,聽到那句“你是狗嗎”暗暗在心裏記着。

商輕離只覺得眼前這土鼈礙眼,多看一眼都生氣,他也是昏了頭了,才把人直接從宴會上抓上樓來,他深吸口氣,轉身走到門邊,拿出房卡,再對已經亦步亦趨跟上來的梁茶最後警告:“再說一遍,以後別再被我撞見!”

他說着又瞥到了梁茶額頭上醜不拉幾的創口貼,蹙眉,翻出了錢包,這下直接抽出一沓現金甩給他:“去醫院看看,別回頭又找事。”

梁茶連忙接住錢,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問:“老……啊,商二公子,我絕對不會說的,可是我真的需要份工作,您看我能不能接着在這兒幹啊?”

商輕離聞言對這人的腦回路出奇了,他剛剛那翻大搖大擺地将他帶走,他覺得他還能在這酒店繼續幹下去嗎?

但他沒說話,臉上浮上一個意味深長的笑:“随你。”

梁茶終于松了口氣,抱着那厚厚一沓錢,估摸着沒有九千,也有一萬,不枉他今天裝孫子大半天,不免又歡喜起來,連忙局促又開心地道謝:“謝謝老……啊,謝謝商二公子!”

他看着這拿了錢就瞬間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梁茶走進電梯,還誠心誠意地跟他道謝,不禁在心裏鄙夷。搞不明白,自己今天幹嘛跟這種人生那麽大火,真是晦氣又跌份。

梁茶小心謹慎地按了電梯關門,看着門從兩邊一點點關上,眼前這瘋子似的商二爺也一點點變窄,即将消失,心裏提了一整天的心也終于松了下來。

忍不住在心裏啐了一口:“媽的,死gay!”

哪知道話一出口,窄縫對面的男人臉色頓時一變,陰沉得比鬼還吓人。

他不小心說出口了?!

梁茶吓得心髒驟停,瞬間抱錢捂住嘴,眼睜睜看着對方扭曲的怒顏靠近,像惡鬼一樣欲伸手向前——

下一秒,電梯門救命地終于合上了!

梁茶吓得腿都軟了,他趕緊将那沓錢塞在身上,拼命按電梯,趕緊沖到了員工休息室樓層,這下工作肯定黃了。他一邊快速換上自己的衣服,一邊在心裏暗罵這些臭有錢人不做人,快速跟領班的經理發消息辭職,然後火速卷着包袱離開。

從酒店一樓後門剛出來,迎面就是一陣寒風,讓他想起來外面沒有暖氣,趕緊摟緊了自己地攤上砍價買的棉衣,腳上穿着一雙黑色的莆田鞋,踩着昨晚下了又化了的一層薄薄積雪,從剛剛那富麗堂皇紙醉迷金的世界走向灰暗破舊的後門小巷。後門垃圾桶裏傳來廚餘垃圾的惡臭味,他捏着鼻子快步走遠。

走了百八十米,在拐角看到了一個推着烤箱賣紅薯的。

他一天只顧着伺候人,沒怎麽吃,嗅着那些五星級大廚的冷味西餐早就無感了,這會兒卻被暖烘烘的紅薯勾出了饞蟲。

梁茶想着兜裏也有點錢了,兩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烤得膨脹炸開,溢出香甜的紅薯,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問:“紅薯多少錢?”

“七塊一斤。”老板說。

梁茶一怔,下意識估摸那個紅薯得一斤多,那麽十塊左右就沒了,這都夠他自己買菜做頓飯了,還可以割半斤肉……他下意識瑟縮了下,往後一退,尴尬地伸手摸摸鼻子走開了。

殊不知,身後已經不知不覺地跟上了一輛黑色卡宴。

商輕離覺得自己真的是有病,否則怎麽會被這個土鼈一句話就氣得想摔桌砸碗。他當時通過那條電梯逐漸合攏的窄縫,只是一眼竟然就窺到了這家夥變臉似的,真實面目。

看似唯唯諾諾的窩囊廢,竟然敢罵他?!

他憑什麽?!

商輕離以最快的速度沖下樓,忘了穿外套冷得直哆嗦,陰沉着臉打電話讓助理送衣服順便把車開過來。

商輕離這次也不準備打草驚蛇,省得這滑不溜秋還虛僞的家夥跑了。

等他看到那窮酸的家夥對着烤紅薯流了半天口水都舍不得買,直在心裏吐槽,看着也一把年紀了,還出來當服務員,混得這麽慘,有什麽臉瞧不上他,還敢罵他?

梁茶額頭的傷口似乎因為驟然變冷的空氣開始刺痛。

他“嘶——”地倒吸一口冷氣,眉頭往上瞅,伸手小心地扯了扯已經有點不黏了的創口貼,再用力壓了壓。

他看着有點發紫有淤血的額頭,想去醫院又怕剛填滿的口袋又癟下去了,不太劃當,再說這傷口應該過幾天就好了。他心裏想着,幹脆導航找到了一家藥店,一路哆嗦着抱着自己的胳膊走了兩公裏。

而某人則舒舒服服地坐在卡宴後座開着暖氣一路跟着。

梁茶進藥店後,給對方看了眼已經皮膚烏紫的皮膚和破了的傷口。

對方吓了一跳:夥子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梁茶有些局促地擺擺手:“沒事沒事,看着吓人而已,給我開點活血化瘀的藥和創口貼就行。”

賣藥的阿姨是典型北方人,操着一口地道的老北京話,一臉不忍:“你這不行,得用紗布包着,我再給你開點別的藥一起吃,別破傷風了。記得一定要去醫院打一針破傷風。”

梁茶讪讪嘴上應着:“是是是。”心裏卻打定注意不會去的。

“有醫保沒?”

“沒有。”

“九十四。這邊掃碼。”

梁茶吶吶:“這麽貴啊。”都趕上他半天工資了。

但還是老老實實掃了碼,拿了藥。

十一月的京城已經入冬,梁茶找了個附近的公園在石頭邊坐着,打開袋子用手機當鏡子,給自己小心翼翼地塗藥,最後費勁地貼着用紗布再包住,用醫用膠布貼上固定。

商輕離在附近的車後座看着他笨拙的動作,還有那包紮完又醜又辣眼的包紮,伸手抹了把眼睛,有些不忍猝目。

這會兒助理也回來了,打聽到剛剛這窮屌絲只舍得買點藥,傷得不輕,但也要不了命。

梁茶包紮完腦袋,下意識開始發呆,目光被眼前跑過的小孩們吸引了。

公園裏穿得跟福娃一樣的小孩子們正在追逐嬉戲,手上抓着昨晚剛下堆積的一點雪,捏成團還沒丢出去,就散落成一片。

大多地方都化了,斑駁着露出黑濕的地面。遠處的冬日西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梁茶盯着公園裏賣冰糖葫蘆的,眼睛滴溜溜看了好久,兩只手冷得揣兜兜裏發呆,曬着許久未曬的太陽,額頭上滑稽的紗布沒貼正,歪歪扭扭的,顯得他人更呆了。

商輕離就這麽坐在車裏看着這人發呆,眉頭微蹙,卻也奇怪地消除了他這一整天的煩躁和無端失控的情緒,整個人慢慢靜下來了。他緩緩放下車窗,随着冷氣吹進車內的同時,也順着梁茶發呆的方向,看到了遠處天邊的夕陽。

微黃的暖陽久違地照在他臉上,他眼神微眯,有些不自在,卻又覺得有點舒服。

而梁茶的目光卻又被一個通體紅色大棉襖的福娃吸引。

那小福娃一手拿着一串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蘆,另一只手高舉着一個迎着寒風轉動的彩色風車,喜笑顏開地向他的方向噠噠噠地跑過來。

身後的夕陽灑在這小福娃的身上,光影輪轉,看得他怔怔的。

目光下意識追随着他轉到身後,看到小福娃咧開小嘴開心地笑着撲到自己爸爸媽媽的眼前,抱了個滿懷。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梁茶盯着看了挺久,不自覺地盯着那紅彤彤的冰糖葫蘆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又眯着眼睛移上目光,看着那抱着孩子的年輕父母。

半晌喃喃:“……真好啊。”

好久沒吃冰糖葫蘆了。

他也是吃過的,

可是,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梁茶想着想着,眼眶開始發酸,仰頭看着日漸西沉,到漫天紅光的夕陽,一雙眼睛裏閃過難以讀懂的神色。

商輕離看着那個蹲坐在花壇邊上蜷縮成一團的男人擡頭看夕陽的目光,一怔,半晌拉開車門下車,踩着薄薄的積雪走過去。

“喂。別看了。”

一道聲音突然讓梁茶回神,他眼前遞過來一根裹着晶瑩剔透糖霜,又大又紅的冰糖葫蘆。

梁茶一怔,在有些晃眼的光線下回頭,看到了身前聚光下穿着黑色羊毛大衣,身形高大很有氣質,額頭光潔飽滿,鼻梁又高又挺,眼睛在光的折射下很漂亮,俊得跟大明星似的……就像那個……

“你、你——!”梁茶吓得臉色發白,一哆嗦,差點從花壇邊上掉下來。

商輕離看他這慫樣,從鼻腔裏哼了一聲,微擡下颌,将手上的冰糖葫蘆往前一遞,聚攏的光灑在他俊逸的面龐上,滿目風流,輕嗤了聲:“不是饞得都流口水了嗎,吃吧。”

梁茶一怔,臉上一熱,意識到什麽,結結巴巴地反駁:“……我、我哪有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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