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梁茶回去後,在公寓內茫然了很久,這才發現在這個幾百平的房子裏,三年時光,竟一點一滴,到處都能閃回出他曾經和商輕離相處過的記憶,嬉笑怒罵,酸甜苦辣。
他逼着別再去想,快步走進屋開始收拾東西,拿出他三年前帶來的那個黑色背包,結果發現連一件厚一點的羽絨服都塞不下。
他用力怎麽塞都塞不進去的那瞬間,這個破爛的背包就像是他求而不得,事與願違的人生一樣,廉價又貪心得可笑。
梁茶這些年來看似不要了,卻又放不下的自尊心就像藏了一半破掉的襪子突然暴露出來,他終于崩潰地蹲下來,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哪怕雙手緊緊抱着自己,心髒還是像被鐵烙重重燙上去一樣,疼得他倒抽冷氣,嘴唇顫抖發白,只能死咬着牙關,将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拼命地逼回去。
梁茶在心底一遍遍告訴自己,開始的已經足夠難看,結束得一定要體面。
他這三年已經當夠了小醜,賣夠了蠢笑,現在絕不能再給商輕離任何消遣和嘲笑的機會。
他還有債要還,還要等着婁哥從牢裏出來,跟程澄姐小舟他們一塊過上好日子。他不能再傻逼得讓自己都瞧不起,他得動起來,快點離開這裏。
京圈裏的那群狐朋狗友借着商輕離要結婚的事攢了個局。
向吟鷗下午才說漏了嘴,根本不敢去,可無奈負責攢局那小子覺得他不來這局味兒就不夠,三催五請地打電話催,旁邊正喝酒的商輕離看他那麽費勁,伸手招了招手,示意那人把手機給他。
商輕離拿起手機來,毫不客氣地笑怼:“向吟鷗你怎麽回事?平時要是什麽局你早開着屏就騷過來了,今天不敢出來這是最近掉毛成禿雞了?”
向吟鷗被他這一激,惱羞成怒:“你他媽才是禿雞!”
“喲,不是說不舒服來不了嗎?我看這嗓門很響啊?”商輕離手上夾着根煙,嗤笑。
向吟鷗聞言開始演,“咳咳,也、也不是,我是真生病了,就不去了……”
“少來,就你那蹩腳演技還敢在我面前演,不對,”商輕離敏銳地嗅出了一絲不對勁,微眯着眼睛,語氣帶上了幾分冷意,“你是不是又在背後給我掉什麽鏈子了,這麽怕見我?”
向吟鷗被他一語中的,不禁頭皮發麻,想着趕緊胡亂搪塞過去,哪知道商輕離的聲音就帶着壓迫性的冷笑從電話那頭傳來:“……向小鳥,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他們這圈裏,本來就都怕商輕離,凡事都是他領頭。向吟鷗這一聽,他诨號都被喊出來了,一時腿就軟了,想着這事兒恐怕瞞不住,不如坦白從寬,一禿嚕皮就說了出來:“你養着的那個梁茶……知道你要結婚了。”
商輕離臉上的笑臉瞬間消失殆盡,霍然站起來,慌亂中拔高了聲音怒道:“你說什麽?!”
“我,我說那個梁茶他…他知道你要結婚的消息了,”向吟鷗被他吼得耳朵發麻,連忙将手機拿遠了一點,讪讪找補,“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兒知道你都快結婚了,還不準備跟他斷啊……”
商輕離沒來由地心裏開始發慌,他攥緊了手機,強行克制着自己要失控的情緒,冷靜下來問:“他說了什麽沒有?”
“他?哦,他好像說,說叫我不要告訴你他知道了……”
商輕離聽得臉色發青,臉色陰晴不定。
“還有呢?”他壓着怒氣問。
向吟鷗抱着将功補過的心理快速回想,趕緊開口:“哦哦!還有,他還說叫我放心,說他不會去你婚禮鬧的……”
“嘭——!”
他話沒說完,商輕離已經時刻得擡手一掃将桌上一整排價值百萬的洋酒全都掃飛出去!砸得霹靂嘩啦一片碎響聲!
“還有呢?”這聲音陰得吓人。
快兩三年沒見識過商輕離瘋勁兒的向吟鷗在電話這頭聽得膽顫,暗自叫苦,咬咬牙趕緊交代:“他還說,說叫我別擔心,他本來就是要離開你的,不過就是,不過就是早一點而已——”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挂了電話,當即謝天謝地,快速打電話給經紀人,讓他趕緊給自己接個深山老林的通告,能躲多遠躲多遠!
而在酒吧的其他人都被商輕離剛剛那一下子吓得噤若寒蟬,識趣地交換眼神閉嘴。
直到這活閻王陰鸷着張黑臉離開,其他人才劫後餘生地慶幸。也有人想,好在這商二爺今天還沒開喝,總不至于酒後飙車。
商輕離一路飙車回到公寓,開門後一腳踹開大門,一眼就看到了在客廳行李都還收拾好的梁茶。
梁茶乍一聽到動靜,幾乎是直覺一樣,當即立斷地快速拉上行李箱拉鏈,面無表情地提起來就要從商輕離身邊沖去大門去。
商輕離被他這個應激動作氣得血直往腦袋上沖,眼疾手快地閃身擋在門口,上前一把死死攥住行李箱的側面把手,青筋暴起。
他看着梁茶冰冷望向他的眼神,目光不由閃爍,下意識拔高聲音惱怒:“你他媽的又在發什麽瘋?!”
梁茶被他吼得心髒驟然一顫,隐隐發寒,他只是看到商輕離的瞬間,一股濃烈的酸澀就從胸腔湧上喉嚨,像是一只手狠狠攪弄他的心髒一樣。他死死強壓着那股情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無情一些,擡眸看着他:“我以為你只跟男人玩,原來……還能跟女人結婚。恭喜,我們那狗屁合約結束了。”
商輕離聽得不敢置信,脖頸處的青筋暴起,怒得擡高聲音:“梁茶你他媽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說你這傻逼愛誰誰結婚就結去!老子玩夠了不奉陪了!”梁茶用盡全力地拽着行李箱,“你給我放開!”
商輕離滿目猩紅,輕蔑地居高臨下看過來,狠道:“梁茶你從來就只會這一招是不是?”
時隔三年,兩人似乎再次回到了當年劍拔弩張的時候,彼此氣血翻湧,怒目相對,胸腔起伏不定,氣氛膠着地堵在門口誰也不肯讓。
“商輕離!”梁茶咬牙喊出他名字的時候,聲音連自己都沒注意到在發顫,雙眼拉滿血絲,恨得咬牙切齒,“你結婚了都不準備告訴我,是覺得我梁茶無關緊要,連個知情權都不配擁有。”
“還是,還是你覺得我梁茶夠恬不知恥……可以繼續不要臉地給你當……當小三,是嗎?”
梁茶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哽咽着再也無法控制,瞬間接連從眼眶裏滾下兩行淚,滑落下去。
“為什麽不行?!”
商輕離被這眼淚弄得心頭大震,惱羞成怒地脫口而出。他
他拽緊行李箱的手臂肌肉緊繃,下意識急切地厲聲争辯:
“你他媽不就是為了錢跟我在一起的嗎?!我沒給你錢嗎!我沒有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嗎!梁茶你摸着良心問問!我對你還不夠好嗎?!要不是我你梁茶現在還有今天?!”
“你早他媽就被那群追債的剁了喂狗了!”
梁茶聞言驚愕地怔住,手上一松,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以為他起碼這點瞞得體面。這一刻,羞辱和傷心一時不知道是誰占了上風,“你早就知道……”
自覺失言的商輕離只覺得心慌,像是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即将要消失,下意識恐懼地想阻止它發生一樣,失控地猛地一把拽過那該死的行李箱,擦着梁茶身側往他怎麽都不願意後退一步的客廳狠狠掼了出去!
“嘭——!”地一聲炸裂的巨響在梁茶耳後炸開,他雙眼刺激性地眨了下,嘴唇顫抖着如商輕離所願地噤音。那剎那,他像是聽到了自己心髒同時被引爆的聲音,眼眶上再次浮出的水霧,洶湧地蔓延出來。
商輕離感覺梁茶的眼淚就像是澆在他心髒裂縫深處滾動熔岩的熱油一樣,瞬間烈火燃天,燒得他理智魂飛魄散。
他陰鸷的目光一步步逼近,像點了炮仗一樣怒道:“是!我早就知道你他媽欠了一屁股債!當初你猜得就沒錯,我就是報複你,挖了坑故意讓你跳!”
“把你老家的債主找來北京纏上你的是我!讓他們步步緊逼催債的是我!下套讓你去人體盛脫光了給人當菜盤子的也是我!把你這個傻逼直男在床上玩得死去活來跟條狗似的也是我!”
梁茶聞言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痛苦地被他逼着一步步往後退。
商輕離一句句都像是将他當作魚肉肆意地放在油鍋上煎烤,痛得他鮮血淋漓,面目全非。
梁茶痛苦得張開嘴,生理性地倒吸着氣,過度呼吸到說不出話來。他終于支撐不住狼狽地被行李箱絆倒在地,撐手按地時被裂開的行李箱塑料殼紮破手心。
商輕離目光一抖,終于從憤怒中清醒,着急地連忙蹲身上前想要伸手察看他的傷。
“梁哥……”
梁茶狠狠地甩開他的手,雙目布滿血絲地往後退,極致的痛苦讓他繃緊張開的嘴巴顫抖着失聲,
他感覺心髒就像被狠狠捅進一把冰涼的手術刀,狠狠地将他的心攪碎,痛得他只能死死攥緊拳頭一拳一拳地用力砸在自己地心口上,試圖那那種痛轉移。
他再也受不了,攥緊拳頭猛地傾身向前,一拳朝着商輕離的臉砸下去!
“……你混蛋!”
商輕離從沒想過那個對他敢怒不敢言的梁茶會有一天竟敢動手打他,一時不察,被他一拳打中顴骨撇過頭去,口腔裏頓時彌漫出了鐵鏽味。
他轉過頭來看着梁茶,頓時怒不可遏。
“對!我混蛋!我混蛋你又不是一天兩天才知道!你他媽到底鬧夠了沒有!當初他媽的不是你尋死覓活地求着留下來!你三年都忍了,為什麽現在忍不了!我不娶女人難道娶你嗎!”
梁茶聽得肝膽欲裂,狠狠伸手推開他,狼狽地扶起來裂開一處的行李箱,轉身就要走。
商輕離怒得臉色發青,擡腳就将面前的晾衣架踹翻,連帶着旁邊一整排他前兩天特地精挑細選買回來養着的山茶花盆栽,全部掀翻在地!
“梁茶你他媽有種走出這個門,以後都別回來!老子對你好點兒你就真把自己當根蒜了!我随便招招手大把比你年輕漂亮還識趣的!你以為你值幾個錢!老子三年來在你身上花的錢,還不夠我當初在酒窖随手砸的酒多!”
背對着他的梁茶身形一顫,攥緊了行李箱,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