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這是什麽?”吸血鬼顫抖着倒在地上,它的氣息逐漸穩定下來,但已經虛弱到幾乎只存在之前的一半。
在那可怕的痛苦離它而去後,仍匍在地上的吸血鬼狼狽又恐懼地問道:“這是什麽?”
洛倫·佛裏思特伯爵仿佛終于對這倒黴的吸血鬼真正提起了興趣。他優雅地蹲下,用劍柄挑起吸血鬼的下巴,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它。
她确信自己看到那吸血鬼在伯爵的打量下打了個寒顫。
因為洛倫·佛裏思特伯爵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看着吸血鬼的眼神,就像在評估一塊牛排的紋理是否适合煎烤、一片田地的土質是适合種植糧食還是果樹、一柄武器是否能夠趁他的心意。
而不合格的東西,恐怕就要被當做一次性用品,又或者是直接銷毀了。
現在這吸血鬼是真正全然地陷入恐懼,此前它或許對洛倫·佛裏思特伯爵還有一點對于強悍對手的複雜情感,但現在它幾乎想要在伯爵的注視下逃離。可他的下巴正牢牢被那柄鑲嵌着符文與寶石的劍柄抵住。
“活下來是件好事,”洛倫佛裏思特伯爵輕柔地對它說道,“如果你足夠聰明的話。”
“你要我做什麽?”吸血鬼聲音沙啞地問道。它并不真的愚蠢,只是被傲慢遮蔽了眼睛。
“把你的每一點感受與變化,都仔仔細細地說出來。”洛倫·佛裏思特伯爵說道。他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你知道這裏關押着不止你一個吸血鬼,對吧?”
吸血鬼順從地點了點頭。
“很好,”洛倫·佛裏思特伯爵誇贊道,“你叫什麽名字?”
吸血鬼複雜地看着他,眼神裏似乎滑過了一點受寵若驚與反應過來後的羞惱。
“尤蘭德。”他答道,“尤蘭德·弗朗辛。”
一個有名字的家夥,那就暫時不是實驗耗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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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吧。”洛倫·佛裏思特伯爵站起來,尤蘭德被他突然撤走的力量晃倒到地上。
但他只是攢了攢虛弱的體力,自己重新坐起來,溫馴地協助一直等在一旁的女士完成試驗記錄。從他的感受來看,如果剛剛對那暗紅色鐵屑的用量再多一倍,恐怕尤蘭德就會像那只兔子一樣化為灰燼了。
在她和洛倫·佛裏思特離開地牢之前,伯爵灰藍色的眼睛掃過地牢中的布置,對她吩咐道:“給他一張床和一盆水。”
不待尤蘭德露出那種複雜羞惱的神情,伯爵就盯着他下巴上被劍柄灼燒出來的傷痕,繼續慢慢說道:“還有新的鎖鏈。剛剛那杯血,似乎讓過去的符文對他的效果減弱了不少。”
她從尤蘭德不敢置信與遺憾的眼神裏确認了這是真的,尤蘭德或許還打着隐瞞下這一點,以期日後能夠逃跑的打算。她緊緊盯着坐在地上的吸血鬼,他之前的溫馴,演得可真是半點都沒讓她看出來。
“你到底什麽意思?”尤蘭德對洛倫·佛裏思特伯爵高喊道。看破了他的打算,卻仍給他提高了待遇,雖然只是從實驗耗材變成了囚徒。
但他得到的只是伯爵離去的背影。
在回到實驗室後,她看到了洛倫·佛裏思特伯爵沉肅的臉色。顯然,她的領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只是一種能夠殺滅吸血鬼的毒藥,并不會令她不敢将之以文字記錄下來。
“在與少量調和過藥劑的吸血鬼血液混合後,能夠産生對吸血鬼的毒藥。”洛倫·佛裏思特伯爵慢慢重複着她之前的話,“那麽,如果與大量吸血鬼的血液混合後,會産生什麽?”
“會改造吸血鬼的體質。”她低聲說道,“但我此前并不确定這能減輕它們對光明力量的畏懼。令我擔憂的是另一點……”
洛倫·佛裏思特伯爵做了個手勢打斷了她,問道:“這有可能使它們變回人類嗎?”
“不可能的。”她搖了搖頭,“人類在轉化成吸血鬼的時候,軀體就已經死去。支撐它們活動的是另一種力量。它們的靈魂已經與軀體融為一體。一旦它們死去,便徹底終結了自身,不再會有轉世。”
洛倫·佛裏思特伯爵點了點頭,繼續道:“說說令你擔憂的另一點吧。”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實驗臺上擺出一塊符文特殊的三角鐵片,這正是她之前推算過将吸血鬼符文納入光明符文計算後的結果。
它上面仍然具有着鮮明的光明力量,只是力量的波動隐隐有些特異。
她又取出一小支添加過藥劑的吸血鬼血液,那些藥劑使這些血液能夠在離開吸血鬼的身體後仍然長時間的保持活力,但也使其氣息波動有所改變,那仍是純粹的黑暗力量,只是在波動頻率上,與三角鐵片上的光明波動有了微妙的重合。
光明與黑暗是互為死敵的,它們之間永遠在互相抗衡互相碰撞。這是每一個人生來就知曉的常識,是每一個敏銳的人都能夠感受到的。
但在她将血液傾倒上鐵片的一瞬間,二者截然相反的氣息竟出現了一瞬間極特殊的變化,雖然只有一瞬,但也足以讓洛倫·佛裏思特感受到了。
在它們碰撞的那一瞬間,光明與黑暗的力量并非相互消磨碰撞,而是尋找到了一個古怪的平衡點,然後,它們融合了。
這融合并不穩定,那尚未成型的産物很快就崩散了,桌面上最終只留下了一堆氣息晦澀難辨的暗紅色粉末。
“如果……”她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如果繼續研究下去,我可以找出穩定的平衡點。”
但那時,她會創造出什麽呢?
洛倫·佛裏思特伯爵久久沒有說話。她不安地開口道:“我可以把這些資料全部銷毀。”
“不必。”她聽見她的領主說道,“把它封存吧。”
“你要尋找的不是穩定的平衡點,而是能夠制造出殺滅吸血鬼,卻不會增強他們對光明抵禦能力的毒藥。”
……
“神聖之鐵,暗紅之血。”
“小心!”
“永夜将臨!”
澤尼娅迷蒙地睜開眼睛,腦袋裏回蕩着莉娅昨晚念誦的詩句。她昨晚是做夢夢到這個了嗎?可是無論如何反複回想,記憶裏也只有這幾句詩歌而已。
随着神智逐漸清醒,澤尼娅慢慢回想起昨天發生了什麽。
莉娅還在睡着,澤尼娅躺在床上靜靜地睜着眼睛。
她知道自己昨天反應過度了。但自從拿到那塊銀牌,她就感覺自己變得有些不對勁兒。就像在藏書室中失神的那一段時間,她感受到自己在失控。
可在恐懼之餘,她還感受到了發自心底的哀傷與懷念。她的恐懼讓她想要逃離,可是她的心底卻在呼喚她留下。
為什麽要恐懼呢?那發自她心底的聲音在這樣說。你在這裏感受到熟悉與安适。沒有什麽會傷害你,你是受到庇護的,你是安全的。
她受到了誰的庇護?澤尼娅悄悄起身,她推開小廳的窗。
窗外停着一抹淡白的月痕,最亮的那顆星子仍在灰藍色的天空中閃爍。籠罩在迷蒙晨霧下的玫瑰花田像一處遙遠的海面,波紋裏沉浮着一顆顆白色的星子。
澤尼娅閉上眼睛,聽見朦胧的樂聲。她漂入那片迷霧籠罩的大海,在星光裏沉沒入海底。
“這就是你那天早上聽見的音樂嗎?”莉娅不知何時已經起來了,她站在澤尼娅身後,在澤尼娅轉頭時對她微笑。
莉娅看向窗外的玫瑰花田:“真美啊。”她緩緩閉上了眼睛,“真輕松啊……”
等到那音樂消失,月痕已經消散,迷蒙的晨霧正在散去,門外送來了她們的早餐。
澤尼娅慢慢咽下一口鮮香的火腿蔬菜湯,洛倫·佛裏思特先生在昨天早上醉酒的時候,能夠注意到她對火腿的偏愛,又為什麽會忘記,那塊銀牌是莉娅推給他的,而将之還到自己手中呢?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