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約瑟夫·奈登開着車向山下駛去,他的臉色很難看。

這輛車是他租來的,為了找到這裏,他已經花費了不少金錢與時間,然而這一切都要打水漂了。

約瑟夫不确定那些人是不是在騙他,畢竟已經過去十多年了,這樣長的時間足以發生任何意外,而且他也想不出,他們有什麽必要為一個醜陋的畸形兒遮掩行蹤。

可在照片中,那個畸形兒分明穿着相當不錯的衣服,這說明他受人照料,不會是克諾鎮的人,這些鎮民們恐懼并驅逐他,而他也逃往山林人們在遭遇危險時總會逃往熟悉的地方。這是每一個人類的本能。

約瑟夫·奈登一路開回克諾鎮,太陽已經偏西,他來不及開回下一個目的地了,只能在鎮子裏再過一夜。

他把車停到來時入住的那所旅店,這也是鎮中唯一的一所旅店,順便兼顧了雜貨鋪、特産店的功能。

脖子上挂着銀鏈子的店老板笑容滿面地迎上來,浮誇地招呼道:“約瑟夫,我的好朋友!看到您平安回來我真是太高興了!”

“下午好,韋布。”約瑟夫厭煩道,“再住一天店,感謝你的招待。順便一提,我不會買你的護身符的,那就是塊爛鐵片。”

“真可惜,”韋布聳了聳肩,毫不在意約瑟夫的态度,“我還以為進過那座可怕的山林後,您會改變主意呢。”

約瑟夫現在的心情很糟糕,他只想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地思考一會兒,但現在卻不得不等待店主找出自己的房間鑰匙。

他一邊不耐煩地敲着桌子,一邊道:“得了吧。山林裏什麽都沒有,城堡也很正常,別拿你們那套忽悠旅客的東西來忽悠我。”

“這是因為您聽從了我的建議,在中午陽光最明亮的時候上山。”韋布拿出房間鑰匙,卻沒有交給約瑟夫,他盯着記者的眼睛問道,“您難道就一點不對都沒有覺察到嗎?”

“有什麽不對?”約瑟夫越發不耐煩起來,他本想拿過鑰匙,卻在對上店老板的眼睛時頓住了。

這個總笑得像個奸商似的老板,此時眼睛裏一點笑意都沒有,他的目光在認真地探究,那種打量讓約瑟夫背後發毛。

約瑟夫快速回想了一下今天的經歷,城堡主人那身古典的打扮的确有些怪異,但有錢人有怪毛病的多着呢,衣着偏好古典算不了什麽,城堡裏還裝着電器呢。

約瑟夫在城堡裏一共就見到了三個人,他們都有影子,在陽光下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在與那兩位自稱迷路于此臨時做客的女士握手時,她們的手掌也是溫暖柔軟的。

“你到底什麽意思?”約瑟夫問道。

“你見到城堡的主人了嗎?”韋布反問道。

“見到了。”

“他什麽樣子?”

約瑟夫不明所以地大致形容了一下。

韋布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二十七年前,收養了那個怪胎的人也是這個樣子。”

約瑟夫精神一振,他昨天向鎮民們打聽照片裏的畸形兒情況時,所有人都含糊其辭,現在店老板願意主動說一說,他自然要好好聽一聽。

“二十七年前,那時候我還不到十歲。”韋布眼珠上擡,陷入回憶。

二十七年前,在一個剛剛降過大雪的黃昏中,西方的天空起湧着一排排如浪潮般的淡雲,被正在墜落的太陽浸染成不詳的血色。大地被雪層覆蓋成一層死寂的白,呼嘯的風卷起屋頂幹冷的雪就像卷起厚厚的骨粉。

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天氣裏出門,但是等到風雪停下、沉落的太陽将西方的天空浸染成一片血海時,鎮子裏的人都聽見了一聲接一聲的可怖嘶嚎。

沒有了風聲的遮掩後,這一聲尖利一聲低沉的叫聲越發清晰,聽得人心裏發毛。

韋布偷偷跑出門,跟着大人們一起循着聲音找去,那聲音是從鎮中的小廣場上傳來的,等韋布走到廣場時,那裏已經被人們圍得密不透風。

他看不見裏面有什麽,但是他從大人們的對話中猜出來發生了什麽。

廣場中央有一個才出生的小怪物,他們說那是魔鬼的孩子,會給鎮子帶來災禍。

“他們打算燒死他,但在這之前要先找到那個與魔鬼□□的女人。可是雪地上并沒有離開的腳印,他是在風雪還沒有停的時候被丢在這裏的。”

“然後呢?”約瑟夫忍不住追問道。

“然後,大家在小巷裏找到了那個女人,她倒在地上,身下的血把雪化開,然後又凍成了一片紅色的冰層。”韋布說道。

“她死了?”約瑟夫驚愕道。

“那個怪胎比正常嬰兒要大上一圈,她能把他正常生下來,又頂着風雪扔到廣場上已經足夠令人驚訝了。”

“可她幹嘛要把他丢到廣場上去呢?如果她想要殺死這個孩子,直接在自己的房間裏處理豈不是更輕松?”約瑟夫忍不住問道。如果不冒着風雪出門走這一趟,也許這個女人還不會死去。

“我猜她是害怕吧。”韋布說道,“在幾百年前,小廣場中間原本豎着一根柱子,是用來燒死巫婆和男巫的。”

約瑟夫無語了半晌,才繼續問道:“然後呢?”

“然後,既然那個女人已經找到了,就該處理魔鬼之子了。”韋布攤了攤手,“可是如您所見,他活了下來。”

那是個醜陋可怖的孩子,他的胳膊長得像猿猴,兩條腿像被胡亂彎折過的鐵絲,可他也很強壯,在這樣冰冷的雪天,竟一直沒有凍死,古怪的哭聲吵得人心煩。

他本該被燒死,沒人願意碰他,于是人們從屋子裏點起火把拿出來,可寒風很快就把火吹滅了。在幾次失敗之後,一位勇士舉起了哭聲已經開始變弱的魔鬼之子,打算把他摔死在地上。

就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聽見了一個聲音,

“把他交給我。”這冷淡的命令清晰得像是在每個人耳邊說出的,連呼嘯的風都不能将它掩蓋分毫,人們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暗紅色的晚霞席卷成血浪,山林被拖出如深淵巨口般的陰影,一個高大冷峭的人影坐在馬背上,像從古老油畫中走出來的貴族,又像從黑暗陰影裏升起的騎士。

那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城堡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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