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為王

第32章 為王

小殿下十歲之前有幸受假舅舅的教導,歷史文化相關的學科都交由他帶。那時候的小殿下還只是個七八歲剛出頭的小毛孩,終日縮頸于深闕宮闱,沒什麽見識,曾以為他的現狀便是全天下小孩的生活标準,偶有時候能吐出兩句可媲美晉惠帝“何不食肉糜”的驚世警句。

假舅舅一聽,只垂眼睨了小不點,手一擡一放,十分精準地把合起的折扇扣到小殿下腦門上。半大的小孩,腦殼不禁撞,唯恐變得更傻,扯嗓子捂腦袋哎呀呀嚎了一聲,然後擡眼,朝霍阗送去的目光裏有迷惑不解,“我又說錯什麽了?”

“錯了,大錯特錯。”

他說這是個很奇怪的世界。

這确實是個很奇怪的世界,皮膚可以有不同顏色,黑棕黃白紅,可以有不同文化,不同信仰。你能在這片土地、這個國家看見長得像蜥蜴一樣的紅瞳人,或者和你一樣深目高顴的西域人,或者像我一樣面目平平的東方人,齒白嬉笑的黑人。大家的祖先都是從百年前的災禍中幸存逃出來的難民,與其說是災難迫使我們集結,不如說是命運讓我們相遇,成為如今的唯一的一個國。當今的文獻已無法考究百年前爆發世界大戰的原因,留下的只有受焦土污染百分之九十三的無法存活的世界,和未遭受污染可存活的百分之七,這就是聯合署。

從表面看我們是團結的,因為除此之外我們別無選擇。擇出一個王是為了讓這個國家有信仰,王即便不是主心骨但是可以是信仰,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小珀西,小外甥,這就是你身為殿下的意義。

但其實我們是 分-裂的。

“唯一”的共識并沒能讓我們發自心底地融合在一起,有人的地方就有無休止的鬥争,歧視。法令規定的人人平等可惜誰也沒當回事,白皮膚的看不起黃皮膚的,而黃皮膚的反而能聯同白皮膚一起鄙視棕黑皮膚的。有階級之争種族之争,真的很可笑,人都快滅絕了,誰又比誰高貴呢?

我們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個人,能把潰散的民心凝聚,屆時國将成國。大概講得過于投入,霍阗罕見地伸手揉了揉小殿下的腦袋,又或者只是因為毛茸茸的手感好,他平淡地結束陳詞。所以這就是你身為未來的王的合理性,我希望你能得到大家的敬愛,成為一個偉大的王,雖然你又笨又貪玩又不愛背書……

霍阗他講他的,可能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給一個年不過十的小孩寄予了怎樣的深切厚望。無關能否實現,但被人寄托希望的感覺總歸是不錯,多了層使命感,就像化成了聖光鍍在小珀西身上。他這一番話把少不經事的小屁孩說得眼睛發亮,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霍阗 屁-股後的小尾巴除了庚姜又增加了一條,小不點扯着他的袍角不嫌膩煩地問他怎樣才能成為王,一個偉大的王。

“怎樣做?好說,”署丞大人不堪其擾,丢來一本《尚書》,人早就讓庚姜推着跑了,“背完它,背完你就知道了——”

小殿下氣得直跺腳,“你騙我!”

“我怎麽又騙你了?上面不是寫得很清楚嗎,翻開有折角的那頁——”聲音遠遠地傳來,“不役耳目,百度惟貞——首先,你要戒掉女色,別老一天到晚喊着女仆姐姐女仆姐姐的——”

……

不役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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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西從混沌中緩和着回過神,耳畔是笙埙琴瑟,吹拉彈唱,還有一衆男人的哄然笑聲以及女人嬌嗔。在一片混亂的樂響中逐漸清晰了眼前,腦子裏不知道為什麽還是充斥着先前霍阗所說的:“這是個很奇怪的世界。”

等他弄清楚這塊地盤和這條花街隸屬于東方人的居住範圍都已經是好久之後,拉着陪酒女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這片區域生活的都是黃種人,當然不乏一些想體驗異族風情的他鄉客。近年來做皮肉生意的門店頗有趨合的事态,為迎合不同口味的客人私底下進了不少“貨”——女人,各式各樣的女人,流着淚下跪懇求放一條生路的女人。多數是皮膚黝黑的,因為這類人口牙婆賣得最便宜,而且長得也很特色。白皮膚的占少數,價格高。鸨媽為了賺回本,通常是一經調 教完便送去當臺柱。他眼前便站着一個,金發碧眼梳個髻,披着寬袍裸 露大腿,俯下 身便是難掩的女兒風華。也有婉娈棄釵而弁搞反串,一身英挺的西式制服,皮帶囚出纖腰翹 臀,偏偏是半推拒着坐在男人腿上讨賞。是笑是哭也捉摸不定了,也許每一張紅唇在經過口脂勾勒之前,都叫嚣過人間。

珀西看她們的眼神總是很複雜,首先是同情憐憫,其次是避讓,最後會是對自己成王的強烈期望。這些人越慘才能越體現出她們的需求,同時也會是自己的需求,他需要這樣的一份使命感。正如霍阗所說,成為一個偉大的王,國将成國。

少年自信,他覺得他登頂的成功使必然,受萬萬人愛戴成為信仰是勢在必行。

金發女人在臺子上舞了一陣子,伴随奏樂與紛揚擲臺的王幣徐徐退場。粉紫色帷幕散下又拽起,再出現便是個黑頭發盤髻的高挑女人,用紗障遮住半張臉,手抱杭筝,在萬衆矚目和嬉笑聲中從容不迫地上臺。似乎感覺和剛才又不大一樣了。珀西發愣想着,明明是方才初見,記憶裏的人卻清晰得棱角分明。原來這次換了個鑲了紅瑪瑙的如意簪麽?

他定定看着她發上熠耀不斷的小紅點。坐在角落離臺太遠,目光再炙熱也無足輕重,在場的男人血氣方剛,又有哪個不是這樣的目光。

不過是浪潮中一片翻騰不起的水花罷了。

明珠還要在門口迎賓,陪酒女是她支使來給小殿下作伴的。拉到私底下說人家帶了大錢要特殊關照,必要時候下個套坑一把,你我都有甜頭嘗。陪酒的自然知無不言,眼瞧貴客盯臺上盯得眼睛都直了,她心領神會,輕聲問道:“爺您是喜歡這樣的嗎?”

人家在臺上已經開始撫筝鳴奏。小殿下此刻收斂了視線,還是懵懵的,繼而搖搖頭,“你知道……她叫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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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來沒有呈現時代背景,我要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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