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救子心切
第51章 救子心切
此言一出,傻子都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瑞貝卡是煙瘾故犯,按捺不住霍阗七拐八繞打太極,巴不得掏出旱煙槍往矮桌上叩叩敲,點了吸 食個痛快,腿翹一邊又換一邊,嬌嬌道:“江戶館一天接待的人可多了,先生究竟想問出什麽?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省得浪費人家的青春。”
霍阗将鎮紙挪開,獨拎小像當空吹了吹,再撣撣袍角,滿不在意道:“館主既然猜到在下想從您嘴裏套出點甚麽,不如也猜猜看——在下所求?”
“渾身上下處處透詭。先生非池中物,”倚塌人窺探他的神色,“欲問達官顯貴而不止。”
“好!”署丞大人拊掌笑了,“再猜?”
瑞貝卡不幹了,“霍先生,你這是要把人家往死路上推。”
她手邊一樽烙金絲籠爐,熏香游離,霧霧袅袅,爐香靜逐游絲轉,屋內只留她一人的聲音,“……我一直覺得,這人間不會有所謂的‘秘密’,因為行走這世間的人,沒有一個不是大嘴巴,”談及此處,瑞貝卡的表情有些許迷惘。
然而這悵然若失的神态沒能持續多久便一逝而過,語罷嗤笑一聲,“——什麽‘咬碎牙和血吞,打死也不吭一聲’,說白了就是沒找着合胃口的傾訴者。這座城裏又有多少女人,多少溫柔鄉,輕聲細語勾一勾,苦情衷腸馬上就吐出來了,啧。”
“所以霍先生你确實來對了地方,在這裏打探消息,只有有沒有,沒有真不真。倘若真查得出來,那必定保真不假。”
誇他又像是譏諷,霍阗不言,任由她繼續往下說:“大智若愚啊,但人家能永駐青春,如今還能好端端地站在先生面前,憑借的只有一則人生信條:少說‘我知道’,多說‘聽不懂’。”
星火燃至最末欲熄不熄,又斷一截焚灰散散落。本就是順其自然的事,可她看着忍不住,偏偏要往其中橫插一刀,徑直将香條從爐內抽出,又倒插回香灰裏,星火俶爾隐沒了,“畢竟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嘛。”
她轉頭微乜,擺出一個請您自便的手勢,“這筆買賣不劃算,人家還沒活夠呢。”
高深莫測,這東西總是要兩個人一唱一和配合着才有意思,現在就是霍阗一個人在臺上幹幹地唱獨角戲。搖了搖頭,徒然嘗到沒趣的滋味,索性開門見山:“我來查布城郡郡分部署的計相,中本良,他可曾來你這裏消遣過?”
來之前做了點功課,他母城的這位掌管分部署銀司流通的計相大人,平庸一生沒什麽愛好,最大的樂趣便是觀賞美人,算得上是一大破綻。中本良是個純正的扶桑人,根深蒂固的是扶桑一族傳統的審美,來江戶館,借此順藤摸瓜,必能探出個究竟。
他要的是不動聲色,如果一開始就招搖過市,定會打草驚蛇。套的真話假話麽,還是等人卸下防備之後的才有可信度。
瑞貝卡的回答如他所料。她倒是誠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是說那位腰纏萬貫,家中私藏金庫的大人?他最近是來過啊,嗯——上一次還是三天前,離開前還和人家搭話作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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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阗:“私藏金庫?你是哪裏聽來的,他親口同你說的?”
瑞貝卡掩唇笑了,“不,這是從街頭巷尾傳出來的小道消息,說起來整座城的人都知道呢。”
“……果然是他!”署丞大人聞言,表情立馬陰了,吊着臉很難看。庚姜見狀默默把手遞給他,後者下意識牽住,然後掰開庚姜的五指去蹂-躏他圓潤的指甲蓋,每一個都用指腹搓揉摩挲過去。這就很像小孩子心情不好想要糖果哄哄,只不過署丞大人這癖好實在有點特殊,路遇坎坷抑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摸摸光滑柔軟的東西。庚姜的手被他如是輕薄過許多次,現在再給出反饋,完全是出于照顧小孩的心情。
瑞貝卡觑他神色不大對勁,心覺是遇上了他的對家,這時再添一句話頗有煽風點火之嫌,但人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不會引火燒身就好,“布城郡人人都知道他家娶了十八個側夫人,天知道他哪來那麽多錢娶女人……”她捂嘴悄聲道,仿佛姊姊妹妹講私房話,“他上次走前和人家說,準備娶第十九個啦,但人是還沒定下來,所以讓人家在館裏多留心,擇定一些合适的姑娘,過幾日後再來看。”
“……”只見做妹妹的臉徹底一黑,以極快的語速說了句什麽,不甚清楚。然根據其人語氣判斷,八成不是什麽能登大雅之堂的優美措辭。而妹妹的侍從站一旁噤聲緘默,眼瞅着指甲蓋被捏得由紅翻白,幸好仿生人沒什麽痛覺。
系統單純覺得契約主被氣得七竅生煙,那一團火大概率有愈燒愈勇、足夠生煙炊米之勢。型號為UI12298的庚姜是臺老版的仿生人機子,他的中央處理器在運行到快發燙的時候會選擇自救,也就是靜置下來冷卻一下,庚姜此刻就認為霍先生很需要冷靜。
但是人類又沒有CPU……不對,或許他們也有。庚姜垂眼便能看見下面那顆腦袋,今日未束冠,如墨色絹綢一般的頭發似瀑散于肩後,如果低頭細嗅似乎還能聞出生姜的辛辣,霍先生的寶貝頭發每日都要借生姜片按頭養護。有一個發旋,正好處在頭頂百會穴。
庚姜救子心切,表情複雜,盯着那處看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下手。五指張開呈扒手狀,對着霍阗的頭極其緩慢且沉重地按下去,揉了揉,五指失溫,來自手心傳達一股涼意。這按-摩手法簡直就是頭頂版的老頭樂。
可惜署丞大人一時間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氣極難以自拔,“他本事!中央署那位可都沒娶過這麽多!這是養豬預備一年生八崽?!!……嗯庚姜你幹甚麽?罷了繼續繼續……”除了舒服了得直蹭蹭,竟然都忘了反抗。這在外人看來其實是很丢臉的事情,因為身為外人的瑞貝卡見這一幕已經驚駭得瞠目結舌了。
念及失儀于是迅速恢複了表情管理,人家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霍先生,”她也被搞得心情複雜,“人家目前可就知道這麽多了。”
瑞貝卡:“若是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大可不必遮掩,我定竭我所能。”
霍阗嗯一聲,把畫成的小像交與她,“那就多謝館主了。”
瑞貝卡接過後贊了聲好畫,“哎呀,這可不是人家的二八年華麽?霍先生好神通!”
正待走,霍阗忽地又叫住她,“等等,”他道,“我一不自報家門,二又向館主探聽這麽多無謂的消息,館主當真不好奇為何?”
瑞貝卡回眸定定瞧他,末了嬌媚一笑,似嘆非嘆:“不知道——聽不懂,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