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落石出
第13章 水落石出
——“你這閹貨!你在說些什麽!”張貢生陡然一驚。
——“男人和男人怎麽能私會?!你,你竟敢壞他的名聲!?”王軍戶的眼神狠戾起來。
“他的名聲......那她的呢?”葉風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冽,“大業男尊女卑。一個書生勾引別人的妻子,那是風流韻事,一個女子沒了名聲卻是天崩地裂!
“張貢生,你說趙細娘和你有過無數次床笫之歡,卻一口一個毒婦的叫她,不知道哪裏受她吸引?恐怕你連她胸前、後頸是否有胎記,是什麽模樣也不記得了吧......”
——“嗷嗚——”
此時,縣衙的屋頂之上忽竄下一只玄貓。那貓兒瘸着一條腿,殘着半只眼,竟是葉風當寶貝般豢養着的那只。
王軍戶擡頭瞥了眼那玄貓,不知為何便瑟瑟發抖起來。
見他模樣,張貢生忙定了定神,轉頭朝向陸染:“陸巡史!這閹人三番五次擾亂公堂,也不知道是誰給的膽子!我是個貢生!公堂上可以不拜大人,為什麽要回答他的問題?”
他的聲音激憤,外面的學子更以為他受了欺淩,立即又大喊起來。
——“天為地綱!夫為妻綱!那蕩婦謀害親夫!張貢生是在為民除害!”
——“一個閹人說的話也能當話?不男不女的東西,竟然敢給個蕩婦喊冤!”
喊聲震天之際,胡伺祖狠敲了驚堂木好幾聲都震不住場面。
陸染看了葉風一眼正想要幫忙,沒想到李斐已冷幽幽開口:“張貢生,剛才胡縣令不是已經說了?你、王軍戶和葉楓可以當場對質!既然你之前能和那趙細娘通奸,現在說說她身上有沒有胎記,就讓你這麽難堪嗎?”
得了這話,陸染偷偷籲了口氣。
胡伺祖瞅了李斐一眼,一聲令下,讓燕小青帶着幾個捕班衙役便将公堂外帶頭鬧事的學子給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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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子們見勢不對,分作幾批逃竄,幾個奸猾的在同伴的掩護下偷偷溜出了縣衙,不知所蹤。
見此,堂上的張貢生漸漸慌亂了起來。
這邊明明應順着輿情幫着自己的巡禦史竟一直沉默不語,自己右上側的三品監州又在不斷催促,外面的一些縣民居然也豎起了耳朵想聽些緋聞……
他憤而拂了廣袖,轉身朝葉風高喊:“既是偷情,自然每次都是黑燈瞎火!我怎麽知道那毒婦身上有沒有胎記?一個閹人居然敢污蔑貢生與軍戶通奸!這樣的無稽之談,你的證據又在何處?你這樣問我,難道你有看過?”
——說到此,他卻見自己左側那閹人的嘴角越擡越高,張貢生忽然心中一驚。正想補漏,葉風已不再給他機會。
“那樣一個宛若桃花的胎記,就在她的後頸,她的奸夫卻不知情......看來的确每次都黑燈瞎火……既如此,貢生你又如何能在那晚看到她示意你砍殺親夫?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是怎麽接住她遞給你的佩刀準确無誤地将她一刀斃命、頭頸分離的?”
——“嗷嗚——”房梁上那玄貓一下子跳入了公堂,葉風微微上翹的眼尾也拉出一道淩厲的弧線。
張貢生的額頭滴落一滴滴冷汗,卻見葉風繼而轉向了王軍戶:“奸夫不熟淫婦,連丈夫也只用惡婦來稱呼自己的枕邊人.......王軍戶!你說趙細娘克扣你,怠慢你,可你一個小小軍戶,喝的酒是從東街打來,刀鞘上鑲滿了貓眼,連腰帶上的帶镢都是純金打造!你是從哪裏來這麽多錢,是你偷的?還這個從你同樣出生貧困的張貢生那裏拿的?”
——“嗷嗚——”玄貓再一聲叫,殘了的綠眼充滿了陰冷和仇恨。
那軍戶似被那玄貓叫得抓心撓肺,神情又呆滞了少許。
葉風趁機步步緊逼,不給他半點喘息的餘地:“恐怕你和張貢生早就相識,入贅之後也沒斷了聯系......你二人怕三年婚約一到,趙細娘真要休夫,從此就沒了錢財。于是合謀先讓貢生勾妻子壞了她名聲,再想辦法将她殺死!
“可沒想到細娘并不上套,風言風語才起時候,還覺得你受了什麽委屈,甚至把主屋讓給了你,自己搬到一間偏房......
“案發那夜,你得知張貢生中了秀才又考取了貢生,一高興便多喝了幾杯,于是便趁着酒意将她砍殺!你二人早就有計劃,雖然殺人的時機與原本的有些出入,但張貢生畢竟腦子比你好使,立刻就認下了這案子,還主動自首!
“他算盤打得精——大業男尊女卑。趙細娘是個獨女,既然名聲已污,便無人給她申冤。只要他做出一副正義凜然的姿态,那三綱五常就可以堵住一個冤死女子的嘴!而後便有一群衛道士來倒給他喊冤,倒将他塑造成個英雄!是這樣嗎?王軍戶?”
——“你,你……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張,張伢子!我們怎,怎麽辦?”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張貢生後退了幾步,看了看地上近乎崩潰的王軍戶,咬牙質問葉風:“是。就算我和他早就相識又如何?閹貨!我躲進床下之時手掌全是灰塵,所以刀柄上有我的指印.......仵作也驗過傷口,證明那蕩婦的确是被我砍殺。你拿不出出鐵證,光憑一張利嘴可是行不通的!”
“那,就看看這個吧!”葉風聞言一笑,将挂在腰間的一個錦囊扯了下來,朝他輕輕一晃,“你和王軍戶出生貧苦。想要魚躍龍門只有科舉一路。可先生的束脩,讀書的資用,筆墨紙張書籍路費......所有的所有都不是你能撐得住的。
“幸好,你的王軍戶很會讨女人歡心。等他入了贅,你所有的學資便有了出路。他不斷從趙細娘手裏拿出錢財,供你吃穿讓你一路從書生考到秀才......
“可他王軍戶根本不喜歡女人,入贅第二夜便和新婚妻子分床而卧。不僅常常醉酒不歸還偷偷從家中支錢。
“趙細娘漸漸察覺丈夫在外面養着一人,便偷偷跟蹤丈夫,聽到你二人如何謀劃壞她名聲、吃她絕戶......
“她雖受盡寵愛長成,可為人卻有些迂。沒看清楚你的面目,只知道丈夫喜歡的是個男子。于是傻乎乎地抱了最後一絲僥幸,竟混進男人假扮女人的像姑堂子裏來,想學學如何能讨得王軍戶歡心……
“可惜,她被趕回到家中之後,竟發現丈夫對她越來越冷淡,而你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趙家。
“風言風語漸起,趙細娘這才明白她在王軍戶的眼裏只是個供他和姘夫吃喝的物件!
“她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又無人聽她分辯,只能将這些寫成血書,把王軍戶支給你錢財的憑據一并放入這錦囊,讓她養的玄貓叼給了對她尚存一絲善意的妙音閣老鸨——我,葉風......”
“你!你這該死的閹貨!”張貢生猙獰地看着那帶血的錦囊,伸手就要上前搶奪。
跳入公堂的玄貓忽然大叫一聲騰空而起,伸出爪子便抓向張貢生的臉。
“張伢子!”脫了貓眼的視線,王軍戶陡然清醒過來,用力一撲将張貢生護在了身下。
“你有沒有怎樣?”見張貢生臉滲出血來,軍戶不停的拭擦貢生的臉,可擦幹淨一滴又是一滴。他正覺得奇怪,卻見自己身下之人顫抖着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右臉。
王軍戶終于覺得疼痛,擡手一摸,這才察覺一條血痕已從他的額頭越過右眼,深深陷進他的臉頰之中。
他仔細查看了一下身下之人的臉,見那人的白面之上并無傷痕,正這才松了一口氣,對着張貢生傻笑了一聲,“還好,不是你……”。
看着居高臨下看向自己和張貢生的三個大人,又瞥了瞥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詭異玄貓,王軍戶壓低了聲音:“算了。沒了俺,你會走得更遠。”
“你,你想幹什麽?”張貢生朝他低吼一聲。卻見王軍戶深深看了看自己一眼之後,轉身一腳将身側那玄貓踹出了老遠,“妳不就是想報仇嗎?妳眼是俺挖的,腿是俺打殘的!沒用的東西!要做什麽就沖俺來!要是再敢禍禍他,俺現在就弄死妳!”
他朝那貓兒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後,那貓兒竟然凄涼地嗚咽一聲縮成了一團,只用半殘的綠色眼眸直愣愣地盯看向二人。
王軍戶朝貓兒忒了一口,噗通朝上座的三人跪了下去:“各位大人!那趙細娘的确是俺殺的!此事實在和張兄弟無關……”
說完此話他居然哽咽了一聲:“俺和張兄弟的确曾是同鄉。可,只是,只是俺自己對他肖想!俺不斷偷錢出來助他,就是想讓他多俺一眼。他要上學,沒有辦法,這才假意和我相交......但卻并沒有和俺發生過什麽!
“那天......俺聽說他中了秀才之後又被選作了貢生,多喝了幾杯。可一進屋便看到那婆娘在俺眼前晃蕩,這才忍不住手起刀落地結果了她。
“只是......只是張兄弟仁義,覺得一直受俺資助過意不去,這才,自行認了這罪狀!求各位大人判俺死罪!俺實是罪有應得!”
——“不,你胡說!求三位大人明鑒!趙細娘不是他殺的!是學生殺的,是學生殺的!”張貢生一聽竟噗通一聲也跪在了堂上,不停磕起頭來。
“住口!進了太學院就是人上人!自己走自己的路去!須不得和俺這個渾人捆成一路!”王軍戶瞪了他一眼。
“可我們說過同享福共患難的。是我先纏着你的!還連累你去入贅......”那張貢生淚眼朦胧地朝他跪行幾步,語無倫次着:“那天晚上是我知道自己中了貢生來和你幽會!你喝了酒,我又高興得很,所以動靜才鬧得大了些驚動了那趙細娘養的貓。趙細娘去追她的貓兒,結果當場撞到了我和你的事……我看着霸占了你這麽些的女人厭惡心起,所以幹脆就将她砍殺!可你那時早已睡死......你,你可不要胡說啊。”
到此,堂上幾人早已從張貢生漏洞百出的供詞中明了了誰是殺害趙細娘的兇手。也猜出事情的确應和葉風所言一致——
王軍戶殺人之後驚慌失措,張貢生仗着自己身份特殊,主動認下了這案子,為的就是想靠着他貢生的身份和編出的故事逃脫一劫!
王軍戶自然是察覺到堂上的異樣,狠心甩了張貢生一個耳光,暴跳如雷道:“住口!瞎鬧什麽!你還要不要個臉了?!”
可張貢生卻捂着臉朝他妩媚一笑,提高了聲調:“臉面?名聲?呵,——你要是死了!就算金榜題名與我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