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記憶(1)

第33章 記憶(1)

等船隊剛一靠岸,一條火龍忽然竄來——擡眼望去,身側的那艘戰船已被炸得粉碎,其上血肉模糊,四處都是斷臂殘肢,一片狼藉……

陸染憑着少年意氣,想要為自己傾慕之人盡一份心力,卻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

“轟——”又是一聲炮聲在耳邊炸開,陸染的耳朵一陣轟鳴。

他身邊的士兵還在拖拽着自己,這聲炮聲之後,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半邊軀幹挂靠在自己的手臂……陸染忍不住幹嘔起來。

忽地,他的身體仿佛懸空,有人拽着他趴了下去——“陸小侯爺,你作什麽死?杵在那裏當靶子是吧?”

他紮巴眨巴眼睛,李易之正頂着一張灰頭土臉的面孔正朝他怒吼。

來不及反應,下一條火龍又接踵而至,又一個熟悉的身影再将他二人牢牢護住。

——是蕭雲歌。

在火龍卷起的氣浪夾着碎石飄過之後,陸染擡頭,發現護住他和李易之的蕭雲歌臉上多出了好幾條細碎的血痕。

陸染立刻紅了雙眼,和李易之一起脫口而出:“雲歌,你還好嗎?”

蕭雲歌朝二人點了點頭,迅速将他們推進岸邊突出的岩石下躲避。

待查看了一番,确認安全之後,他難得板起了面孔向陸染呵斥:“你怎麽跟來了?不要命了嗎?”

陸染想說“我想來幫你!”,但看了看在一旁斜着眼仿佛随時準備着奚落自己的李易之,便嚅嗫着改了口:“是……是因為母親放心不下父親,讓我來與他彙合……”

“編!接着編!你父親統領着整個鎮北軍,要你這十三歲的縮頭小烏龜來與他彙合?”

“誰是縮頭小烏龜?你再叫聲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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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之冷哼了一聲還想繼續,但看了看蕭雲歌朝他搖了搖頭,悻悻閉上了嘴。

陸染恨極了此人在自己傾慕之人觸自己黴頭,但又想着剛才莫名欠了他一個救命之恩,也只好咬了咬牙,拼命讓自己的眼圈不再發紅。

蕭雲歌看了看陸染,轉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心思,帶着一絲無可奈何地捂住他泛紅的雙眼,一邊安慰一邊給這十三歲的少年平複心情的時間:“行,要跟着你就跟着吧……只是,切記要保護好自己。”

陸染咽了一口唾沫狠狠地點了點頭。

這邊還在囑咐,一條火龍再次而至,“轟——”的一聲,地動山搖,後方大啓軍隊的厮殺聲也仿佛越來越近。

——“難道鎮北軍敗了?”岸邊的岩石下,和蘆葦叢裏有人戰戰兢兢地發出聲音。

“陛下和那些大家貴族們都已經過了江了,我們還能不能離開北岸?”

“別亂說話!陸侯和三皇子都在,自然會保護好我們。”

……

陸染扒開了蕭雲歌的手定睛一看,原來此處還隐藏了不少準備登船的百姓和鎮北軍将士。

好在染碧江北岸到處是崇山峻嶺,江岸的堤壩就是突出的山壁,河岸邊的蘆葦叢也生得茂盛,這些人隐藏在此處,那些火龍暫時也威脅不到。

只是……江岸那邊,蕭雲歌帶來的戰船已被炸毀一半,要是沿着河岸躲藏的百姓和将士聚集得越來越多,也不知道剩下的船只還夠不夠他們渡過江去?

“轟——”又是一聲炸響,陸染瑟縮了一下,慌亂中緊緊抓住了蕭雲歌的手。

那雙手手背細膩柔和,手心中卻結了一層又一層的老繭,但那溫度卻是燙人的。

愛慕之人的體溫在此時不合時宜地胡思亂想了一瞬。

第一次見蕭雲歌的時候,他便驚為天人,而蕭雲歌卻只當自己是個孩子,伸出手來按了按他的頭。

在那時候他便在想,為什麽有人的手連指尖都是溫潤細膩的?

時過境遷,他終于第一次握住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雙手……他暗恨自己不該在這時候心生旖念,可還是忍不住偷偷抓在手裏搓了搓。

而蕭雲歌卻以為他緊張,鼓勵般反握住了他的。

李易之的斜眼又飛了過來,這次是牢牢盯在他抓住蕭雲歌的手上。

——“你小子不安好心!”那人無聲地動了動嘴,但陸染卻不想就此放手。

李易之再恨恨地瞪他一眼,似乎立刻便有什麽髒話要從嘴裏放出來,還好被一聲炮聲掩蓋了過去。

——這次的火龍的威力和聲音仿佛變得小了一些,但依舊讓河岸之上飛沙走石了一陣……

火龍掩息之後,又有一些百姓陸陸續續地在鎮北軍戰士的掩護下向河岸這邊轉移。

看着人人挂傷而來的鎮北軍将士,陸染的呼吸變得沉重了起來。

父親率領的鎮北軍是大邺最龐大的軍隊,要是他們都抵擋不住大啓軍隊,蕭雲歌現在帶的兵力更是無法抵抗。

“媽的,要是現在的雨再下大些就好了。”李易之忍不住忒了一口,順便湊近了蕭雲歌,扒開了陸染的手。

“秋雨綿綿,怎麽可能滅得了北面的火龍?”蕭雲歌沒有察覺他和陸染兩人的較勁,只和李易之使了個眼色:“……火龍珍貴,而此處崇山峻嶺頗多,地勢險要,北面追到這個地方也帶不了幾門……你有沒有發現……這幾條火龍的威力一次比一次減少了不少?”

“的确!”李易之一點就通:“我記起來了!火器營的兄弟們曾經提過:北面大啓的火龍炮雖然威力巨大,但每放一次便要疏通炮管、準備引線……再加上頻繁發射彈藥之後需等炮管冷卻,所以連續幾炮之後,會有一刻的停歇,而且一次間隙比一次大!如果要連放,除非是多門接連發射。但他們現下帶不了多少門火龍過來,所以,只能一門一門的密集開炮……”

蕭雲歌贊賞地點了點頭:“鎮北軍是陸侯統帥,他向來沉穩持重不會和北面硬碰……剛才那麽反常密集的幾炮,說明他們還拖着啓朝那邊的軍隊……剛剛我數了數,火龍正好是三炮聯發。而後,間隙的時間會越來越長……”

“雲歌!還是你聰明!現下最要緊的便是要摸清楚每次的間隔有多長,我們便能踩着間隙送百姓渡江!要不,我們一人送百姓過江,一人去給那幾門火龍澆澆水?”李易之聽到此笑意已毫不掩飾地挂在嘴角。

“想到一處去了。我想那火龍既然能燒到江心去,炮筒一定是架在高處……”蕭雲歌的表情仿佛也化開了一角,二人一起擡頭望了望聳立在江邊的山嶺。

陸染聽懂了二人的交談,也迅速明白了兩人的打算。

北面的大炮名叫火龍。雖然威力巨大,但每次發射過彈藥之後,便要有很長的時間去疏通炮管,讓炮桶裏面的溫度降下降。

既然之前頻繁發射了火炮,那麽這次火龍燒過之後,應該會間隔不少時侯。雲歌他們是想趁着這個間隙一個人護着百姓過江,一個人從山嶺上攀爬上去給炮筒灌水,讓北面的火龍炮徹底啞火。

看着眼前默契十足的兩人,在一旁的陸染心裏泛起一股說不清楚的滋味。

自從傾慕蕭雲歌起,他也開始偷偷練習武藝,研究兵法火器,但偏偏就比李易之小了好幾歲,所以現下能助蕭雲歌的還是這個李易之!

還沒等他回過味來,蕭雲歌已點選好為數五人的小隊。

見蕭雲歌脫了甲胄,露出一身勁衣,李易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殺雞焉用牛刀?我去。”

“李易之!”蕭雲歌難叫了他的全名:“這次我們未請皇命便私自帶兵前來援救……要是主帥還要惜命……等着我們回去後會是什麽......”

“我明白......從這次我們回來,虎贲軍大部隊都被留在南疆鎮守不允移動一步,我便明白了。你是被那個人忌憚着的……”李易之看着他沉思了一會兒,鄭重地朝蕭雲歌點了點頭。

此時五人小隊已經用藤條将飄散在江邊的船板困成桶狀,盛了江水。

見狀,李易之對他笑了笑,将裝滿江水的木桶往蕭雲歌身前一放,而後從自己懷裏掏出個面具給蕭雲歌套上:“得嘞,兵貴神速。你是主帥,不能出什麽意外!但我大邺戰神的俏臉也不能讓北面的那些東西白瞧了去。”

蕭雲歌聽了這分明帶了幾分調戲意味的玩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面具上雕刻的是上古神獸饕餮。

因為他長得沒一般将領那麽威猛,所以這面具便成了他戰場之上震懾敵軍所用。

傳聞饕餮能吞噬天下萬物,包括所有惡徒,又因為每每旗開得勝時又總戴着這面具,所以向來篤信鬼神的李易之便把它當做了個寶貝,也當成了能守護自己的寶物……

——“我明白,留一艘戰船給我,我會帶着所有人盡快返回。”蕭雲歌鄭重承諾,又囑咐了陸染一聲:“跟着易之叔叔走,不要亂跑”,便朝五人的小隊招了招手。

六人迅速分成三個小隊,分別往最高的山嶺将軍嶺攀爬上去。

陸染還想再跟,卻被李易之用剩下的藤條将他捆了起來,而後便迅速組織百姓和鎮北軍将士登船離岸。

——“快點,再快點,十聲之後,裝好人的船速速離開岸邊,還沒上船的躲到岩石後面!”

他一邊嘴裏數着數,一邊盯着一艘艘虎贲軍的戰船滿載離岸,這才轉過頭來對陸染忒了一口:“小烏龜老實點!別總給你堂叔和易之叔叔添亂!”

他故意将“叔叔”二字說得無比大聲道,而後和幾名士兵将陸染拖拽上一艘漁船,推離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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