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記憶(6)

第38章 記憶(6)

——什麽叫從此之後他的事情自己都可知道?他還有多少龌蹉的事情要讓自己知道?自己又憑什麽要知道?

李易之和雲歌本來就有幾分神似,其他人根本無心分辨,也不會去分辨今日被當做禮物擡進夜宴的人到底是誰!他蕭定乾有沒有想過,從此之後,大邺戰神蕭雲歌的名聲?

——他不僅害了李易之,也害了蕭雲歌!他有沒有半點愧疚?

陸染的悲憤在此時累積到了極致,蕭定乾在他心中的積威也煙消雲散,狠狠摔了酒杯,正準備不管不顧地大鬧一場,鶴鳴樓栖息的鶴群似乎被什麽驚着了,無數白鶴沖上天際,翅膀扇起的狂風讓燭火忽明忽暗……

聽到響動,蕭定乾朝蕭萍萍囑咐:“這裏快亂了……你帶着染兒去吧。陸遠已經回來了。你放心。沒人敢傳他被俘的消息。”說完,便帶着兩個侍衛轉身往登上七樓。

陸染看了看那兩個侍衛,其中一個是蕭定乾的貼身侍衛謝蘭,另一個卻是張陌生面孔。

短短數息之間,啓朝的士兵已将鶴鳴樓包圍了起來,夜宴中衆人被遣散到了樓下。

蕭萍萍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看着眼前的混亂,也只好先帶着陸染退下。

然而陸染早已福從心至,朝蕭萍萍抱了抱拳便如泥鳅般滑走,也朝七樓而去。

七層閣樓之上,幕簾翻飛,窗棂、床帏之間到處都是血漬。南宮明斜躺在窗臺下的血泊之中,四處不見李易之的蹤影,自然也沒見到蕭雲歌……

陸染心下稍安,之後便想腳底抹油,沒想到樓閣間又響起腳步。

他正準備硬着頭皮下去,沒想到發現他的蕭定乾已吩咐謝蘭将他拉扯到一個隐蔽之處,點了他幾處大穴。

這下子陸染不僅不能動彈,竟然連聲音都發不半絲,只能蜷縮在角落之中。

未出片刻,在夜宴北人中首座的南宮家公子已上來樓中。

見到自己的族親,躺在血泊中的南宮明艱難地發出了一絲聲響,但那南宮家公子卻并無搭救之意,連随在他身後的侍女也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一般,只唯其命令是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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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兄長還真是傷得不輕……”那人草草查看了南宮明的傷勢,便朝蕭定乾轉過頭來,“大邺大皇子,今夜在這七層閣樓之上只有我的兄長和你送來的禮物,那禮物被縛了手腳,又被下了不少迷藥,怎麽能在床笫之間将我兄長傷成這樣?看樣子,這應該是有其他人來過?那人一來便重傷我大哥,劫走大邺的禮物,倒讓人覺得他才是真正的大邺戰神……所以,今日你送來的并不是真正的大邺三皇子蕭雲歌,而是個西貝貨吧?”

這人的敏銳讓陸染驚了一驚,讓他忍不住偷偷看向了蕭定乾。

只見蕭定乾欠了欠身,并不回避地迎上南宮公子的目光:“要說西貝貨……從我見到小公子第一面起便在想,能以日月為名之人怎會是南宮家委屈得下……所以,地上的這人也應該也不是真正的南宮明吧?”

即将被人點明身份,南宮家公子卻并不避諱,只在嘴角勾起一個極難察覺的弧度。

蕭定乾仔細探看了他的神色,才繼續道:“南方之主,日月之明。聽說,大啓的南宮太後雖然只有一個兒子,卻什麽好處都想着母家,最疼愛的也是南宮家的子弟,久而久之,竟讓自己的兒子處處被南宮家掣肘……

“想來,若是沒了您的表哥——南宮家家主南宮岳,此次的議和也好,今後的大啓也罷,才有可能真正被您掌控在手中。您說對嗎?大啓皇帝陛下?”

“哈哈哈哈……”真正的南宮明大笑了幾聲,揭開了覆蓋在臉上的面具——青銅獠牙面具之下,眉目深邃,鷹視狼顧。

他的眼中帶上了一絲贊賞之意:“朕來這臨江縣之前,聽說大邺三皇子最得民心,可現在看來,大邺的大皇子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說完此話,那張面孔又顯出一絲陰沉:“既然是聰明人,便應該明白朕要的禮物是那一日從将軍嶺上一躍而下、身姿若鶴的蕭雲歌,而不是個贗品!你要清楚,當日蕭雲歌毀掉的三門火龍炮不僅是南宮家借給朕的寶物,還是朕的顏面!他讓朕第一次親征便失了國寶丢了顏面,便只能用自己來賠!而今日,他分明已經來過……所以,你的誠意又在何處?”

聽到此,蕭定乾對貼身侍衛微微點了點頭,謝蘭立刻上前利落地劃開了南宮岳的咽喉,讓他徹底變成了一具屍體。

之後,蕭定乾對南宮明拱手在前,深深軀躬而下:“陛下容禀。不久前,蕭雲歌穩定了南疆,如今手中又握有虎贲軍……眼下就算大邺戰敗,無論是為人父還是為人君,大邺主君也都尚存了一絲僥幸,所以才許我李代桃僵,獻上了與蕭雲歌相似的太宰嫡子……”

南宮明冷笑了一聲:“難道你父親想不到,今日的夜宴之上,既有你們的大邺官員、還有大啓商賈,女人和孩子,無論你送來的禮物是不是蕭雲歌,他的名聲也毀了個七七八八?”

蕭定乾将身體躬得更低:“陛下不懂南人。只要蕭雲歌回南疆待上個幾年,大邺主君再找人為他正名今日宴會上這禮物不是他,事情也就煙消雲散了……可此番,您的表哥,南宮家家主南宮岳慘死在鶴鳴樓,這兇手卻只能是他。

“當下蕭雲歌的虎贲軍遠在南疆,帶來的親兵也消耗殆盡,只要您今夜能将他帶走……就算大邺君王再是愛重,若不想和大啓再戰,也為了皇室的名聲,便只能默不作聲地認了。

“陛下放心。鄙人已安排妥當,此時的臨江縣就是鐵桶一塊,就算蕭雲歌武藝再高,帶着一個重傷之人也跑不出去。這,便是鄙人的誠意。”

——“呵呵呵,你這大皇子,還真是陰毒。”

“彼此彼此。”

南宮明笑了起來,反将了一句:“不過,聽大皇子口口聲聲用大邺主君稱呼自己的父親,似乎也不怎麽讨長輩喜愛啊。”

蕭定乾頓了一頓,将眼皮耷拉了下去:“父母不愛,所以鄙人才只能和陛下一樣,自己愛護自己……鄙人退無可退。若是陛下能與鄙人合作,鄙人的誠意才必然是大邺所有人中最真摯的。”

聽到此,南宮明也頓了一頓,他朝着南宮岳的屍體蹲下,将其攥在手中的黃金面具扯了出來,一邊細細地擦拭着上面的血漬,一邊漫不經心道:“既然你不為你父親所愛,朕又為何需要與你合作?”

蕭定乾仿佛早知道南宮明有如此诘問,不慌不忙回:“如不出鄙人所料,此番南宮家家主在大邺喪命,陛下回去大啓定然會與南宮家有番糾纏。大戰之後,百廢待興,而南宮家掌管着大啓財庫,若是以此牽制陛下,鄙人卻可全力支持……

“而陛下若能扶持鄙人登位,之後,鄙人還會以臨江縣為渡口,向天下敞開大邺之門,大邺每年将從全國挑選出好山好水長出來的美人送入臨江縣中供人玩樂……所得銀兩悉數将供給陛下,以做賠付南宮家損失的三門火龍炮之用……

“只不過,女子要用來生養,美人才能源源不斷。江南好山好水,男子也未必不可做女子打扮,特別是那些不在戶籍之上的閹人,以二人充抵美女一名。陛下意下如何?”

——“呵呵呵呵”南宮明再次大笑起來,“大皇子打得好主意。可如今朕的船艦就停在染碧江江畔,等朕一鼓作氣打下你們大邺,你們的子民不都是朕的了嗎?為何還要多此一舉,花錢來買?”

蕭定乾掀開下擺,朝他跪下:“陛下英明!大邺在大啓面前,如同幼兔之于猛虎,陛下取下大邺乃是輕而易舉。可若陛下取下大邺,勢必直接對上南疆的狄人,還不如留下來做個屏障……

“等鄙人穩定了局勢,若是陛下願來游玩,鄙人定傾全國之力開鑿運河,從宮中修建地宮連接,以待主人。日月為明,以南為宮,您本來就是天下帝王。鄙人也不過是在為您鎮守南方的土地。”

“……哼哼哼哼,有趣。也有幾分道理。”南宮明嗤笑了幾聲,握緊手中還沾有血污的饕餮面具,站立起來,“既然大皇子如此誠意,那便讓朕好好看看。”

說着,他朝着自己的侍女點了點頭,一直站在南宮明身後的侍女便從七樓一躍而下。

“好身手!”蕭定乾直起背來,毫不吝啬地誇贊。

“這女侍是孤的乳娘,名喚梅姑,此番在此助你一臂之力,希望能早日得見真正的大邺戰神。”南宮明自得地微笑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蕭定乾。

蕭定乾雖然跪立,居然也坦然以微笑相迎:“早在陛下踏入鶴鳴樓的第七層樓時,大邺的第一高手也去追趕了。陛下等待便可。”

聽到此時,躲在角落中的陸染的心如擂鼓,這才發現蕭定乾身邊少了一人——那個在謝蘭身邊的陌生面孔早已經不在七層閣樓之上。

頃刻間,鶴鳴樓四周燃起火把。火光似乎要将天際照亮。

此番協議敲定,南宮明便自行下樓,在啓朝侍衛們的簇擁下出了鶴鳴樓。

泛着珠光的簾幕在風中翻飛,陸染看向蕭定乾,似乎要将他整個人看透。然而,雖然跪拜在地卻依然高大的身影始終背着光,讓他無法看清。

他在心中忒了一口,眼中只剩滿腔的怒火和鄙視,拼了命的想要沖破穴道。

蕭定乾似乎被這目光燒着,彈了彈并不在膝蓋上的灰塵,站立起來:“就你那點三腳貓功夫是沖不破的。”

可陸染依舊不管不顧,直到一縷縷鮮血不斷地從他的嘴角蜿蜒而下。

——“染兒!你不要命了嗎?”蕭定乾皺緊眉頭摟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趕緊讓謝蘭解開了他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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