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狼王
063 狼王
有什麽比在背後叨咕他人結果被當事人抓包更尴尬的?
這種場景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估計都會尴尬得腳趾扣地。
但路德從來都不是一般人。
迎着白狼看過來的目光,路德甚至還能從容不迫地跟對方打上招呼。
“從什麽時候開始聽的?”
“全部。”
搭靠臂膀屈膝坐起身來,路德仍舊是一副悠閑模樣。
既然對方都知道了,那他也懶得裝了。
“早就發現是我了?”
“族群不會留出足夠的食物給一頭被驅逐的孤狼,我自認也沒那麽幸運會打破這一特例。”
更別說昏迷蘇醒後就能發現不遠處就有水源用以解渴這麽巧合的事。
他雖然懶得計較。
但不代表他有這麽愚蠢。
被人肆意掌控還毫無知覺。
當他滿懷猜疑假裝入睡後。
Advertisement
更敏銳地感知着四周的風吹草動。
一瞬就嗅到了憑空出現的活物氣息。
詫異之餘,很快就予釋懷。
更詭異的事情他都經歷過了。
再來這麽一樁,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循着氣息找尋到了這裏。
白狼有足夠的耐心,并沒有輕易出現。
當他知曉了一切後,他也沒有藏着掖着。
光明正大現身。
從這兩人身上,白狼沒有感覺到在族群當中曾令他難受的負面情緒。
或許,他們是值得信任的。
可即便一開始就對這兩人心生好感,沒有太多戒備。
白狼還是習慣性地擺出了以這麽一副要予交心先行樹敵的姿态。
經過人格整合後,路德的Fe跟Fi都不算低。
他當然能看出來面前這頭白狼在顧忌些什麽。
他不想把問題複雜化。
直接把事情說開就得了。
“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說詞,大可以把我當做是受神明指引而來的時間旅行者。”
“已經經歷過了種種匪夷所思的事件,你說的,我都相信。”
四目相對,曾經在第一次、第三次模拟實驗中無比熟悉的兩者。
當下重又相逢,樹立在他們二人之間的,倒不是不信任的猜疑平添阻隔。
而是時間這個匪夷所思的存在,令他們毫不相識。
這時的路德跟白狼奧丁尚無交集。
此時對世界、對他人毫無信任可言的奧丁,也不會輕易與人建立起任何親密的關系。
他們就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路德知道彼此的過往。
卻也僅限于知道而已。
記憶數據中儲存着他與奧丁曾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但是現在彼此站在同一片天空,面對面相望。
另一方卻完全沒有這些記憶。
在對方看來,路德還只是一個陌生的存在。
任何屬于他們的過往交集都是沒有的。
屬于他們的,只有一片空白。
如果路德還是第一次模拟實驗中那麽一副感性柔軟的個性。
當下說不定會痛哭流涕。
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
此時此刻的路德,迎着白狼的目光,笑得坦蕩,處之泰然。
“嘿,你知道麽,在另一個時空,我們曾經很是要好,你甚至還跟我求過婚。”
對方沉默了。
很久很久之後,才以一副了然的姿态,非常平淡道:“你長得的确在我的擇偶标準以及審美取向上,如果有了足夠的了解,你所說的事情也的的确确發生過的話,我想我依然會做出這種事。”
“可是,這一次的我是不會愛上你的。”
“王座之側亦是王者,無關情愛。”
奧丁一句話,闡明了自己的行為模式。
留住了神明的使者,便是為族群加上了雙重保障。
這其中或許有愛情。
但是王者的愛情向來奢侈。
求婚是必然之舉。
任由神明的使者流向任何一方都是不明智的選擇。
清脆的鼓掌聲響起。
“的确是你會做出來的事情。”
第一次模拟實驗。
白狼以堅不可摧的鎖鏈将神明的使者圈禁豢養。
這對于一個自由人來說當然殘忍。
但是彼時身處牢籠中,路德卻完全沒有為自身的狀況而憂慮。
一次又一次看着白狼遠去的背影,歸來時身上又新增了更多的傷痕。
他能做的就只有安撫與陪伴。
他能做的太少了。
【這樣就足夠了,卡米爾,永遠也不要離開我,不要背叛我……】
手中攥握着鎖鏈,處于掌控地位的狼王從來都是不安的那一方。
他一直都知道将神明的寵兒攥握在掌中是何等大不敬。
可是,即便知道這是在渎神,是在放縱私欲為非作歹。
他也還是會堅持不懈地将人始終封鎖留在身邊。
不單單是族群需要他。
其實他更離不開他。
當狼王隕落在血腥的鬥場中,傷痕累累的軀體被刀槍劍戟貫穿。
彌留之際,他見到他唯一的光、唯一的摯愛。
不甘的情緒登時消弭。
王者的野望終于平息。
當戰旗貫穿彼此,他展開雙臂将神明的使者擁抱在懷。
疲憊卻又滿足。
“卡米爾……就差一點了……屬于神明的旗幟就遍布大陸了。”
那時的卡米爾說了什麽?
意識模糊、聽力喪失的狼王聽不見摯愛的回應。
只能借由貫穿的疼痛去感悟愛人的存在。
擁有這段記憶的路德當然知道。
那時的他,從來都只是把狼王當做是一個無理取鬧缺乏關愛的大毛孩子罷了。
當對方說出這種抱歉的話語時。
他不過是一如既往地為其順着被鮮血浸染得雜亂無章的毛發,說着再平常不過的安撫話語。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屬于我想要的旗幟,你早就給我了,不是麽?”
當他到來的那天,突兀地墜落到發狂的鬣狗群中。
面對野獸的貪婪窺伺。
性格荏弱的神明使者被吓得臉色刷白,一時間竟忘了奮起反抗。
但下一刻,伴随着一道迅即如閃電的白色身影閃過。
先前還嚣張到不可一世的野獸瞬間躺倒滿地,化為一具具喪失生機的屍體,癱軟抽搐。
懵懂的神明使者眺望着朝他緩緩走來的白狼。
當對方垂下高傲的頭顱,朝着宛如一張白紙的神使伸出利爪。
一個猛攥就将人輕易禁锢在懷。
“叫什麽名字?”
“卡……卡米爾。”
脖頸傳來一陣刺痛。
白狼在神明使者的頸側落下了狼人的烙印,用象征族群榮耀的戰旗裹住他的身軀予以避寒。
“以後你就是我的所有物了。”
第一次模拟實驗。
路德随機到的是沒什麽大志向,更偏向于內在感受的感性人格。
如果在曾經的路德看來,的的确确是沒什麽用的軟弱人格。
多愁善感、傷春悲秋,一丁點風吹草動就會心生感慨,更別說人際關系的轉換能讓他失眠一整夜為之輾轉反側。
可正是因為有了這一人格,才讓當下的路德不至于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際遇毫無感觸。
他不會再對他人的不幸冷眼旁觀。
也不會對臨別不舍的情緒分為不解。
這一人格填補了路德情感模塊的空白。
并非一無是處。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模拟并非真實。
再是轟轟烈烈,愛到至死不渝。
當理智回溯,本我歸位。
這些過往注定只能成為一段記憶碎片,等到日後被路德偶然想起時才予采撷回味。
如果路德沒那個興趣,甚至完全沒有造訪的打算。
這段記憶便會被束之高閣,伴随時間的流逝,無人問津,予以埋沒。
此時的重逢就像是一把開啓記憶之門的鑰匙。
彼此對望着,什麽也不用多說。
路德腦內已經走完了關于白狼奧丁的所有記憶。
不論是怎樣的生死別離,當下回顧起來,也像是在旁觀一部久遠的紀錄片。
看上去挺真實的,偶爾也能觸發共鳴。
但也僅限于此了。
那些轟轟烈烈的往事,注定伴随時間流逝而被掩埋。
活着的人只能不斷向前。
只有死亡的那日才能停下腳步,回頭探望,這一生究竟歷經了多少難忘事件,邂逅了多少不舍得別離的故人。
但現在的路德明顯沒有迎來這樣的時刻。
所以,他們也只能就這麽靜靜凝望着。
直到寂靜的黑夜中突然響起了輕快的笑聲。
“喂,我說,別這麽緊繃,奧丁。”
白狼呈現出疑惑的模樣。
“那個……以後叫你奧丁怎麽樣?你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是神明的使者啊,是最有資格為你賜名的存在。”
“這個名字,我不讨厭。”
“行,以後你就叫奧丁。”平靜凝視着對方,路德溫和道:“所以還有什麽想問的嗎?既然都予你賜名了,想要知道你的未來也不是不行。”
白狼搖首,“你的到訪已經說明了一切,來日等我重返族群奪回一切時,來為我加冕即可。”
“你很自信啊。”
“為王者,本該如此。”
“是這樣沒錯。”
又是一陣沉默對視,當一旁的篝火熄滅。
白狼調轉方位,朝着來時的方向重又歸返。
凝望着對方的背影,路德沒有挽留,也沒有道別。
當對方的身影徹底跟黑夜融為一體再也看不到後。
路德才看向一旁,“休息夠了嗎?”
格拉德點頭。
“那就準備動身,該去下一站了。”
“好,父親。”
沒有問去哪裏。
總之,父親去的地方,他都願意追随。
踏入時空亂流。
當他們重返大地。
昔日綠草茵茵的北部已完全被冰原覆蓋荒蕪一片。
路德沒有半分遲疑,朝着記憶中的方位前進。
用不着通報,當他抵達狼人聚居地。
已經從四足行走變作雙足站立的狼人,在看到路德出現的那一刻,其中一頭灰狼,當即興奮十足地高聲嚷嚷着沖進了王帳。
“頭兒!!!您說的神使真的來了!”
三巨頭本身就很強,路德只是個催化劑,不用操練,他們仨就是能吊打一切的存在。
路德知道這一點,所以這一次就順其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