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我沉淪
自我沉淪
林知水發現自己是着魔了,他好大的膽子,敢把自己的眼睛和心思投放在公主身上。
邪心一起,惡念叢生。
他用了一些現在看來非常幼稚的手段來“勾引”公主。比如故意在她路過的時候舞劍,喝酒,或者月亮底下,摘了樹葉,吹一些拙劣的樂曲,甚至找茬口與公主府的侍衛打上一架,再鬧到公主跟前去,讓她評理。
公主浸淫宮廷,見多了争寵的手段,若是有心,自然會“上道”。
他理所當然的失敗了。
公主只覺得,這人怎麽這般多事。咿呀,好煩。是将軍的人,罷了,那我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
“……就像一只開屏失敗的雀鳥,只有華麗的羽毛有用嗎?沒用,得有鳥窩。”
老棒頭哈哈大笑,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嘲諷。“年輕人,你有房嗎?”
他當然沒有,并且也沒想過要有。
想當驸馬的時候,才會自慚形穢,覺得自己沒錢沒權沒地位,哪哪都不行,但當男寵的話,只需要長得美就行了啊!
你看,換個思路,立即大事變小事,難事變易事,要得就是一個突出核心優勢。
林知水是個極好看的少年郎,淺牙色的皮膚,淡色的瞳孔,薄唇殷紅,發絲極黑,鳳眸挑高,笑不入眼的神情讓他看起來很聰明,秀外慧中這個詞仿佛就是為他準備的。
安和覺得面善,她印象中見過這種類型的美人,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說起來,安和在錦繡成堆,奢華迷離的京都生活了那麽久,環肥燕瘦,燕趙風姿不知看過多少。她過眼而不入心,只覺繁花滿目也是人間常見之景。
現在于荒涼邊城呆太久,再看到一朵花,便覺新奇而珍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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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久不見牡丹,便覺荷花好。
她嫁過來時,安佳公主曾經說過,到了邊地皮膚容易粗糙黑沉。
她在這裏生活久了,發現這裏大多人,無論俊美或平庸,膚色總是偏重。但林知水卻不同,他天生帶着曬不黑的優越性,明明跟秦昭在軍營厮混那麽久,卻依然有一身江南水鄉的清靈霧氣。
她在騎馬的間隙,坐在鮮花竹席上喝茶,微風習習,雲與彩霞的光景下,那少年漂亮的出奇。
就是性格不太好,安和心想,他跟自己的侍衛比賽射箭,結果輸贏還沒分明,就因為弓箭紋準不準鬧到自己跟前了。
林知水穿着綠衣長衫,濃郁的顏色好似樹梢上掉下來的一片清脆呱啦的葉子,在将軍府一片或灰或白的人群中,脫穎而出。
黯淡的天色下,他是那新發的春林春葉,帶着不合适宜的生機和漂亮。
他在舞劍,這個季節,山林中沒有繁華如錦,卻有一大片楊樹,當此季節,楊花漫天,紛紛如雪。
枝頭綠葉地上白花一起被劍氣卷起,在日光下絢爛如銀,又如撕碎的雲霞,恍惚間安和仿佛看到成精的仙鶴。
她心中澎湃着罕見的熱情,只覺手臂和手心都在發燙,她也想這樣,有朝一日,劍卷流風。
忽聽一聲龍吟,林知水劍身微抖,平地躍起,踩上樹幹折身而回,剎那刺出五劍。衣擺被風擋起,他似乎已沒入白花霧中,倏爾霧氣消散。
安和只覺寒風撲面,他已收劍在身,收住去勢,穩穩站在她面前。
他在誘惑她,很認真的那種。
現在他覺得自己這種行為絕對不算不道德。
他只是想讓公主開心而已,他有錯嗎?!
“你負責養馬,竟然也會用劍。”
“我們親衛隊的兵勇,或多或少都有兩下子。”
安和點頭:“不愧是将軍的親衛隊。”
林知水:……
家人們,誰懂啊,一整個無語住了。
我若是能活在公主的眼睛裏就好了,她看着我的時候便看着我,心裏便想着我,而不是轉幾個彎就都落在将軍身上。
秦昭私下裏總是很安靜,靜靜的坐在馬車上,靜靜的呆在小屋裏,靜靜的守在軍營中。與衆人心目中鮮衣怒馬,威嚴蓋世的将軍不同,他更像個波瀾不驚的隐士,如果不是有事要做,他可以守着自己的棋盤,茶壺,一磨就是一天,不出門——說不定甚至不願意下床。
總之,很無趣很枯燥的一個人。
就林知水冷眼關照,他跟公主的夫妻情趣僅止于請安而已,他多年的生活習慣一成不變,并不曾因尚主而有何改觀。
然而沉迷愛情的女子可以把對方的一切美化,哪怕見過世面的公主也不例外。在安和心裏,秦昭的一舉一動只言片語都有趣極了。
林知水已經高度參與了公主的生活,安和揮劍,騎馬,乃至日常休閑娛樂都會召他來陪伴。但秦昭回來了,他就得退下,驸馬的名號讓秦昭做一切都順理成章,他才是該光明正大陪在公主身邊的人,而他林知水不過是趁人不在,竊取了些許快樂時光的小偷。
秦昭總是很忙,日理百機,日理千機,日理萬機……大到下一步的作戰方略,操練兵陣,小到樹上的烏鴉窩被風吹翻。
但他總會回來的。
将軍與公主聚會,林知水拿着硬毛刷子給小馬梳理毛發,小馬非常舒服,嘴裏發出咴咴的叫聲。
林知水養馬屬實術業有專攻,伺候的馬爺服服帖帖。馬舒坦,公主就舒坦,但公主舒坦了,只會覺得,“将軍送我的馬好棒棒啊”,不會覺得“林知水好棒棒,把馬養得好棒棒”。
這樣不行啊,林知水心想,他們是後羿嫦娥,纏綿悱恻狗血鮮活,而我成了弼馬溫。
他靜靜地站在側院的垂花牆後,看着公主與将軍言笑宴宴,不知秦昭說了什麽,逗得安和笑出聲來,花枝亂顫,音如銀鈴。
秦昭有着豐富的閱歷和頗為平易近人的性格,軍隊中閑暇時,也會同平西軍的骨幹成員飲酒說笑。根據他們的評論,将軍人如春風,風致潇灑,與他交流,如飲美酒。
當然,這些風致潇灑對林知水無用。
他酒精過敏。
有時候,林知水也不得不佩服秦昭,他分明不愛公主,卻還是能把公主敷衍的那麽好,仿佛一個盡職盡責的愛人。
安和的臉上蒙着一層奇特的,屬于戀愛中的少女才會有的輝光。他還是頭次看到公主露出這般小女兒情态,不似平常那般高貴優雅,而是生動嬌憨,甚至有些活潑的。
她看着秦昭就像小熊看到了蜜罐,眼睛一轉,手指頭一蘸,整個人嗚呼起飛。
秦昭在白狼山斬殺了西齊悍将,萬人軍中斬掉了對方頭顱。安和說起此事格外興奮,她臉上滿是紅潤而嬌豔的光暈,好似芙蓉出水,牡丹帶露,那種旖旎而滿足的神情仿佛剛經受一場極大的寵愛。
林知水心中好似裝了一只貓,那只貓開始不安分的伸出爪子,撓的他渾身難受……
将軍與公主,雖是君臣,也是夫妻,他既然回來了,那自然要侍寝的。
更漏斷續,這一夜将軍府人都情緒異常高漲,将軍與公主難得的相聚是堪比年節的大日子。
唯有林知水在幽幽夜色下沉默得站着,好似一棵秋天落光葉片,枝桠橫天的樹。
他的身體繃緊了,又疲憊的放松,放松後又再次繃緊,最後酥脆成一塊風化的石頭,輕輕一碰就整個倒下,然而他的靈魂一縷煙似的飄起來,張牙舞爪的撲向屋檐,撲向珠簾,撲向床帳。
他們做了,竟然真得做了,真得同榻共寝,魚水之歡。
秦昭是驸馬,這是他該做的,安和是公主,這是她該享受的,她以前不需要的,但現在需要了,所以把擱置在一邊的東西重新拿出來了,僅此而已。
但林知水不管,他就是要生氣,就是要悲哀,就是有滿腔滿身的焦躁和痛苦。
約莫一個時辰後,秦昭離開,安和披着軟紅的睡袍來送他,那纏綿而柔軟的身影,好似月光下的一瓣桃花。
這是秦昭的個人習慣,他可以侍寝,但不留宿。公主對他這個習慣非常尊重,大抵機警慣的人,換了地方容易睡不好。而且秦昭不說,她也知道,她能被悄無聲息迷暈了放到男人床上,說明她身邊的人不太幹淨,各色眼線安插着,秦昭想回避也是正常的。
林知水怔怔地看着,伸出手去仿佛要接住這片花瓣,然而砰的一聲,安和緊緊關上了房門,也關上了所有旖旎的幻想。林知水悄然退回了陰影裏。
從那個時候起,林知水就發現自己不對,他內心裝了一只鬼,一只魔,誘惑着他,支配着他,要他放肆,沉淪。
他的眼睛像一片薄刃在安和身上搜刮,試圖從她身上發現些歡好的痕跡。他聽說承受男歡女愛後,男男女女身上都會有不一樣的風情韻味。
他開始不由自主地渴望有一天,她的明媚鮮活全都得益于他。
林知水終于忍不住了。他并不能親近公主,卻可以阻止公主親近秦昭,而且并不需要太高明的手段。
總之,他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