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驚變

驚變

安和救下了林知水,卻要求他不得在秦昭面前出現。

林知水心想我還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呢,就得躲躲藏藏,我若真有點什麽,那你豈不得把我埋土裏。

當然他只是想想而已,表面上他依然是個認真工作的好屬下。

安和本人的生活倒沒有受到什麽影響,只是再叫林知水陪伴自己游樂,她會覺得怪異,無法像以前那樣輕松愉悅。是以她很快跟林知水疏遠了。

某天晚上,沉悶悠長的號角聲,從寂寂夜裏傳來,好似洪荒的古獸在咆哮。安和披上外套出門看,燈火通明,人影攢動,狗吠聲不絕于耳。她腦子裏閃電般閃過四個字,西齊入侵,于是整個人都凝固成了雕像。

十年前西齊一直打到了京都城,如同一把黑槍抵進了皇朝的心髒,當是時,草木皆兵,無數富商甚至官員賣掉家産,逃路南下,朝中大臣束手無策,紛紛建議皇帝遷都。宮女太監亂作一團,早已不服管束,不少人竊取宮中財物逃跑。雖然時隔已久,但那兵荒馬亂人人自危的畫面永遠留在安和的記憶中。

“怎麽回事?”玉珍嬷嬷六神無助,拍手跺腳:“好端端的就鬧起來了。”燕兒素來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卻也兩股顫顫,“公主,西齊攻城,将軍能守住的對吧,他不是帶兩千人就贏了西齊一萬人,還斬殺了對方将領嗎。”

“對啊,将軍呢,驸馬在幹什麽呢,什麽時候來保護公主?”玉珍嬷嬷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公主幼年時候受了刺激,變得癡癡呆呆的,現在好不容易好了點,若是受了刺激再犯病怎麽辦。

“将軍一定會來迎接我們的。”

公主虛弱而堅定的呓語。

她這麽說肯定不是因為基于事實做出了合理的判斷,也不是對未來的自信和期許,更像一個小孩子的任性或信仰者的憧憬,類似于菩薩一定會保佑我。

“他一定會”

短暫的迷茫後,安和又恢複了對秦昭有無條件的信任,這種信任灌注了她的精氣神,讓她沒有恐懼和不滿,甚至沒有一字抱怨,周圍壓抑不安的氛圍也完全沒有影響到她。

這種信任并不少見,秦昭手下的士兵對他就有這種盲目的近乎崇拜的信任。

這是一種純粹,強烈卻遙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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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公主”燕兒問了幾聲,看安和沒有反應伸手拉她,哪知這一動安和就一彎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燕兒大驚失色立即去找醫生。安和卻一把抓住他:“不要去了,越急越添亂。”

她終于回過了神。

她裹着披風帶着燈籠,不顧玉珍嬷嬷的哀求走出了房門,将軍府處處燈光大亮,原本生活在側院中的仆從家丁,一個個已經刀棒在手,有些已經手持弓箭攀到了牆上警戒。

這些人應該是秦昭留下來看家護院的。

安和受了啓發,回到正院,随即命太監宮女都用刀棒裝備起來。

宮中人有的是深宮生存的經驗,可沒有人經歷過這種場面,甚至有太監又想帶東西跑路。“現在外面兵荒馬亂,還是府中安全,你們離了這座門,怕是不出二裏地就被人殺了。每逢戰火多少強人趁亂起事,想想當初京都之亂?那麽多權貴想趁亂跑路,但剛出城就被強盜劫了。”

安和的話句句在理,可危難關頭,人心浮動,又有誰聽得進去。眼看着衆人跑的跑,搶的搶,局面亂作一團,越來越失控,安和身為主子卻無力轄制,就在這時,只聽刷得一聲,一道寒光閃過,那太監奔走兩步,踉跄着倒在地上,背心插着一支箭,殷殷冒出血來。衆人大驚失色,死一般的寂靜持續幾息,立即傳來更大的驚呼尖叫。

安和腦子裏有鮮紅血潮一湧而過,一些不好的記憶忽然充斥她的腦海。

“公主?”一聲清冷的呼喊使她回神,安和艱難的扭過頭看到一個少年素手彎弓,冷冷的站在那裏,面上有金屬般鐵青的光澤,一時說不出他的面容與天上的月色哪個更為冰白。

“私自潛逃者,殺!”

冷硬的話語抛下來,驚叫的人群鴉雀無聲,詫異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位在咫尺的死神。

“林知水?”

林知水看起來從容鎮定,其實心髒跳動的自己都嫌誇張。他很想扭過去看看公主的反應,但脖子仿佛被卡住,根本無法轉動,連眼珠也只落在庭院,落在每一個陌生驚懼的面孔。他根本不敢和公主對視,他甚至有些迷惑:我素來很低調,怎麽忽然就這般勇敢。

無論時光過去多久,他都對自己的閃亮登場感到滿意。

冷靜,沉着,一擊必殺,關鍵時刻,決定性作用,所有人都淪為背景板,黑夜,戰火,鮮血,都是陪襯,月色和星光,還有公主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

公主認得他了,經此一事,無論如何公主都認得他了。

在這喧嚣的,龐雜的人群裏,她的目光第一次無遮無攔的落在他身上。驚愕而又驚豔。

死掉的小太監已經被拖了出去,宮女灑水洗地,收拾幹淨,可安和總覺得鼻尖有血腥氣浮動,眼前時不時就有飛濺的血珠。她勉強掙紮着回到了後院堂屋,只覺身體沉重,腦子裏有奇怪的蟬鳴聲不斷作響。

這種感覺不算陌生,幼年時,母妃自裁,血流滿地,她被從母妃的屍體邊拖開,這樣幻視幻聽頭暈腦脹的狀态持續了許久,後來吃了許多藥才好。她長大後認了字,自己看了些書才發現那些藥有鎮定神經的作用,确實可以治她的病,但吃多了腦子會不靈活。

她渾渾噩噩的坐在那裏,片刻後一杯熱水遞到面前,她下意識地就手抿了一口,咽下去半晌才發現酸酸甜甜,定睛一看茶水顏色散發着奇特的橘黃,而站在她面前的是林知水。

纖瘦的少年躬身請罪,搖晃的燭光映照得他面目詭異的紅:“擅殺貴人下屬,實在是動亂時刻情非得已。若不當場格殺,必然陸續有人攜款潛逃,府們洞開,危在旦夕,公主素來仁善,還望公主恕罪。”

安和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眼下緊要關頭,怎麽會罰他,她搖了搖頭,接過水杯問他:“這是什麽?”

“一種酸甜止逆的果子,揉碎了加一點鹽兌水裏,我曾經用過效果不錯,所以才鬥膽給公主嘗試。”

安和多看了他一眼,他還不具備成年人的英武和健壯,卻有一雙亮若晨星的眸子。他持刀站在安和身邊,一身冷肅,迥異于平常的活潑。

她把果茶一口飲盡,沒有多話。只是輕輕吸了口氣,內心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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