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安逸
安逸
兩人的婚後生活格外安逸。
安和不是刁蠻強勢的性格，她相當知冷知熱，溫柔賢惠。林知水更是百般體貼，小意溫柔，兩人的生活是讓衆人眼紅的蜜裏調油。
安和喜歡揮劍跨馬到郊外奔馳，林知水自然樂意奉陪，兩人一路并駕，來到郊外，游獵賞景好不痛快。京城人都知道安和與驸馬情投意合，不少公主郡主都羨慕她一婚得償所願，二婚又覓得良人。
林知水照常當值，朝帶晨星去，暮惹禦香歸。歸來之時會跟安和講今□□堂上發生了什麽趣事，某某侍郎娶了第九房小妾被人彈劾了，某家府邸起了火，燒出一堆不該有的金銀財寶。
兩人在一起很随意，也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一邊聊閑篇一邊吃飯，所食用的東西都是林知水頭天交代清楚的，熬足兩個時辰的酸蘿蔔老鴨湯，糖醋排骨，什錦涼菜，鮮肉芝麻小包子……
安和受用這種輕松愉悅的氛圍，這是以前跟秦昭在一起時不曾有過的平和和安定。安逸溫暖的生活真是能麻痹人的東西，若放在以前，安和肯定會覺得一日二人三餐四季無趣的很，現在卻能咂摸出幸福的味道。
林知水坐在官府加班的時候，安和就獨自坐在花廳裏享用豐富的晚膳。當她放下筷子望着門口發呆時便會看到，那裏種着一棵碩大的枇杷樹，最近枇杷果熟了，林知水每次路過都會随手摘幾顆捎給她。
雲層間淅淅瀝瀝落下了小雨，安和就會吩咐人拿傘，“去把驸馬接回來。”
林知水把手邊堆積的文案全都處理完畢，終于有功夫轉動轉動脖子，喝口熱茶放松一下。
窗外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雨滴漸漸大了，庭院中央的缸蓮被打的荷葉傾側。一衆同僚紛紛停下筆頭工作跑到廊子上觀雨，就在這時雨水中忽然出現一道粉藍色的俏麗身影，走得近了便看得出是公主府的女使。
這女使顯然很會做臉，她對一衆紅紅紫紫的大臣視而不見，徑直走到林知水跟前，屈膝行禮，“見過驸馬，蒼天忽降甘霖，公主擔心驸馬着涼，特命奴婢來接駕，馬車也已經候着了。”
說着恭恭敬敬捧起手中折傘：“恭迎驸馬回府。”
林知水對這排場很受用，他撐開油紙傘慢條斯理的欣賞了一番上面的繪畫，這才轉過身對同僚得意揚手一笑，“先走一步了，諸位。”
誰說女人才喜歡秀恩愛，男人也喜歡。
所以，與安和成婚後，林知水就尤為喜歡下雨天。
Advertisement
有時候他會不顧風雨，特意拐了一條街，去買安和愛吃的點心。暖呼呼酥脆脆，有鹹有甜，下雨時候排隊人不多，肯定能買到剛出鍋的。
安和素來對林知水很大方，每每年節，收了賞賜賀禮，安和就會說 ：“庫房收了不少東西，去挑一些你喜歡的。”
林知水便總是笑。“公主太大方，貴人賞賜，都是手邊拿什麽算什麽，您卻是把庫打開讓人挑的。”
安和這才反應過來。父皇賞賜後宮嫔妃也是這般，指東西賞人。只有一個例外，就是當年她的生母紫陽殿宸妃娘娘，皇上是開了庫，先緊着她挑的。誰能想到榮寵一時，群芳失色的美人會死的那般慘烈呢？
“被偏愛的美人總是會薄命。”
安和嘴角玩味兒，仿佛故意吓唬他。林知水卻不怕，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眼下的寵愛他是一定要領受的，畢竟當年秦昭也不過是得了些綢緞玩意兒，安和可沒有大方到随他挑去。
他趴在安和身邊對她腮幫狠狠一親：“那我可得仔細挑一挑。”
林知水在府庫中尋了半晌，沒有挑最貴的，也沒有挑最大的，反而尋了個不起眼的桂花紋镂空葫蘆大玉墜。
他沒有把這個葫蘆佩戴在身上，而是挂在了床帳裏，并在寶葫蘆裏塞滿了香料，有時候是名貴的沉香，有時候是應節的玫瑰，茉莉……他甚至會在裏面放幾只螢火蟲。
論起閨房情調，沒有人能比過他林知水，遑論秦昭？
秦昭畢竟已經死了，未來大把的時光都是他的。安和愛秦昭，那有如何？一腔癡戀并不足以支撐一段婚姻，更不能支撐一個人走完一生。真要幸福，還是得看安安穩穩的日常瑣事，無處不在的生活情趣。
林知水自信滿滿的認為只要假以時日，公主終究會淡忘秦昭，愛上他，與他在一起，過切切實實的，平和安逸的幸福日子。
很快，他們有了一個女兒。
榮壽郡主，安和公主唯一的血脈，整個東盛皇室的寶貝疙瘩。
八月桂花香，東盛安和公主府上空籠罩着馥郁香雲，金黃丹紅相映成色，人送稱號“香府”。
這府邸說起來有點來歷。
安和的公主府原本是所有帝女裏最簡單最狹小的一個，前後加起來統共三進院子，一百多間房。那個時候她既不受寵，也不被尊重，一切章程都敷衍的很。
等到回到京城改嫁林知水時，她已經接管了平西軍，還射殺了西齊小郡王，打贏了阻擊戰，聲譽空前高漲。平康帝也覺得以前的房屋陪嫁俱都拿不出手了，于是把壞了事的前任首輔徐紀芳的宅邸賞賜給了她。
于是，林知水如願以償住進“渣爹”的房子。
五重院落，三百多間房子，重新裝潢粉飾，成了她的公主府，也成了她的新房。
安和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母妃自裁，渴望父皇關愛的小姑娘，滿心裏憂悶，嘴上說不出，只能暗暗祈禱皇帝多看自己一次。平康帝這遲來的關愛，安和無可無不可，財帛也好，溫情也罷，都不足以讓她動心。
但對林知水來說就不一樣，這叫金簪子掉在井裏頭，該是他的，終究是他的。徐紀芳這老子當初關着門不讓他進，現在他住進來，老徐自己出外頭流浪，這也叫一報還一報。
林知水很興奮。
“後院有一大片名貴的牡丹芍藥，這些年無人照料，都枯死了，我準備栽種桂花，丹桂金桂都種，到時候金紅二色交相輝映，香味甜濃，必然讓人心馳神往。”
如今桂花盛開，香雲成陣，安和卻不再了。
秋高氣爽，蟹肥花濃，林知水暖了一壺黃酒，給坐在對面的小姑娘倒上一杯，又拿起蟹八件熟練的拆下一殼肉遞給她，自己也拿了一條蟹腿慢慢品，他做這些事的時候依然顯得閑雅有度，有種萬事不萦于心的疏闊之氣。
這是他鹹魚翻身後，特意學過的，那些風雅的文士，高貴的王孫，吃螃蟹都講究的很，又要幹淨利落，又要漫不經心，一邊談笑風生吟詩作對，一邊不影響手頭忙碌，末了，螃蟹殼還能堆成一只空殼蟹。
“吃蟹，當朝宰輔親自來剝，這螃蟹也算死的光榮。”
坐在他對面的小姑娘雪白皮膚，濃黑眉眼，鼻梁秀氣，圓唇紅潤，可愛美麗，眉宇點一分若有所思的神情，小大人似的，更顯幾分可喜。
“感謝林大人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陪我過節。”小姑娘嘴角一挑，陰陽怪氣。
林知水不理會她，從容吃完一只蟹膏才道：“那麽郡主小姐，你能從毽子，花球，秋千，跑馬燈，黃狗，翠鳥，白貓，紅馬之中抽出時間，把那一百個字寫完嗎？省得将來有一天你娘親回來，怪我把你養成一個目不識丁的文盲。”
“你娘是最勤奮踏實的公主，當年每天練一百個字日耕不辍，後來習武，每天揮劍二百，風雨無阻。你再看看你……咦”
林知水一臉嫌棄。
安和當年去和親，平康帝為了表彰她這份功勞，加封了她的夫婿林知水，還有她的小豆丁女兒，這小不點牙沒長齊就成了有封號，有食邑的郡主，少而尊榮，貴不可言……然而安和公主的沉靜穩重她半點沒傳承，每日上蹿下跳，東游西逛，片刻不閑，竟然沒人能管的住。
連着氣跑了幾個師傅後，林知水終于放棄讓她當個才女或者淑女的奢念——餘生不指教了，你自己瞎雞兒過吧。
“我娘還會回來嗎？”小郡主湊着腮幫看着他，一副憊懶模樣，繼而一哼唧，“傷心”的道：“我優秀給誰看呢。”
“……把你那浮誇的演技收起來。”
“你娘肯定會回來的。”林知水捏捏她的肩膀：“如果她無法回來，我就去接她回來。”
小姑娘将信将疑，半晌後如小大人似的低低嘆了口氣。她聽說公主娘親特別主動的就去西齊了。
九姨聽說要去和親的時候，尋死覓活，多放求告，還暗搓搓準備讓宗室女甚至宮女代自己去。後來西齊又換人了，攝政王楚宵上午點了娘的名兒，下午娘跟爹喝餞別酒了——半點不舍都沒有。
“爹啊，你是不是有點缺乏魅力了。你得反省一下你自己。”
林知水：？？？
“我跟你娘親恩愛非常，如膠似漆，那是全天下第一好。你爹我英俊潇灑玉樹臨風那是你娘親自認證的品相一流”林知水橫眉冷眼：“你在懷疑什麽？！”
年輕的閣臣幹脆把女兒連狗帶貓一起打包丢進她自己小院，自己轉身吃螃蟹。
每逢佳節倍思親，你不吃蟹就別打擾你爹傷春悲秋。
林知水很是感傷的對月長籲一陣，卻硬是沉浸不到那兩地分離的情緒裏去。他被小閨女一番話攪合得心煩意亂。
這日子特麽的過起來真沒勁。
安和不在了，他還得幫安和遛馬，遛狗。他輕輕拍着馬頭感慨，再不回來這馬都要不認得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