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久視

久視

[風華正茂的年紀一驚夢,整個青春都會為之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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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過雨的四月,只要傍晚一吹風,殘留的涼意就在空中揮之不去。

尤其是剛好處在順風方向的狹窄老巷道,冷寂得像是快被這座嘈雜的小鎮所遺忘。

坑窪的泥地裏癱坐着四五個人,只有站在一片割裂光影裏的瘦高男生呼吸略微平穩。

他緩緩放下頭頂的衛衣帽,露出白而長的手臂,走到最先下令動手的那個人面前,蹲了下去。

“是要這個?”

江繼将一沓紅色鈔票輕拍在那帶頭人的臉上,冷聲道。

剪着鍋蓋發的老大把身體往後狼狽一縮,雙目緊閉,裝死失敗:“不,不要了……我覺得冥幣更适合我。”

比起錢,他現在更想要命。

江繼收了被折疊刀劃破皮的手,直起身,用一米八幾的身高優勢倪視着:“想要錢就去賺,什麽年代了還搞勒索?”

躺着的幾人忍痛吸氣,不斷點頭,心裏祈求着這位打起架來全用狠招的大爺快點離開。

江繼這才把從巷邊撿來的半截木棍扔進藍色垃圾箱,極其煩躁地撫去手背上的玻璃碎渣。

“還不走?”他垂下劉海微遮的冷淡眼眸,問道。

“……哥先走吧,”坐在地上的幾人鼻梁還在流血,說話像是快斷氣了,“我們再養會兒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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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幫混子的認慫程度評了滿星,江繼面無表情地從他們中間跨過。

他本人也沒想到,自己都成人們所調侃的破落戶少爺了,剛搬來這兒還能碰上勒索這一喜事。

這群人從江繼在一家面館裏掉出幾張紅色鈔票起就盯上了他。

但表現得太賊眉鼠眼,本人早就猜測到了。

他東彎西繞地走進一堆有濕紙箱和破碎酒瓶的巷子,拿了個好使點的武器,等着捕雀。

原本就有些燥意的江繼沒心思陪打,直接把這幫混青年當作負面情緒的發洩口。

他受的傷不算太嚴重,但全身都沾上了泥漬和牆灰,論他怎麽拍都拍不掉。

踏出巷口,此起彼伏的刺耳鳴笛在街邊久久回蕩。

路攤發出的難聞煙味随風卷向半空,裹挾着鼻腔裏的鐵鏽味一同混入江繼肺裏。

讓他直犯厭惡。

可就在各種吆喝聲的間隙裏,一聲輕笑從他身側傳來,讓他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好不容易将眉頭舒展開來的江繼,在這一刻又繃緊了臉。

巷口左側牆壁正靠着一位看上去與他年齡差不多的男生。

他單穿黑色長衫,下颚和側頸都貼着有些皺巴的創口貼,嘴角自然上揚的弧度透露一絲散漫。

一副觀戲般的随意站姿讓他渾身溢着痞氣。

那人見江繼望向他,眉頭自然輕挑,顯然是目睹了剛才他在小巷裏所發生的一切。

江繼拍灰的動作止住,朝他半眯了一下眼。

不知道這裏什麽時候多了個人。

看他沒有沖上來和自己交手的動作前兆,江繼便繼續拍着身上的污漬,清理泥味。

過了幾秒,他直覺告訴自己,有人盯着他。

而且目光異常灼熱。

江繼忍了忍,再次轉頭,壓低了眉。

兩人對視了幾秒。

那人姿勢沒變,就這樣歪着頭,像是在欣賞什麽風景。

江繼輕吸了一口氣:“。”

這人看熱鬧這麽明顯?

略感陌生人的冒犯,江繼壓下躁意,擡高了些下巴,發送着警告他別再看的信號。

可那人仿佛開了接收屏蔽器,只是朝江繼輕眨了下眼,并沒有移開視線。

他強扯着嘴角:“?”

還看?

事不過二。

那雙帶有不明意味的打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讓他感到極其不爽。

他面對着那人,高挑的身形在昏黃光線的照射下,往地面投下大片陰影。

江繼想起他的那聲嗤笑,心底的燥郁再次迸出。

他以為這人和那幫社會青年是一條船上的,便橫眉冷對:“看什麽看,一起挨打?”

男生沒回答,對于江繼威視的壓迫感,甚至絲毫不慌。

在破碎的光點裏,他那雙眼尾上挑的眼瞳在江繼身上漫無目的地掃視,許久之後才抛出一個低沉的笑聲。

和江繼走出巷口時聽到的那聲一樣,似乎帶着滿格的挑釁。

“看你啊。”

慵懶的嗓音傳入江繼耳裏,惹得他心裏發毛。

江繼眉尖一抖:“你——”

“原本我來,是怕你挨打的。”

江繼剛準備好的罵詞被強制封在半喉裏,對他莫名其妙的言語心生疑惑而又十分戒惕。

于琰這才放下交疊在胸前的雙手,站直了身,活動着因偏得太久而發酸的脖頸:“你走的時候我剛進店,老板娘就讓我跟上看會不會出事。”

他望進黑巷裏還捂傷哀痛的那群慫逼,勾起了唇角:“但現在看來好像不需要我正義報個警,更适合叫救護車。”

江繼聞言瞟了他一眼,看着他伸了個懶腰,頸側露出了未完全消散的淤青。

正義沒看出來,倒是這傷得比自己還厲害。

只怕這人真出手相助,結局會越幫越忙。

但既然揣有一份好心,江繼還是耐着性子聽他講完了整句話。

他以為就這樣結束了這不怎麽愉快的交流方式,便掏出兜裏沒碎屏的手機看了眼時間,穿梭在彌漫着垃圾酸味的外圍老巷。

白幽的屏幕光映在他有些牆灰的臉上,刃眉之下的冷色更加顯然。

他眼底熠着手機頁面因切換而不斷變化的輝點,流露着躁意。

這兒的岔路口有好幾個,江繼沒來過,只能依靠殘存不久的記憶和智能導航帶他返程。

拐過一個角,他仍能聽到跟自己不同步的腳步聲。

慢悠而無意拖長。

和他遇到的那群人完全不一樣。

江繼在心裏匹配了一個人,但還是持着戒心,定了步。

“你跟着我幹什麽?”江繼的聲音再次冷到極致。

“出去就只有這一條路啊。”

于琰很快走了上來,和他并肩。

他指着前面不知道還隔着幾排老房才能見着大街上的霓虹燈,突然又想到了什麽:“你還沒謝我呢。”

江繼還在滑動屏幕,聽到此話便挑起眼皮,對什麽事都沒做的閑人猶疑:“我要謝你什麽?”

于琰輕聳了下肩,聲音從剛才的懶勁兒變得有些清亮:“我不是說了嗎?我過來看看,我可是從頭到尾都站那兒看着。”

“而且我發現了你一個破綻,”他單手拿下叼在嘴裏的不二家紙棒,強行語重心長:“要是你掄人的時候還能注意一下腦後,也不至于被他們搞偷襲。”

江繼立刻皺起了眉:“?”

他差點被刀劃破相,這人卻在一旁喝茶分析戰場?

聽他這個意思,好像自己就不該犯那樣弱的低級錯誤,于是禮貌反問:“那你不上?”

“我說了我就看看,又沒說我出手。”叼着糖的人還不以為意。

……您的邏輯?

江繼把眉頭擰得更厲害了:“……”

這人可能有那個大病。

但也是。

素不相識,又沒情沒分,自然沒有理由插手這種爛事。

江繼不想再與這理解能力滿級的人浪費時間,重新加快了腳步。

但身後之人似乎沒有自知之明,依然和他齊肩,并且姿态散漫。

江繼忍着遲來的手臂疼痛,回複着他媽發來的詢問消息。身旁人也沒說話,只是叼着他覺得水果味過于濃烈的糖。

兩人誰也不語地走出了彎彎繞繞的深巷。

重現的喧嚣聲将江繼包圍,霓虹燈不斷炫動着。

江繼盯着看了幾秒,成功地将他零零碎碎記的回程路線給炫沒了。

他往側邊挪了幾步,點開了導航。

縱使他身上的白色衛衣變了色,褲腿也全是污漬,但他整個人的傲氣,就像是淌過荒野的清泉。

最顯眼的,是他衛衣左側的知名logo。

于琰一下就看清了。

“你不是這兒的人吧?”

江繼輸字的手微微停下,對他突如其來的問話有些敏感。

“老巷口這破地方,有些地點導航找不着。”

見他如此反應,男生便對他指尖不斷點屏猜了大概。

話音剛落,江繼手機的導航軟件就彈出了無法搜索該地址的頁面。

江繼這才擡起眼皮,對他嘴的靈驗程度頗感無言。

那人朝自己的方向微微傾了身:“考慮一下人工導航?”

江繼不太明顯地輕啧。

這人怎麽話這麽多。

他有些不耐煩地拉開距離,警惕道:“不需要。”

“這麽防備?”于琰指着自己還貼有創口貼的臉,認真道,“我三好學生,就憑你打人的那些狠招式,我也沒能力拐你。”

末音一收,手機裏又彈出他媽問自己是不是出事了的信息。

在大腦飛速運轉下,江繼快速回了過去。

看他窮追不舍,江繼估摸着自己應該能打過他,便忍着耐性,隐晦地說出自己還記得的标志性建築。

反正他到了轉盤處就能找到路。

那人又挑了一下眉,往前指了指:“直走兩個路口,再左拐。”

江繼将手機鎖屏,猶豫了片刻,還是準備朝着那人給自己指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幾步,身後又傳來一陣轟響的引擎聲。

那陣仗,就像是開大炮的。

“你就這麽走了?”

熟悉的說話聲從他耳旁撲進。

扭頭一看,果然是他。

只不過那人兩條長腿跨上了一輛黑色機車。

江繼怔了怔,對車身還嵌着審美偏離的炫彩燈面露複雜。

“不然?”

忍着路人投來的奇異眼光,江繼自然地拉上了衛衣帽。

四目相對的剎那,他想起了什麽。

這人剛才給自己指了路,出于禮節還是要道謝。

畢竟這種叫他看情況他就只會待着看的人,應該是會計較的。

剛想開口,機車上的人又抛出一句:“你傷得不重吧?”

江繼想着這話應該是在諷刺他被偷襲的那一瞬間,便加重語氣道:“不重。”

“那沒事兒了,”不知道他又從哪兒翻出了一包東西,扔給了面前的人,“這個給你。”

因為條件反射,江繼無意識地接過。

低了頭,他看清手中正是一袋綠色包裝的溜溜梅。

“……”有人臉色不太好。

那人看江繼掙紮了挺久,以為他不好意思收下,還做出大方樣:“拿着,路上吃。”

江繼含笑看了回去:“……?”

你一定有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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