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陪瘋
陪瘋
這幾天排演和刷題都持續到深夜,于琰中午才醒來給他奶奶打了電話,跟杜飛陽和兆子帆發了消息。
最後給隔壁那位發消息問他醒沒。
被吵醒的人脾氣很差地回了句滾。
于琰又睡了過去,醒來時快到飯點了,看江繼沒回消息就去敲了門。
楊雅說江繼還在睡,讓他進房叫便是。
于琰走進房間就只見床上的人曲着身子,僅露出頭。
其實他之前在猶豫要不要把江繼扯進來,因為他完全沒必要混入這泥潭。
但事情經過他都知道,按江繼性格,如果不說被發現,他得被獻祭。
于琰坐在地上,肩膀靠着床沿,看着那人。
橘黃色的日落斜灑而下,讓江繼看上去更白,更安靜。
目光移至他下唇,于琰不敢再看,起身叫他。
江繼很不情願地發出輕哼。
“起床了江少。”
聽清這聲,江繼睜眼就看到于琰那張臉,應激反應引他一拳揮過去。
于琰吓一跳,但穩穩接住:“這速度,你在夢裏揍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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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在這兒?”江繼反應過來,抽回手。
“消息不回就親自上門的叫醒服務,滿意吧?”于琰一笑,“收拾吧,出去吃飯。”
江繼看了眼時間,去浴室重新洗了把臉就出門了。
楊雅想着今晚晚一點也要和楊義峰去醫院看于琰奶奶,讓兩人先過去。
吃飯地點就在背街的一家瓦香雞飯店。
這裏離兆子帆家最近,巷道視野也好,逃生絕佳。
整個步驟捋順了說,就是兆子帆他爸會和人一起回家拿鎖在保險櫃裏的收據,兆子帆要趁此拿到手。
因為較冒險,被發現的話只能跑,他幹脆就和于琰一塊兒,奔去醫院。
現在的進度是他人進去了,而于琰幾人在外等着,出了錯好騎車就跑。
天陰沉得厲害,熱潮不斷翻湧。
快到預估時間了還沒見人出來,幾人也沒吃多少,拿着東西站好位。
于琰拿着酒瓶,側眼去看江繼。
他就握了個棍子,毫無表情。
上次在這巷子裏,江繼整個人冷浸到了骨子。
想起來挺後怕。
這種場合蠻緊張,但于琰還是問道:“你為什麽一定要幫呢?”
江繼最初沒聽太懂,等明白後,籠在眼底的陰影越發濃,只輕描淡寫:“有差不多的事。”
于琰還想問,巷子裏傳出了多人的辱罵聲。
“把東西放下!不然老子斷你的腿!”
“他媽想屁吃!”
兆子帆和他爸的友好對話。
“靠,被發現了?上?”杜飛陽問。
于琰看見了他的身影,準備沖出去時想到了什麽,對江繼說:“你跟着我。”
兆子帆跑了出來,手上和嘴角都有血,身後追着七八人。
于琰還沒見過這麽多人,吞了下口水。
兆子帆往這邊來了,踢倒幾個箱子在路中央。
江繼瞄準位置,将手裏的東西扔了出去,配上杜飛陽飛的亂石,對面一片咒罵,場面混亂。
“走!”兆子帆吼道。
于琰立馬吼了句杜飛陽,拉着江繼跑了。
拐彎後,于琰加快腳步,幾乎是跳上機車的。
于琰往回開去,一摁喇叭,扔出頭盔。
江繼接住後抓上他伸出來的手,使勁一跳,借着于琰勒上自己腰的力,一轉,穩坐在了後座上,扣好帽子。
轟鳴聲一下變大,于琰将機車開了出去,随之沖來巷口的是一輛越野,漂移到了杜飛陽二人面前,激起一片塵土。
蔣玲月忍着頭暈反胃,将車門打開,自己往後一退:“上來!”
杜飛陽再次扔了把碎石,和兆子帆跳了上去。
纣老板按了下喇叭。
于琰用力擰着把手,側方位滑了出去,迅速開出巷口,直奔大道。
天已經完全變暗,兩邊區域已經亮起五彩的燈光,座落在長江支流上的跨橋像一條金色的長龍。
這時候車少,道路暢通無阻。
橋面上的一輛黑色越野和兩輛白色轎車并列着,明晃的車燈将周圍照得通亮。
而在30米開外,駛在最前面的黑色機車,與之形成三角區。
轟鳴聲橫跨長橋,一眼望去,像一利劍穿過黑夜。
速度太快,江繼只要一松手就得飛出去,強烈的氣流沖擊讓他戴着頭盔也得埋頭。
太瘋狂了。
可偏偏這個時候,他看見于琰正在後視鏡裏與自己對視。
即使只能看見他的一雙眼,也仍能感到他的笑意。
江繼心被撞了一下,差點栽下去。
于琰另一只手托住他手腕,死死放在他腹前:“抓緊。”
江繼手被吹得很涼,但他一碰就變得溫熱,不由得勒緊。
“江少。”
于琰的聲音從背後聽着悶悶的。
江繼擡頭以為他要說什麽。
于琰眼底笑意加深,無拘得猖狂,半開玩笑的話語中又帶着認真:“我們這樣,像不像在私奔?”
江繼看他還有心情調侃,明明想罵人,卻說不出話,過了好幾秒才說:“有病,認真開,別他媽開江裏去了,無證駕駛。”
于琰笑了下,打開雙閃。
看到信號,纣老板往兩邊後視鏡望了望,閃了下車燈,并列的兩輛車彙向同一車道,慢了下來。
“這什麽暗號,酷斃了!”杜飛陽激動道,“好萊塢該請我們拍大片!”
“酷?你們他媽挺勇啊!”
杜飛珩打他的頭:“要不是我和你纣叔,你們看能不能神廟逃亡!”
杜飛陽揉頭看向開車的人。
纣老板無奈一笑,将杜飛珩頭掰過去:“行了,坐好。”
杜飛珩白了一眼,規矩坐着,翻出急救包扔給後排:“把受傷的地方擦擦,省得你媽擔心,眼淚收回去。”
兆子帆擦去淚,接過來道謝,捏緊手裏的東西。
杜飛珩雙手枕在腦後,理了理頭發,看着前方機車上的兩人。
二十多分鐘,龐大隊伍到了新區醫院。
提前和于萱說了,于琰直接帶人上去。
杜飛珩他們帶了些補品,坐着聊了會兒這段時間的事,讓病房裏肅冷的環境充溢着笑語。
酒吧有事,纣老板帶人先回去了。
于琰打算也讓他把江繼帶走,但楊雅在來的路上,也就沒說話。
“小心燙。”
江繼給于琰奶奶倒了杯熱水,坐下削水果。
于琰奶奶恢複得很好,雖然面容還是有些憔悴,但很精神,再待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道謝之後才仔細地觀察了江繼一番:“這段時間你都陪着于仔,又要學習又要表演,累壞了吧,回頭我讓他好好補償。”
“奶奶。”于琰很無奈。
“幹什麽?小繼幫你對人家好點,”她又發現了事兒,“剛沒看見,你這嘴皮怎麽破了?”
江繼一咳,手一抖,一塊果肉沒了,吓得于萱連忙拍他背,拿過自己削。
于琰也咳道:“……上火。”
“你看我不在你就吃些什麽,”她嫌道,“你不會也帶着小繼去吃什麽串兒啊奶茶吧?我看他也上火。”
江繼感到不妙:“沒,于琰挺會照顧人的。”
“別幫他說話啊。”
于琰奶奶再看了看江繼:“我第一次就想說了,你和小時候不一樣了,雖然面上看着還是冷,以前于仔惹你就哭,現在又高又帥,我在視頻看到你了,我要是小姑娘肯定喜歡,”
她看了眼另一人,啧道:“不像于仔,小時候就不像好學生,現在更像一個混混,看他帥也躲老遠,還說小時候要娶你——”
江繼聽到這兒又開始咳。
“媽,瞧你。”于萱又拍着他背,将蘋果給他。
“哎呀不說了,”她笑嘆道,“這都過去好久了。”
江繼緩過來後,慢慢道:“我記得。”
他記得,社區辦宴的時候,飯桌上的大人說他們小時候長得好看,長大了會有很多小姑娘喜歡。
小孩子什麽都不懂,跟誰關系最要好自然會向着他。
那段時間江繼在孩子堆裏不算合群,唯一一個陪他久點的就是隔壁戶的男孩。
所以當時那個人看向自己,說他什麽都不要,只娶自己。
桌上的大人還哄笑着迎合。
“記着呢?”于琰有些意外。
“嗯,記仇。”江繼咬了下蘋果。
想着在他家人面前這樣說不太好,又說:“其實于琰也挺受人喜歡的。”
于琰奶奶笑了:“你喜歡啊?”
“什麽?”江繼差點又咳哽住,想反駁,但又見她目光慈愛,含糊應了聲。
于琰抓了把頭發,不知道怎樣繼續,只好将熱水放她手上,讓她吃藥別說話。
江繼明顯感到,他心情好了很多。
醫護人員進來換藥,于琰和江繼騰出了地。
于萱看江繼手裏還拿着吃的,便讓他們出去,說這兒藥味大。
準備推門出去時,門被從外向內地推開了。
江繼手上東西差點一掉,被于琰拉了過去。
聽見在叫他,于琰猛擡頭。
他看清了面前的人。
心重重一沉。
面面相觑了幾秒,男人的目光移向他拉着旁人的位置,犀利的眼神透着輕蔑:“什麽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于琰松了手,“我們先出去等奶奶換藥,吃着東西呢。”
一旁的女人看了他幾眼,笑着點頭,看向另一位男生:“是他同學麽?你好。”
江繼後知後覺地打招呼。
“诶那邊家屬不要站在門口,會影響過路。”護士提醒道。
于琰回頭看了眼朝他使眼色的于萱,壓下氣:“走吧。”
江繼跟着他出去,坐在走廊的排椅,終于咬下氧化的蘋果,去看一旁一言不發的于琰。
氣壓比這空調溫度還低,和剛才天差地別。
以前于琰給他說過他爸媽,也知道關系比較僵,但真正看到時,心裏還是堵着。
于琰頭頂的毛很亂,給人感覺并不好。
江繼想也沒想,把手伸進他頭發,将亂的地方壓下去,再揉了下。
于琰受驚轉頭,看了他會兒,重重地倒向他的手。
江繼剛想說他頭重,醫生就帶着人出來了,後面還跟着于萱。
“進去給奶奶說聲吧,這兒沒什麽事了,”她看向江繼,“你媽媽也快到了吧?”
“嗯。”江繼總覺得于萱在暗示什麽,“我去扔東西,你們進去吧。”
于琰皺了點眉,跟着于萱進去,看見他爸媽坐在裏面。
他爸常年吃煙嗓子有些沙啞,看着他:“剛那人呢?”
“扔垃圾。”
“剛奶奶說了下,這是楊爺的外孫吧?”女人說道。
“是。”于琰轉頭說,“奶奶我們先出去吃點東西,出院的時候我來接你。”
“別一天到處亂跑,注意你的言行,有個學生的樣子,別做亂七八糟的事。”他爸說。
于琰問:“我做什麽了?”
“你做什麽?你一天不好好學習不務正業,去搞音樂,弄什麽路演,有出路嗎?!”
男人指着他:“砸些錢進去,跟着不三不四的人,我看着就像瘋子!還帶人過來,別以為我們沒看見!還有外面那個,你跟他——”
“我有錯嗎?”
于琰壓着怒:“這醫藥費就是我拿吉他拿音樂掙來的,你拿過多少?你出過麽?你憑什麽說這些?”
他故作平靜:“還有,我比誰都清楚我該交什麽樣的人,他們自己的事,別人沒資格說三道四,我跟誰在一塊兒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又在想什麽?”
“但凡你正常一點,我都不會覺得有什麽!”他爸終于吼道,“沒管好你就跟人亂混在一起!”
“你們管過麽?!你們不是把我扔在外面了麽?!”于琰強忍着,“我他媽那些爛朋友,後面都陪着我。”
”那是教訓!”
他挑了下眉,冷笑一聲:“朋友?你那些朋友,就舉外面那個朋友,要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還會這樣對你?”
于琰上了步:“你他……”
“于仔。”于萱在他身後拉着,他奶奶也望着他。
“無論什麽,至少都不會和你們一樣。”
于琰咬牙說完,讓他奶奶多休息,關門出去了。
喘不過氣的感覺漸漸退散,于琰才直起身。
可一擡眼,就見江繼坐在斜對面。
“……江繼。”于琰愣了半天才從失重感抽離。
後者聽到眨了下眼,直而冷地看着,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
于琰瞥了眼門內。
剛才那樣一吵,沒人投訴都算走運。
他呼出重氣,坐在他身旁,試探:“你……”
“聽到了,”江繼說,“一半。”
于琰張了半天嘴,說:“要不你先回去吧?”
“為什麽?”
于琰想說話,病房的門就是被兩個人打開。
他站了起來。
江繼看他爸打量着自己,又看到于琰擋了下自己的微小舉動。
于琰媽媽朝他點頭露笑,說他們去拿藥單抓藥,于琰才展眉。
男人經過他身邊時停了下來,高大壯實的身材足以體現父親的威嚴:“你最好清楚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別他媽做些事丢臉。”
江繼沒想到他會對于琰說這種話,心裏的火一時讓他忘記尊重長輩的禮數,站了起來,卻被于琰一把抓住。
“你想跟我爸吵啊?”于琰無聲地笑了,“平時也沒見你這樣啊。”
江繼坐了回去。
他平時是不這樣,可剛才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感到不爽。
亂成一麻。
于琰也坐了下去,後腦勺哐地一下撞在牆上,搓了把臉:“都說了讓你走的。”
“于琰。”
江繼盯着他,仿佛下秒就要掄拳:“你知道我最煩什麽。”
那人一怔,看了他不知多久:“你想問什麽?”
“剛吵架,也和我有——”
“跟你沒關系,”于琰立馬說,“我從來不覺得和你有關系,你也不能這麽想。”
那就是了。
他就聽到這麽多。
“為什麽說我和你?”江繼又問。
于琰閉了眼,有些無奈,喃喃地重複着這句話,最後說:“剛在裏面,你說你對我挺喜歡的,哪方面的啊……”
“……什麽?”
于琰輕彎着眼:“喜歡和我一起,是嗎?”
江繼心咯噔一下。
“你說你記得小時候我說要娶你的事,對吧?”
于琰沒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所有人都在笑小孩子亂說的,我也這麽認為,可是後來到初中,我撞見了杜飛珩和纣老板。”
他講到這頓了下:“你看出他們關系了吧?”
“……嗯。”江繼說。
于琰沒什麽驚意,又說:“他們幾年前出櫃了,街坊鄰居都在議論,吃個飯都會擺上桌說,我當時幫着說話,一激烈,我就說我也說過我要和男的在一起,還會娶呢。”
江繼心一顫,知道他說的什麽。
“所以過了那天,我也成為人們議論的對象,我爸媽就以為我跟着那群貨色的人不學好,說原來我小時候就不正常,就把我吉他和你送我的東西砸了。”
于琰沒忍住,似乎哽了下:“但他們還是受不了背後的議論和異樣的眼光,去了外地工作,走的時候把我扔在了路邊,警察送我回去的。”
“于琰。”江繼手搭上他肩。
于琰搖搖頭:“可能覺得我後來表現得正常,人們看熱鬧的勁兒過了就忘了,也可能因為還有血緣關系,我爸媽過年會回來。”
“江繼,”于琰沒看他,“如果非要跟你有關系,你只是源頭或者導線,但我從來沒這樣想,因為我根本就沒想到會再遇到你,偶爾看這疤會記起來,其他的我沒想過。”
“我知道了。”江繼抿着嘴,“……那你,是喜歡男的麽?”
“……我不知道,我從沒喜歡過人。”于琰低着聲,“但我确實對別人,沒那個感覺,可能拿他們的話說,我就是了。”
江繼聽了半天,喉像被人掐着。
輿論會讓人陷入質疑,也會在其中自以為地找到答案。
這世上從來不存在什麽真準,理論可以被推翻代替,真理可以被修改補充,人們的所想所為,都出于自身的價值觀念、認知和理解。
一旦超出範圍觸到盲區,那就是異類。
不管于琰喜歡的是不是與別人不同,又跟自己有多大關聯,他終于明白,為什麽這裏他所認識的人,只要提到于琰,都會附加本不屬于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形容。
可是吃驚後,除了感到冰冷和無力,江繼沒任何情緒。
他再深想,身體就會一抽一抽地疼。
直到護士站的呼叫鈴響了,江繼才終于回神:“這沒什麽,我……”
他邊說邊想去拍于琰的背,可于琰一下移開。
他落了個空。
于琰抖了幾下,終于擡起頭。
他鼻尖透紅,臉頰上的淚流到他下巴,眼紅得像匹敗狼。
以往江繼看到他這樣躲,肯定會動手。
但他現在感覺于琰很脆,便收回手,聲音難得放輕:“跟我有還是沒關系,你到底什麽樣,我一點都不會覺得有什麽。”
“那如果只有之前呢?換作現在你想過沒?”
于琰反而有種壓迫,從喉中發出的沙啞聲帶着一絲攻擊和沉重:“你在我面前可能很危險。”
于琰:都這份兒上了。
江繼:……
感謝姨姨們的追愛!!!
這一章的話,應該可以清楚于仔經歷的往事吧T_T,本着小虐怡情的感情寫寫背景[狠不下心,絕不承認是不會寫虐的!],感情線不虐不虐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