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暮色菜市場
暮色菜市場
“喲,這不寒梓風麽。幾天不拉這麽賤了?”
來者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小子,個子不高但是很胖,賊眉鼠眼的,看着就不像新時代走社會主義道路的陽光好少年。
那人穿着棉襖,髒兮兮的,糊成屎一樣的屁黃色,吸溜吸溜鼻涕:“小寒,真不是我說,你就從了志哥了吧,省的整天受你老子那個罪。他今個兒又讓你偷嘛玩意兒啊?”
寒梓風擡頭看了看他,但是并沒有說話。
殷黎看見,這個npc頭上蹦出了簡介——【npc名稱:輝子】
【簡介:志哥的頭號小弟,因為寒梓風能打所以一直想要讓他也做志哥的小弟,寒梓風不願意,就合力欺淩他。】
這又是個什麽鬼人設。
殷黎轉頭上下打量兩下寒梓風,還是那個單薄又嘴欠的樣子,但忍不住說:“寒梓風,你這個骨氣挺厲害的。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忽然就偉岸了很多。”
“真的?”寒梓風笑了笑,露出一對兔牙,“這就偉岸了,那你們小人國不容易啊。”
殷黎無奈道:“你又搶誰臺詞呢。霍然和寇忱的吧。”
寒梓風沒聲兒了,因為他不知道殷黎在講什麽。再說了,要是他搶臺詞,也是殷黎先開始的啊。
他們就又沉默了,排排坐,對着輝子愣神。
輝子像沒看見白柳和劉佳儀,就把殷黎和寒梓風一手一個提溜起來,粗聲粗氣地說:“你和寒梓風這個賤種認識啊,那肯定也不是什麽好鳥。說!今天你爸讓你幹嘛!我馬上就讓志哥讓你做不成!你就又要被李叔打了,哈哈哈哈哈!”
殷黎:“……”
關我個毛線的事,我就随口說一句話,是影響您的劇情線還是影響您拿工資了?
寒梓風被他捏得喘不過氣,只好随口鄒了一句:“我爸今天讓我偷王二姨家的……那個什麽玩意兒。”
“什麽玩意兒?”輝子問。
寒梓風攥緊了拳頭,揚起來又放下去,從牙縫中緩慢擠出幾個字:“生姜。”
生姜?為什麽要偷生姜?
【系統提示:恭喜玩家寒梓風解鎖支線任務:幫自己的父親偷到王二姨家的生姜。】
這個游戲到底有多少個奇奇怪怪的支線任務?這個系統是不是被白六養的有那個什麽大病?……謝謝,玩不起,能不能都別玩了。
“支線一定要做嗎?”白柳問。
【支線任務是否完成,可由玩家自主選擇。】
【不過,如果你們想要殺挼比特,必須要先找到挼比特,否則只能殺個寂寞。為了找到挼比特,你們只能把劇情線所衍生的支線任務完成,走到劇情最後。】
……怎麽感覺這個系統還挺幸災樂禍的樣子。
“那走吧。”殷黎說。
“走個屁,”寒梓風的耳朵耷拉下來,抿了抿嘴唇,蓋住兔牙,以一種很奇怪的語氣和形象說,“王二姨是誰?她在哪?賣不賣生姜?”
“你問我?”殷黎吃驚,“我上哪知道去?”
小女巫都看不下去了,摁住手裏的娃娃問了一句:“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寒梓風又露出兔牙,一副很無奈的樣子,壓低聲音,“我都是随口說的,王二姨愛誰誰,那我也不認識啊。”
殷黎/劉佳儀:“……”
聽我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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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四誠确實是迷路了,轉悠了好久,才摸清楚暮色菜市場的結構,找到了門口。
唐二打和木柯正在大眼瞪小眼。後來木柯瞪不動了,把金絲框眼鏡拿下來,又發現在游戲裏面沒有眼鏡布,只好重新戴上,推了推眼鏡。
菜市場特有的味道又傳出來,唐二打想起了那個關于JOKER的事情,随口問:“木柯,你覺得jOKER是誰?”
“不是我。”木柯只說了一句。
接着大家又沉默了。
然後牧四誠姍姍來遲,唐二打問:“你怎麽來這麽晚?”
“……我那個控制面板抽了,加載了好久。”你牧神就是你牧神,你牧神怎麽可能迷路,你牧神就算迷路了也不會如實說。
雖然但是,這個理由未免有億點太草率了些。他果然引起了木柯的懷疑:“你是不是JOKER,在故意拖延時間?”
牧四誠表示不是:“我怎麽可能是JOKER?”
牧四誠說,他們“賣菜人”總共就只有三個,中間不可能夾雜有JOKER,總不可能有“賣菜人”不聰明到去寒梓風那裏吧。JOKER肯定在殷黎、劉佳儀和白柳這三個人之中。
木柯一聽,也有道理,所以就沒有深究。
正當他們要離開菜市場的時候,趙毅忽然來了。
他擡頭看着唐二打,覺得有點兒眼熟,但是又說不出是怎麽回事,只好撓撓頭。唐二打也看着他,總之就是挺別扭。
菜市場的氣味越來越濃了,裏面的仿佛都是行屍走肉一般,本來黑色、棕色或是灰色的瞳孔,都開始變紅。不同的顏色混合在一起,像整個眼球都蔓延過去,血管崩起,血絲遍布。
趙毅也是。
大家都看清楚了,瞳仁甚至有些發藍——是那種寶石藍,眼睛看上去讓人很難受。木柯別過眼去,可就看見一個小孩兒在棚子下大口嘔吐。
木柯忍不住又把眼鏡拿下來,寧可眯起眼,也不想再看這些惡心的東西。
趙毅異化得很嚴重,剛才在殷黎那兒算好的。他渾身僵硬,支撐起的一堆白骨似的,眼睛翳張一下,嘴角抽了抽。
能看出,他只是想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但這個表情一點兒也不親切,彎着嘴的頭反而把骷髅都顯出來了。而且他嘴是幹的,裂開了,發出青紫的顏色。
唐二打往前走兩步,就被趙毅抓住了手,嘴彎得越來越大:“隊長,你肯定知道這裏的事兒,對不對”
牧四誠指尖摩挲着嘻哈猴,緩緩轉頭看向了唐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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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子也異化了。
他上來,好像是要踹寒梓風,可是被白柳用手套擋住了。寒梓風抿嘴,蹦了起來,蹦得特別高,一下就向輝子的臉甩過去。
輝子比了個下流的手勢,接着跑遠了。四個人都追上去,寒梓風跑得最快,白柳在最後看着,并沒有很用力,反而“呵”一聲。在還有挺長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停下,随口慵懶道,跑不動了,你們加油哦。
殷黎腹诽,加油,有什麽好加的。你可是希望我們擺爛的吧?
劉佳儀回頭,白柳确實喘着氣,又想起他之前是坐辦公室的社畜打工仔,身體大概不太靈活,也就沒有想什麽。
趁着白柳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殷黎小聲對劉佳儀說悄悄話,告訴她白柳是JOKER。
劉佳儀自然不信。
輝子忽然停下了,寒梓風因為慣性,撲在輝子身上,把輝子撲倒在地上。輝子反而臉上挂了個得意的表情,兩只手一抓,把劉佳儀和殷黎都拽過來。
?
你是有什麽大毛病,希望我們三個玩家全都架在你身上?一個滿足不了你了是嗎?
現實告訴他們,不是這樣的。輝子張嘴,就咬在寒梓風下颚那兒,也不管寒梓風在他肩胛骨上抓了三條很深的紅色印子,血呼啦炸的。
空氣中開始彌漫起血腥味,也是要腐爛的樣子。殷黎立即掙脫輝子的手,用破棉襖包住輝子的傷,大吼:“快!遠離他!JOKER就是白柳!他暗算我們!”
寒梓風“啊”一聲,沒有反應過來,反而更加用力地豎起耳朵,爬起來一點,鑽向輝子的懷裏,“刺啦”地用軟骨刺穿輝子的身體。
“寒!梓!風!”殷黎終于爆了一句,“你智障嗎!?就你不怕異化是吧?”
寒梓風也覺出不對,但已經晚了。
輝子瞪圓了眼,揪着寒梓風的衣服,好像是有什麽遺願。他張開嘴,又閉上,往下咽了咽,疼得顫抖起來,可還是不願意閉上眼睛。
寒梓風罵了他一句,想要起來,可是衣服都扯破了也沒能成功。
輝子的眼睛越睜越大,瞳孔驟然縮小了,嘴裏也流出暗紅色的血來,聲音嘶啞:“……對,不……起……你,……你……咔,咳咳……好…………”
寒梓風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謝……殺。我……咔……咳咳,……”他說得更難懂了,湧出來的變成鮮血,從下巴一直流到地上,糊在臉上,變成一灘一灘的。
所有人都以為他說完了,但他居然抓着寒梓風起來一點,完全失聲地用全力喊:“我!不!是!周!志!豪!的!舔!狗!……”
“……”
然後輝子頭一歪,閉上眼睛了。
寒梓風抓上他的胳膊,手卻不由自主地發抖,身體梗了兩下。殷黎在一旁蹲下來,面無表情地對輝子說:“你臺詞這麽多,辛苦你了。祝你一路走好。”
什麽叫祝你一路走好。明明是很好的祝願,從這張嘴裏說出來就好像在罵人。
“你說他……還是,說我?”寒梓風艱難地把脖子轉向殷黎,發出清晰可見的“嘎吱”骨節搓動的聲音,紅色的瞳孔向周圍蔓延到整雙眼睛,中間藍色的點變大,渲染出粉色的痕跡。
白柳也走近了一點,但還是算遠。
“我說是你你信嗎?”殷黎嘆了口氣,“肯定他啊。——哎對了,佳儀,你還有解藥嗎?他這樣子不用做任務了,直接換我們打他算了。我只有安眠藥,他太重了我抱不動。”
寒梓風:“……”
“我比你輕。”寒梓風跌跌撞撞地起來,還在抖。
白柳什麽也不管,這根本不符合他的人設,他不是喜歡掌控一切的感覺嗎?換他們在副本裏跟那個什麽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雖然劉佳儀智商是她的兩倍,但是這個副本絕對不會是白柳試煉佳儀的。所有殷黎又一次向劉佳儀強調,白柳就是JOKER。他什麽都沒做,剩下的人死起來可容易了。
劉佳儀警惕地看着殷黎。
怎麽可能,白柳要是JOKER,這個游戲毀滅算了。倒是殷黎,在這種時候還一遍遍地向她證明白柳是JOKER,那她肯定有問題。
不就是找替罪羊嗎,能在邪神游戲活下來的,不是戲精也會演戲了。只要把罪名貨架給白柳,她作為JOKER就可以接着活下去,之後沒了白柳,搞事情容易太多。
不要以為人家劉佳儀不懂你那些小九九。
劉佳儀反而更加篤定了,JOKER肯定就是殷黎,反正投錯了也沒關系,她死不掉。這個人她投定了!
我們放在【流浪馬戲團】就是弱智的天真可愛的殷黎還沒有發現劉佳儀對她起了疑心,還在問她能不能用解藥救寒梓風。
這是白柳事先預設好的場面,也是他最想要看到的。
寒梓風還在急速異化,已經快和地裏爬的【挼比兔人】沒有什麽區別了。殷黎先給他扔了一顆牙膏,他還不願意吃。
他早就沒有心情去想誰是JOKER了,他只想活下去,出游戲,遠離這個爛攤子。
這個游戲仿佛處處都在針對他,讓他解開自己的傷疤,問別人,好不好看。又讓他殺掉自己第一個朋友,一次次告訴她,那個人是壞人,他害了很多人。還讓他受現實裏受過的那些折磨,被侮辱,被踩在地上摩擦。
可是他沒對游戲做什麽啊!?挼比特呢?這個游戲和他祖宗十八代有什麽關系?井水不犯河水難道不好嗎?
他曾經以為,在這裏,他可以逃避現實。
現在他才發現,他錯了,錯得徹徹底底——有些東西,早晚都要面對的。
不過……真正出現在他面前,他反而釋然了。其實,讓別人知道也沒什麽,他們不是故事的主角,他們只想贏游戲,也只會一笑而過。
畢竟,那是他的背景,他的過去,不代表他現在,更不代表他的未來。
……
忽然,一個個子很高而且很瘦的男人走來,踩着地上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的塑料袋,發出奇怪的聲音。他沉聲道:“你們把他殺了啊。”
這種人,說他像猴都是侮辱牧四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