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兩人點完菜,男人又沒話說了,只是很端正地把雙臂交疊在桌上,喝口茶,再時不時打量一眼徐楚。

她穿一條寶藍色毛呢長裙,塗淡粉色唇膏,耳邊墜一對白珍珠,典雅又恬靜。

是這類在塵土飛揚的馬路上執勤的糙老爺們兒平時很難見到的女人。

因為稀有,所以他抓住一切空隙去領略她。

徐楚這會卻在搜腸刮肚找話題。

她想起自己前兩天又在禁停路段停了車,便問,“在紅綠燈路口停車,會罰款嗎?”

說到專業領域,對方來了興趣,“肯定得罰啊,罰款200元,扣3分。怎麽,你違章停車了?”

他又說,“把你車牌號和身份證號告訴我,我給你去交管所銷分。”

倒是個很實惠的男人。

見第一面就明擺着告訴你,他的職務能為你帶來哪些便利。

徐楚淡淡一笑,沒接話茬。

幸好上菜快,熱騰騰的食物化解了無話可說的尴尬氣氛。

徐楚主攻毛血旺,他卻緊着炒青菜吃。一筷子夾一大把嗆白菜,塞進嘴裏咕嚕大嚼,看上去餓得慌。

徐楚用筷子尖指指毛血旺,“怎麽,你不愛吃這個?”

男人羞赧起來,高高的顴骨飛上一抹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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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腸胃不好,吃不了辣。”

又是個不能吃辣的。

徐楚在心裏嘆了口氣。

“怎麽你們做警察的都有腸胃病。”

他抓住話頭,“你還認識哪個警察?”

徐楚的筷子停在半空,“沒有……就,有個普通朋友也是警察。”

“普通朋友?”

原來老實人也會咬文嚼字。

“是的。”

她語氣淡下去。

“在我們這行,警察與老師很般配的,特別适合組建家庭。”他忽然說,“一個守護社會和諧安定,一個默默奉獻教書育人。”

徐楚被這句官話嗆到,忍俊不禁。

這人說話怎麽跟背發言稿似的。

不過她也習慣了被這樣看待。

一個有穩定教師編制的女老師,永遠是想踏實過日子的男人們最好的擇偶對象。

相親嘛!

她和對方都是工作、家境、收入、性格和學歷的整合,互相都把對方當作試卷去評閱,去打分。

在眼前這個男人心裏,她大概是個高分。

一頓飯功夫,徐楚已看出他的厚道、老實。

但他沒有值得她喜歡的地方。

女人不會喜歡一個男人的厚道和老實,她們只會和有這兩種德行的男人去過日子。

而徐楚并不急着随便扯個人過日子。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飯快吃完了。

臨近八點,周日晚上的餐館熱鬧起來。一茬一茬的男人們聊着天走進來,直奔包廂,都是預約過的客人。

徐楚莫名開始緊張。

不會這麽巧吧?

她不時擡頭,從身材高峻的男人中辨認一個人。

“你真漂亮。”

對面的人冷不防說。

徐楚轉回眼神。

當她心神不定地在別人身上找答案時,其實也有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長了鈎子。

她微微臉紅,粉頸低垂,竟不知道如何接話了。

餘光裏,玻璃門外又走進一夥人。

為首的那人個子極高,卻沒有高大個的笨拙,只因他似乎尚未過渡完少年時期,哪裏都單單薄薄,清俊文雅。

徐楚維持着嘴角上揚的弧度,在某一刻,擡起頭,發現他正在看她。

林琅今天難得拾掇自己。

他穿了件軍綠色飛行員夾克,要風度不要溫度,深秋的天還敞着衣襟,任風戲弄。下面是條工裝褲,寬大的褲腿掖進牛皮矮靴,顯出棱角畢露的男性身材,英氣中透着匪氣。

眉梢一挑,就是神采飛揚。

只一秒,她的眼就跟着他走了。

他一邊領着那夥人穿過旋轉玻璃門,穿過圓桌大廳,一邊予以回望,眉頭微微擰起來。

他們的視線在虛空中持續交接。

就要進長廊裏的包廂時,他又定睛看她一眼,轉頭走了,留給她一個挺闊的背影。

徐楚凝視得太久了。

目光如放出去的釣線,一時扯不動,收不回,目光已和眼睛脫離了關系。

她的眼睛移動到相親對象這裏,目光卻停留在那人身上,直到看不見為止。

他們很久沒有打眼神的游擊戰了。

“你認識那個人?”

對面傳來聲音。

徐楚的心忽地一下蕩了個秋千。

是啊,誰都看得出來他們那一番眼神拉鋸,背後有着千絲萬縷的歷史故事。

能發出這樣貪婪對視的一對男女,不是互相勾引還能是什麽?

她渾身的熱血沸騰了一下。

徐楚提包站起身,“我去個洗手間。”

她先去收銀臺買了單,再探着路走進彎彎曲曲的長廊。

走廊很深,包間衆多,她分辨不出哪一間包廂裏有他。

在一個轉角處,她忽然被一雙手拉過去。

沒有過多停留,她被林琅牽着走向後廚通道。

他推開厚重的鐵門,來到餐館後廚的暗巷裏。

運貨通道口亮着一盞暗燈,灰塵蒙蒙的燈光裏,一大蓬亂飛的蠓蟲撞得燈泡沙沙響。

他就那樣拉着她的手,用溫熱幹燥的掌心包裹她微涼的手。

徐楚不問林琅要帶她去哪兒。

她身體裏的那點兒禍心此刻全露了頭。

随他去吧,把她怎樣都可以。

他們走過垃圾車,運貨車,一直走到燈光全無的巷尾。

黑夜伸手游進來,填滿他們之間的空隙。

林琅把徐楚按在實心的牆壁上,兩手撐牆,圈住她。

“我今天做了複檢,陰性,沒有感染。”

她左右看了眼林琅的長臂,盯着他浸染在月光下的臉。

朦胧,晶瑩,也有蠱惑的意味。

“噢,恭喜。”

他眼神深邃起來。

“恭喜?然後呢?”

“然後,你就可以找女人了啊!像所有正常男人那樣。”

“我找誰?”

他直直逼視着她。

徐楚滿不在乎地笑出聲,偏過頭。

“你愛找誰找誰。”

像是覺得荒唐,林琅氣笑了。

“看不出來,你倒是挺着急的。”

他低頭打量着她的毛呢長裙,“分手幾天就開始相親了,相的還是個交警。”

誰讓他這輩子最恨交警。

徐楚得意地一扭下巴颏。

他的反應,确實是她想要的效果。

林琅的視線游走過去。

徐楚的寶藍色長裙緊貼胸腰,一點曲線也不瞞他。

特意穿給相親對象看?

一想到這,林琅就渾身着火。

他咬牙切齒迸出兩個字,“渣女。”

徐楚順着林琅灼熱的視線望下去。

她眼神霧掉了。

身子一軟,惘然地往後靠了點,緊緊貼住牆面。

“我不渣你不就完了,你讓我渣別人去……唔!”

林琅突然一口氣扣住她後頸,把她牢牢按在牆上,洩憤一般摩擦她的臉。

手提包松到了地上。

她迷亂的目光很快就融化了,在他臉上蕩過來,蕩過去。

林琅一睜開眼,對上徐楚意亂情迷的眼神。

她徹底酥了,兩條胳膊圈住他脖頸,化成水,吊在他身上。

“疼……”她顫着聲。

身體卻不知羞地迎合他。

他們的呼吸越來越粗重,深長,每一口氣息都被唇舌間的吮吸打成一段一段的細喘。

直到這一刻,她才确信,他推開她的那些日子裏,從沒有停止想念她,壓抑許久的欲求才會如此亢進,才會爆發出這樣的惡吻——恨不能把一個人的□□和心靈都一同吸入。

活了三十年,她才知道這樣一件事,叫做吻。

“我喜歡你,徐楚,我喜歡你……”

一陣窒息般的熱吻過後,林琅停下來,喘着氣,雙唇抵住她鼻尖。

他停止了進攻,雙手扣住徐楚的腰,将難舍難分的兩具身體掰開。

他似乎在頂住某種病竈發作,等待、撐持,直到它過去。

為此,林琅口中不停跌落詞語,一個接着一個,一個壓着一個,互相争趕,恨不得把這些日子沒說的話全部說完。

“之前是我不好,我犯渾,我不該說分手!我也不想這樣的,但就是害怕,怕我要是真的感染了,就害慘你了。徐楚,原諒我好不好,對不起,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他嘴角用着一股悲壯的力,使他的面容不至于出現任何沒出息的垮塌。

徐楚擡起眼,目光化成稀軟的一灘,只能用手指插進他頭發,輕輕抓揉起來。

“我也很喜歡你啊,笨蛋。”

林琅一下就有了哭腔。

他趕快把腦袋埋進她頸窩,止住沖到鼻腔裏的酸意。

他多想告訴她,他今天是如何哆嗦着取出複檢報告單,看到檢查結果上的“陰性”二字,眼淚如烈酒一樣在眼中作燒。

像是得到命運的赦免。

他終于敢來找她了。

他的頭低得太費力了。

徐楚摸着林琅頸後凸起的兩節頸骨,沒來由地一陣心疼。

她踮起腳,想讓他的頭埋得更輕松點兒,長裙下的小腿肌漲紅了臉。

林琅吸了吸鼻子,擡起頭,雙臂環住她的腰,抱得她雙腿離地,抵在牆壁上。

“別踮腳了,累。”

她俯身看他,雙手捧住他的臉,反複撫摩他耳鬓的線條。

映着月光她也能看出他鼻尖紅紅的,睜着一雙雨中小狗的眼睛,哀哀望着她。

“林琅,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能再推開我,知道嗎?”

林琅啞着嗓子答應她,“好。”

他手臂緩緩地松下來,又把徐楚摟進懷裏,輕柔地撫摸她,與她擁吻。

她似嘬奶的小羊,粉粉的舌頭繞着他濕潤的嘴唇慢慢舔着圈,多汁的唇拉出晶瑩的口水絲。

林琅感覺自己心裏又蕩了個秋千,越懸越高,靈魂都快要出竅。

他的手摸到她腦後,發際線下面有一圈軟軟的,胎毛似的毛發。

多柔軟的一個人。

在潮濕陰冷的小巷裏,他只想就這樣緊緊抱住她,直到永遠。

一支手電的光柱突然捅進來。

“誰在那裏?”

漆黑的暗巷立即現出一男一女兩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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