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白永征張開雙臂撲向徐楚,長滿胸毛的身體如烏鴉展翅。
她從毛呢裙的後腰拉鏈抽出水果刀,抵在白永征喉間。
剎那間,他鼓動的喉結停住了。
“白永征……”
徐楚的大拇指比在水果刀彈簧口。只要用力一推,刀尖就能刺穿他脖子。
“你再敢過來,”她慢慢說,語速随着大拇指緩緩往前推,“我就不客氣了。”
對于這樣的刀尖,喉結就是個無比柔弱、無處逃遁的小活物。
白永征先是愣住,然後才哈哈一笑:“這武器也太弱了吧。”
喉結在刀柄的壓制下很用力地游動了一下。
他笑着搖搖頭:“我說徐老師,你是打算割我的喉部氣管,還是頸動脈?”
徐楚沉默了。
她能感到刀柄起了一層濕氣,是自己手心沁出的冷汗所致。
床頭的兩人就這樣僵持地支着頸子,一高一低。
即便蹲下來,白永征依舊高出她兩個頭。
“讓我來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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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永征兩指捏住顫抖的刀身,下滑到喉嚨右側的凹陷處,說:“這裏是頭臂動脈。”
他笑看着徐楚。
森林裏瀕死的幼兔看見獵人,大概就是這幅表情。
忘了告訴她,這也是捕獵的一環。
“而這裏……”
他忽然把刀反方向一推,“是我的總動脈。”
“我要殺了你!”
徐楚猛地撥出□□,刀刃直直刺向白永征喉頭。
他向後一閃,攥住她手腕,用力一扭,腕骨與刀就雙雙錯了位。
“殺啊,快殺了我!”
他一把将水果刀扔到床下,兩腿騎在徐楚腰間,坐下去。
她兩腮一鼓,險些嘔出來,像肚脹而死的金魚。
白永征拖着尾音,慢悠悠說:“那個小警察以這樣的角度看你時,一定也覺得你很美。”
徐楚的長發披散開來,在雪白的床單上開出一朵黑色大麗花。
“跟你的小男友藕斷絲連,合起夥來耍我是嗎?”白永征擡高徐楚的兩條手臂,整個身體前傾下去。
“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最高的恭維就是為他去死。那我問你,你願意為他去死嗎?”
徐楚虛虛睜開眼,她兩只手的手腕都在他手裏,那勁道可以輕松掐斷一根喉管。
枯幹的嘴唇微動。
“我,我願意啊!但,但不是現在……”
啪的一聲,一聲巨響悶悶的,它很近,越來越近——
然後她發現自己兩眼一黑,左臉被扇向了右邊。
嗡嗡作響的混沌中,她聽見騎在她身上的人罵喊,“媽的,七百萬買不了你一晚上?”
斯文的白董事長扇人巴掌的時候可不斯文。
《唐頓莊園》裏走出來的紳士,脫掉衣服也不過是走獸。
她擰着脖子,一節一節,把臉轉回正上方。
不期然墜落到人類腳邊的松鼠,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人類高高在上,拿鼻孔和眼白對着它們。
“我可以……把錢退給你……”
她又被呼地一聲扇到左邊,這下整張臉都麻了。
有辛辣的液體從嘴邊流出來,徐楚咽下一口熱辣辣的唾沫,伸舌頭去舔那一線血。很濃的鐵鏽味,像含刀片。
白永征把徐楚的臉扳向自己。
“那個警察去了哪裏?”
她這才發現他的無框眼鏡滑落在鼻子底端,如挂在懸崖上。
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去扇她巴掌。
“你不是神通廣大嗎,怎麽……怎麽還要問我?”
徐楚腫脹的嘴唇裏全是血塊,說話與吞咽都變得艱難。
“不說是吧?”
白永征扶起眼鏡,目光從烏雲低壓的眼皮下伸出。
他自顧自地笑了,“好,我必須承認,你是個很有勇氣的女人。”
在任何一個兇猛、歹毒的念頭出現之前,他就會這樣,邊點頭邊笑。
徐楚頭發被揪起來,撞向床頭的金柱。
接下來的畫面,她自己也看不清了。眼前黏滿頭發,臉一下左一下右,逐漸地,連他說什麽她也聽不清了。
白董事長大概發現毆打一個女人比奸污她更有樂趣。
又或者,是毆打完再奸污。
反正她的兩條腿如芭比娃娃一樣易折。
掰開,進入,撕爛她的身體,踐踏她的尊嚴,最後搗碎她的靈魂。
那一刻,徐楚的意識四濺,魂魄從她的軀殼中飙升而起。
好想林琅啊……
他在東北還好嗎?
延吉現在多少度了?
延吉真遠啊,她還沒去過呢。
聽說那裏有長白山。長白山有天池,瀑布,溫泉和森林。
森林……
她的魂在半空中笑起來。她喜歡的,是一個像松木林一樣的男人啊
——世界上所有松科中最挺拔,最堅忍的一種樹。她也要和他一樣堅強。
林,琅。
喊他名字的時候,她的舌尖會從上颚向下移動兩次,到第二次再輕輕貼在牙齒上。
被綁在床柱上的徐楚微微張開嘴,用唇語呢喃出兩個字。
白永征停下來,滿身大汗地喘着粗氣。
“願意說了?”
他自己手掌心也拍的血紅。
徐楚從流散的視線中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何苦呢?
喊他的朝鮮殺手過來,給她個痛快的多好。
白永征見她不吭聲,一只大手又高高揚了起來。
這時,床頭櫃上的手機尖銳響起。
他的手舉在那兒默然了,扔下一句惡狠狠的話。
“亂動你就死定了。”
徐楚靜靜倚在床柱邊,奄奄一息地吐氣,整個人有種牲畜般的溫存。怎麽亂動?
他這句威脅其實是不必要的。
接通電話後,白永征語氣中有不露聲色的狐疑。
“喂?是你?”
他眯起眼睛,點燃一支煙,作中場休息。
“嗯,嗯,什麽?!……我知道了,馬上過來。”
徐楚擡起紅腫的眼皮看白永征。
她整張臉像被一團馬蜂蟄過。在痛感渙散開來之前,先有的是麻痹。
他多肉的嘴唇緊抿,定在她臉上。臉頰的腮骨震顫,在嚼着什麽打算。
幾秒後,他說,“為了心言,我先不辦你。”
白永征很快穿好衣服出了卧室。
木門一開一推,他離開了套房。
徐楚癱倒在無邊無際的大床上,塌陷進去,直直瞪着床頂的大紅幔帳。
過了很久,痛楚才向全身擴展,身體處處都在細微地顫抖。
她搖了搖腦袋,把淤積的腦液和意識都搖開。耳朵也慢慢醒了,聽着滿室寂靜。
她開始揣測白永征的言下之意。
【為了心言,先不動你。】
意思是她暫時安全了,沒有性命危險。
那還不快逃?!
徐楚哆嗦着踩下床,理好被扯掉線頭的粉色毛呢套裙,拎起包,一個人走出了房間。
走廊上的西裝男人們全消失了,根本不擔心她會去報案似的。
面對那個手眼通天的人,她才理解了陳宇和奶奶站在辦公室裏的呆癡。
在這風朗氣清的年代,還真有那麽一群人,擁有滔天的權勢,看他們就宛如看蝼蟻偷生,把從他們身上刮取的不仁道的膏脂,仁道地塗在另一些人身上。
面對滅頂的危險,他們只能一個個驚惶地站立起來,無助又無辜。就像《動物世界》裏的幼兔遇到山鷹,狐獴遇到豺狼。
叢林法則同樣适用于兩足獸的世界。
如果去報了案,她會落得什麽下場?
母親,林琅呢?
徐楚拖着僵死的身體,左腳拽右腳地挪下電梯,挪出酒店。
再出門時,可就無人迎送她了。
毛毛雨停了,地上碎着小小的水窪。
她站在旋轉門外的廊檐下,幾小時前為她開門護頂的門童就在數米開外,面無表情看着她。
一輛跑車停過來,他立刻佝肩聳背去迎接新客。
徐楚打開手機,空蕩蕩的,沒有林琅的電話和短信。
唯一一個未接來電,是餘唯半小時前打來的。
鬼使神差地,她回撥了過去。
餘唯的聲音聽起來心情很不好。
“你在哪裏?”
徐楚說,“你找我有事麽?”
“我問,”他不耐煩強調,“你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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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餘唯的車泊到徐楚腳邊。
她坐進副駕駛,默默系安全帶,又把長發撥到前胸,遮住側臉。
他問,“誰打的?”
她說,“可以送我回家嗎,謝謝餘隊長。”
“先別急着謝,我沒打算送你回家。”餘唯轉過臉看她,臉色有種黑夜漚出來的蒼白,“我問你,誰打的?給我一個名字。”
徐楚臉朝窗外,說:“白永征。”
他從扶手臺拿出一瓶冰礦泉水,扔到她腿上,“自己冷敷。”
徐楚把冰鎮過的水瓶貼上熱辣的臉,渾身打了個冷戰。又痛又涼。但逐漸有了一絲鎮定的舒暢感。
他從鼻子裏冒出一聲冷哼,“這就是你跟林琅演的苦肉計?給他做線人的滋味好受吧,被欺負成這樣,他還一無所知。”
徐楚以一種局外人的冷靜說,“如果你是專程來挑撥離間的話,可以停車把我放在路邊了。”
他卻一踩油門,直接把車開上高架。
“你到底要開到哪裏去?”
“警察局。”
上了高架,稠密的車流融化開來,餘唯開得更快了,緊閉的車窗外能聽見獵獵風聲。
他笑道,“徐楚小姐,我們得到消息,你在給白永征做情婦。所以麻煩你跟我走一趟,例行詢問而已,不用緊張。”
“詢問我做什麽,我給你們警察做線人,我是清白的啊!”
聲音一大,徐楚喊破的嗓子就冒着血腥味,兩邊嘴角扯得生痛。
她趕緊拿冰瓶子覆上嘴唇。
“線人關系只存在于你和上線之間。所以說,目前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你,還有林琅。”
“你要我陪你去演戲?”
“你今晚還要我重複多少遍?!我說了,只是例行詢問。”
“……對不起。”
餘唯凝神看路的雙眼有一秒失神。
“別他媽給我裝受害者,楚楚可憐的給誰看?”
昏昏然的路燈一縷一縷撲進車裏,他心跳變得有些不對。
餘唯從閘道下了高架,車停在街燈幽微的馬路邊,沒熄火。
他點燃一支煙。
趁着燈黑,徐楚才願意轉過臉,面朝他。
“對你,我真的有歉意。我和林琅背着你臨時改了計劃,害你那天在高速上……”
“我不是要聽這些!”
他看着她發腫的臉,語氣變了個調,高高揚起,又突然拐下去。
心徹底亂了。
餘唯煩起來,猛吸一口煙。
面對她就是會言不由衷。
他今夜本來是想找她麻煩的。
為了博她一笑,他在裝備室取手.槍的行為受了處分,公物私用、嚴重失職幾大罪狀扣下來,他被全局通報批評,險些停職。
這一刻餘唯才知道,自己是罪有應得。
她總是很會以柔克剛。
“如果你……”
“別說話。”
“我還是……”
“叫你閉嘴。”
“我想……”
“你他媽的!”
“我想尿尿!”
徐楚飛快喊了一聲。
趕在他打斷她之前。
“……”
餘唯摁滅煙蒂,一只手扒上徐楚的座椅靠背,回頭看了看路邊,四下無人。
“下車,就地解決,搞快點。”
徐楚不動。
“你……能幫我擋一下麽?”
她死盯着自己的腳尖。
“……下車!”
餘唯打開雙閃,跟着徐楚走到綠化帶後面。
這一帶沒有居民樓,都是工地,此時四周黢黑,只有從高架下來的車亮着燈路過。
餘唯脫下皮衣,鬥篷一樣攤開。
徐楚望着他。
“蹲啊!”
他偏過腦袋,視線全部聚焦到自己的車,“我對你又沒興趣。”
說完,他聽見徐楚在黑暗中輕笑起來。
很快,一陣窸窣聲響,是衣裙劃過草葉的聲音。緊接着,是她的排洩疾雨一樣打在草地上的聲響。
餘唯腦中閃現一秒她光着兩瓣臀下蹲的模樣。
然後,他發現自己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一個顧不得形象在他面前撒野尿的女人。
一個臉腫得跟豬頭一樣的女人。
按理說,沒有比這更令一個男人膩味的畫面了。
按理說,這樣發洩式的排尿聲應該澆滅他所有的欲望。
他發現自己竟然舍不得催她。
蹲地的動作令徐楚緊繃的大腿險些抽筋。
一輩子所有的生理體驗都不如剛才在酒店那幾小時。
她的身體與精神都還需要平複。
餘唯別過臉,也能從餘光裏感知她緩緩站起來了。
徐楚的頭垂着,只到他肩膀的高度。她先提了一次內褲,又慢慢屈身,再提了一次裙子。
四下皆靜。
他聽見自己喉結很突兀地滑動了一下。她當然也聽到了。
徐楚說,“我好了。”
“那就走吧。”
餘唯收起皮衣,一只手勾着衣服搭在肩頭。
身後的聲音小如蚊蚋。
“等一下由誰來審我呢?”
餘唯停下腳步。
她險些撞到他後背。
他回過頭,說:“我。”